暴雨封山，山莊里只剩六個人。管家死在反鎖的酒窖，鑰匙在他自己的胃里。
富商喉嚨被冰錐釘穿，墻上寫著血字「輪到你了」。作為法醫(yī)，
我冷靜地解剖尸體、分析痕跡。直到在富商指甲縫里，發(fā)現(xiàn)了屬于我的皮膚組織。
我翻開染血的日記本，上面是我的字跡：「第三個目標，醫(yī)生?！勾巴忭懫疳t(yī)生的慘叫。
我終于想起來——昨夜，是我親手把鑰匙塞進管家喉嚨。---雨，不是下的，
是天上漏了窟窿，整盆整盆地往下倒。豆大的雨點砸在松濤山莊斑駁的石墻上，
濺起一片迷蒙的水霧，整個世界只剩下一種聲音：狂暴的、永無止歇的嘩啦聲。
窗戶玻璃被水流模糊，外面嶙峋的山影和扭曲的松林只剩下猙獰的輪廓。
頌意是被一陣撕裂般的頭痛硬生生從混沌里拽出來的。像有把鈍銹的鑿子，
在她太陽穴里一下下地鑿。她猛地睜開眼，視線花了好一會兒才聚焦。
頭頂是陌生的、帶著霉點的繁復石膏雕花天花板，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混合了灰塵、舊木頭和雨水腥氣的味道。這是哪？她是誰？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沉重得讓她喘不過氣。她撐著坐起來，
身下老舊的雕花木床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房間很大，很空，深色的厚重窗簾緊閉著，
光線昏暗。角落里放著一個磨損嚴重的皮質(zhì)行李箱，是她帶來的嗎？毫無印象。她是誰？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無聲無息地纏緊了心臟。她掀開被子下床，赤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走到梳妝臺前。鏡子里映出一張女人的臉。蒼白，帶著長途跋涉和劇烈頭痛留下的疲憊痕跡，
幾縷深栗色的頭發(fā)汗?jié)竦刭N在額角。眼睛很大，
此刻卻盛滿了茫然和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銳利。這張臉…是自己的?？擅帜?？身份呢？
怎么來的這里？大腦里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她用力按壓著抽痛的太陽穴，
試圖擠出哪怕一絲有用的碎片，回應(yīng)她的只有更劇烈的鈍痛和空茫。就在這時，
一陣沉重的、緩慢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她門外。篤、篤、篤。三聲刻板的敲門聲。
「小姐，」一個干澀沙啞、毫無起伏的聲音隔著門板響起，像生銹的門軸在摩擦，
「晚餐準備好了，請移步餐廳?！鬼炓馍钗豢跉猓瑝合路v的恐慌和頭痛。她需要信息。
她打開門。門外站著一個穿著黑色舊式管家服的老者，頭發(fā)花白，梳得一絲不茍，
背脊挺得筆直，臉上溝壑縱橫，卻像戴著一張石雕面具，沒有任何表情。
渾濁的眼睛像兩顆蒙塵的玻璃珠子，毫無波瀾地掃過她?！钙渌四?？」
頌意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付荚诓蛷d了?！构芗依蠗钇桨宓鼗卮穑瑐?cè)身讓開，
「請跟我來?！鬼炓飧谒砗?，穿過一條鋪著厚地毯卻依然顯得陰冷的長廊。
壁燈的光線昏黃搖曳，在兩側(cè)掛著模糊肖像畫的墻壁上投下不安晃動的影子。
空氣里那股陳腐的霉味揮之不去。她的目光習慣性地掃過地毯的磨損程度，
墻角不易察覺的蛛網(wǎng)，
老楊管家服袖口一絲不易察覺的油漬…這些細節(jié)流水般滑過她的意識底層，
帶著一種奇怪的、職業(yè)性的審視感。餐廳很大，一張沉重的長條橡木餐桌占據(jù)了中心。
壁爐里柴火燒得噼啪作響，是唯一的光源和熱源，
卻驅(qū)不散彌漫在每個人臉上的陰霾和這巨大空間的冰冷。餐桌旁已經(jīng)坐了四個人。
一個身材臃腫、穿著昂貴絲綢睡衣的男人占據(jù)了主位。他頭發(fā)稀疏，
油光光的胖臉上寫滿了焦躁和不耐煩，粗短的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地敲打著桌面，
脖子上掛著的粗金鏈子隨著他的動作一晃一晃。富商，趙金寶。老楊介紹時，
他只是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算作回應(yīng)。他旁邊坐著一個穿著米白色羊絨開衫的女人，
長發(fā)松松挽著，臉色蒼白，眼神躲閃，手里緊緊攥著一條繡花手帕，指節(jié)泛白。
懸疑小說作家，白薇。她對頌意勉強擠出一個極其微弱的笑容，隨即又低下頭去，
仿佛害怕接觸任何人的目光。對面坐著兩個男人。
靠頌意這邊的是一個穿著熨帖灰色西裝、戴著金絲邊眼鏡的中年男人。他坐姿端正，
雙手交叉放在桌上，指關(guān)節(jié)干凈修長。鏡片后的目光平靜無波，像兩口深潭，
只在頌意進來時，極其細微地點了點頭。醫(yī)生，沈默。坐在沈默旁邊，離壁爐稍遠陰影里的，
是一個穿著深藍色保安制服的男人。他身材魁梧，肌肉把制服撐得緊繃繃的，
臉上有一道從眉骨斜劃到嘴角的舊疤，像條丑陋的蜈蚣趴在那里。他低著頭，帽檐壓得很低，
看不清表情，只感覺到一股生人勿近的陰郁氣息。保安，吳剛。老楊為頌意拉開椅子，
位置在沈默和吳剛之間。頌意坐下，目光快速掃過每個人的臉，
試圖從細微的表情和動作中捕捉信息。趙金寶的煩躁，白薇的恐懼，沈默的過分冷靜，
吳剛的陰沉…還有老楊那如同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器人般的漠然。
每個人都籠罩在一層無形的壓力之下?！冈撍赖墓硖鞖猓 冠w金寶終于忍不住爆發(fā)，
聲音在空曠的餐廳里顯得格外刺耳，「電話打不通！路也斷了！
困在這破地方跟坐牢有什么區(qū)別！」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餐具叮當作響。
白薇被他嚇得一哆嗦，手帕攥得更緊。沈默推了推眼鏡，
聲音平穩(wěn)得像在陳述病歷：「趙老板稍安勿躁。氣象預(yù)報說這場暴雨至少要持續(xù)三天。
抱怨解決不了問題，保存體力才是明智之舉?！埂副４骟w力？」趙金寶嗤笑一聲，
綠豆小眼不懷好意地掃過眾人，「誰知道這鬼地方安不安全？誰知道我們中間……」
他話沒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餐廳里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壁爐的火光在每個人臉上跳動，像不安的鬼影。白薇的臉色更白了，幾乎要暈厥過去。
吳剛依舊低著頭，帽檐下的陰影更深了。沈默端起水杯，慢慢喝了一口，動作沒有絲毫紊亂。
老楊如同幽靈般站在頌意身后不遠處的餐柜旁，面無表情。頌意感到一陣強烈的反胃，
不是因為食物，而是這壓抑到令人窒息的環(huán)境和大腦里持續(xù)不斷的抽痛。
她強迫自己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面前寡淡無味的奶油蘑菇湯。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
帶來一絲虛假的慰藉?！高@山莊…有些年頭了吧？」頌意放下勺子，聲音不高，打破了死寂。
她需要說話，需要從別人口中獲取信息，填補自己記憶的空白，哪怕只是關(guān)于這棟房子。
「嗯，快一百年了。」接話的是沈默，他看向頌意，鏡片后的目光帶著一絲探究，
「據(jù)說第一任主人是個怪人，死得也蹊蹺。后來幾經(jīng)轉(zhuǎn)手，總不太平，荒廢了很久，
去年才被改建成度假山莊?！顾恼Z氣平淡，像是在介紹一個普通病例?！负牵?/p>
我看就是個兇宅！」趙金寶陰陽怪氣地插嘴，「怪不得這么便宜！晦氣！」白薇又抖了一下，
細弱的聲音幾乎被雨聲淹沒：「沈醫(yī)生…別說了…怪嚇人的…」吳剛依舊沉默，
像一塊冰冷的石頭。頌意沒再說話，只是默默地吃著。頭痛似乎減輕了些，但那種空茫感，
以及對周圍環(huán)境、對這些人本能的、職業(yè)性的審視感，越來越強烈。她是誰？
為什么會對這些細節(jié)如此在意？為什么看著沈默那雙過于干凈的手，
會聯(lián)想到手術(shù)器械冰冷的反光？為什么吳剛那道疤的走向，
會讓她下意識地估算著力點和可能造成的傷害程度？晚餐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結(jié)束。
頌意回到自己的房間，反鎖上門。窗外的暴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瘋狂地抽打著玻璃窗。
她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在地毯上，頭痛再次襲來，
糊、破碎、毫無邏輯的畫面：猩紅的液體…冰冷的金屬光澤…絕望的窒息感…還有一雙眼睛，
充滿了怨毒和…解脫？她猛地抱住頭，指甲深深掐進頭皮，試圖驅(qū)散這些令人不安的碎片。
沒用。只有更劇烈的疼痛和更深的恐懼。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頌意頭痛稍緩，意識昏沉之際，
一陣極其輕微的、異樣的聲音穿透了暴雨的屏障，鉆進她的耳朵。吱嘎——！
像是…沉重的木門被極其緩慢、小心推開時發(fā)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緊接著，是「咚」
的一聲悶響。很沉，很實，仿佛一個裝滿重物的麻袋從高處跌落在地板上。
聲音似乎來自樓下，某個幽深的地方。頌意瞬間屏住了呼吸，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不是幻聽！絕對不是！那聲音清晰、短促，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重量感！
她猛地從地上彈起，赤著腳，無聲地沖到門邊，將耳朵緊緊貼在冰冷的木門上。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門外，走廊一片死寂。只有窗外永無止歇的暴雨聲。
她等了足足五分鐘，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再沒有任何聲音傳來。是管家老楊？
還是別人？那聲音…代表著什么？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緩緩爬升。
清晨的光線是一種慘淡的灰白色，艱難地透過被雨水模糊的窗玻璃，
吝嗇地灑在門廳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壁爐里的火早已熄滅，只剩下一堆冰冷的灰燼。
空氣里彌漫著隔夜的沉悶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的死寂。頌意第一個下樓。
法醫(yī)的本能讓她對時間流逝中的異常氣息格外敏感。
她注意到管家老楊沒有像昨晚一樣出現(xiàn)在門廳里擦拭灰塵或整理壁爐。
一種冰冷的預(yù)感像蛇一樣纏繞上她的心臟。趙金寶打著哈欠，揉著惺忪睡眼，
趿拉著拖鞋也下來了，嘴里還在嘟囔著早餐怎么還沒準備好。白薇跟在后面，
臉色比昨天更加蒼白，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緊緊抱著她的筆記本電腦包，
仿佛那是唯一的護身符。沈默穿戴整齊，一絲不茍，正站在窗邊看著外面依舊瓢潑的大雨，
眉頭微鎖。吳剛站在通往餐廳的走廊入口，背脊挺直，帽檐壓得很低，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老楊呢？這都幾點了？」趙金寶不耐煩地嚷嚷起來，聲音在空曠的門廳里顯得格外刺耳，
「死哪兒去了？連早餐都不管了？」吳剛聞言，微微抬起頭，
帽檐陰影下那道疤似乎動了一下。他粗聲粗氣地說：「我去后面看看?！孤曇魩е暗[感。
他邁開大步，走向通往廚房和后勤區(qū)域的走廊。不安的氣氛像滴入清水的墨汁，
迅速在門廳里彌漫開來。白薇下意識地往頌意身邊靠了靠。沈默也轉(zhuǎn)過身，推了推眼鏡，
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地掃向吳剛消失的方向。幾分鐘后，吳剛沉重的腳步聲急匆匆地回來了。
他那張帶著刀疤的臉此刻繃得緊緊的，
眼神里帶著一絲罕見的驚疑：「酒窖……酒窖的門反鎖著！從里面鎖死了！我敲了半天，
沒人應(yīng)！」「反鎖？」趙金寶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荒謬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那老東西把自己鎖酒窖里干嘛？找死嗎？」話雖如此，
他肥胖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溉タ纯??！鬼炓獾穆曇舢惓＠潇o，
率先朝吳剛指的方向走去。她的心跳得很快，但步伐穩(wěn)定。沈默和白薇也跟了上來。
酒窖厚重的橡木門緊閉著，門把手下方是一個老式的旋轉(zhuǎn)式內(nèi)鎖栓。此刻，
那金屬栓清晰地顯示著「LOCKED」的狀態(tài)。吳剛用力拍打著冰冷的木門，
發(fā)出沉悶的「砰砰」聲，震得門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老楊！老楊！你在里面嗎？開門！」
吳剛的吼聲在狹窄的后勤走廊里回蕩?；貞?yīng)他的只有一片死寂?！缸查_！」頌意果斷地說。
吳剛看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氣，退后兩步，猛地用他那寬闊厚實的肩膀狠狠撞向厚重的木門！
「砰！砰！砰！」沉悶的撞擊聲如同重錘，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趙金寶臉色發(fā)白，
白薇捂住了嘴，身體微微發(fā)抖。沈默緊抿著嘴唇，
金絲眼鏡后的目光死死盯著那紋絲不動的門鎖。頌意站在人群稍后的位置，
目光冷靜地掃過酒窖門周圍的墻壁和地面。門縫極其嚴密。門下的縫隙不足一指寬。
她注意到靠近門軸下方地面的灰塵上，有幾道非常細微的、被什么東西蹭過的痕跡，很新。
「砰——！」隨著吳剛用盡全力的最后一撞，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木頭斷裂聲，
門鎖的卡榫終于崩斷！沉重的木門向內(nèi)彈開，
一股混合著濃烈酒香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甜膩腐朽氣息的味道撲面而來！味道很怪，
酒香下掩蓋著更深層的東西。寒霧稍稍散去，酒窖內(nèi)部的景象在昏暗的應(yīng)急燈光下顯露出來。
老楊穿著他那套筆挺的黑色管家制服，背對著門口，
直挺挺地跪在酒窖中央冰冷潮濕的石板地上。他的頭微微垂著，雙臂僵直地垂在身體兩側(cè)。
整個人姿勢僵硬，像一尊被瞬間定格的雕像。他面前一排橡木酒桶架子旁，
散落著幾個摔碎的酒瓶，深紅色的酒液如同凝固的血液，在石板上蔓延開一小片暗色的污跡。
死寂。只有酒窖深處制冷機低沉的嗡鳴?！咐蠗?！」趙金寶失聲叫了出來，
聲音帶著驚恐的顫抖。吳剛第一個想沖進去，但被那股怪異的混合氣味沖得皺了皺眉。
他強忍著，伸手想去碰觸老楊的肩膀，想把他轉(zhuǎn)過來?！竸e動他！」頌意的聲音斬釘截鐵，
帶著法醫(yī)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冷冽。
眼的、她醒來時就在房間角落發(fā)現(xiàn)的深色手提包里——里面整齊地放著一些基礎(chǔ)的個人物品，
件讓她感到莫名熟悉的、類似醫(yī)用橡膠手套和簡易器械的東西——取出一次性橡膠手套戴上，
動作利落精準。她側(cè)身從吳剛身邊擠過，走進了這個彌漫著死亡氣息的空間。
刺鼻的混合氣味瞬間包裹了她。她強迫自己忽略生理的不適，目光銳利地鎖定在尸體上。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玻璃碎片和酒漬，從側(cè)面觀察跪姿的老楊。近距離下，
那股甜膩腐朽的氣味更加明顯，混雜著淡淡的嘔吐物氣息。
他的臉色在昏暗光線下呈現(xiàn)一種詭異的灰敗，嘴唇微微發(fā)紺。渾濁的眼睛圓睜著，
瞳孔已經(jīng)擴散，凝固著一種極度驚駭和難以置信的神情，嘴巴也微微張開，
嘴角殘留著一點白沫狀的痕跡。頌意的視線下移，落在他的嘴唇上。
一絲暗紅色的、粘稠的液體凝結(jié)在嘴角，不像酒漬。她的心猛地一沉。不是外傷出血，
更像是…內(nèi)部？「他嘴里…可能有東西?！顾潇o地陳述，聲音在寂靜的酒窖里格外清晰。
在眾人驚疑的目光注視下，頌意伸出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指，
極其小心地探入老楊冰冷僵硬、微微張開的嘴中。指尖立刻觸碰到了堅硬的、冰冷的金屬物。
她屏住呼吸，用一把簡易的鑷子極其輕柔地將那東西夾了出來。一枚黃銅鑰匙。
鑰匙上沾滿了粘稠的唾液、暗紅色的血絲和一些胃內(nèi)容物的混合物，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氣味。
鑰匙柄上刻著一個清晰的字母——「W」（酒窖 Wine Cellar）。
「酒窖的備用鑰匙？」沈默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震驚，「怎么會…在他自己嘴里？」
「看門鎖?！鬼炓庹酒鹕?，走向門內(nèi)側(cè)。
一個與門外把手對應(yīng)的、簡單的旋轉(zhuǎn)式插銷鎖赫然在目。此刻，那插銷穩(wěn)穩(wěn)地停留在「鎖定」
的位置，上面沾著一點灰塵，沒有強行破壞的痕跡。插銷旁邊光潔的木門板上，
也沒有異常的刮擦或指紋。鑰匙在死者自己嘴里，門從內(nèi)部反鎖…一個絕對意義上的密室。
頌意走出酒窖，刺鼻的氣味讓她微微皺眉。她看向臉色各異的眾人：趙金寶驚魂未定，
白薇瑟瑟發(fā)抖幾乎站立不穩(wěn)，沈默眉頭緊鎖陷入沉思，吳剛臉色鐵青，
帽檐下的眼神晦暗不明?！搁T從里面反鎖。唯一的備用鑰匙在死者自己嘴里。」
頌意的聲音在壓抑的空氣中顯得異常清晰，「他是怎么把自己鎖在里面的？又是誰，
把鑰匙塞進了他的嘴里？」她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刺向每一個人，「在我們之中？」
死寂。只有酒窖制冷機低沉單調(diào)的嗡鳴，像是為死者奏響的哀樂。
恐慌像瘟疫一樣在松濤山莊里蔓延。門廳成了臨時的停尸點，老楊的尸體被一塊白布覆蓋著，
放在角落。壁爐重新點燃了，
但跳躍的火焰似乎也驅(qū)不散那彌漫開來的、濃重的死亡陰影和相互猜忌的冰冷。
頌意在靠近壁爐的地方設(shè)立了一個臨時的驗尸點。她需要初步檢驗，獲取更多信息。
沈默站在一旁，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目光緊緊追隨著頌意每一個細微的動作，
偶爾露出思索的神情。吳剛守在稍遠處，像一尊門神，帽檐壓得更低。
趙金寶焦躁地在壁爐前踱步，昂貴的拖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心煩意亂的聲響。
白薇蜷縮在沙發(fā)最遠的角落里，抱著她的筆記本包，身體微微發(fā)抖，
眼神死死盯著頌意正在操作的雙手。頌意掀開白布。老楊僵硬的尸體暴露在昏黃的光線下。
她仔細檢查著體表。沒有明顯的開放性外傷，沒有淤痕，沒有搏斗留下的痕跡。
頸部皮膚呈現(xiàn)異常的蒼白，但仔細觸診，并未發(fā)現(xiàn)舌骨骨折等明顯勒頸痕跡。
那股甜膩腐朽的氣味依舊縈繞。她的鑷子移向老楊微張的嘴，小心地撐開下頜。
口腔內(nèi)壁有輕微的破損和瘀血，與鑰匙強行塞入造成的損傷吻合。
喉部深處…她小心地用探棒和強光手電觀察。會厭軟骨位置正常，沒有明顯水腫。
「初步判斷，死因可能并非窒息或外傷。」頌意冷靜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門廳里壓抑的寂靜，
「鑰匙被強行塞入口腔造成的損傷是明確的。但更關(guān)鍵的是…」她頓了一下，
目光落在死者微微隆起的腹部，「他體內(nèi)散發(fā)出一種異常的甜腐氣味，
結(jié)合嘴角殘留物和瞳孔體征，我高度懷疑是某種劇毒物質(zhì)中毒。具體毒物需要實驗室分析，
但這里…不具備條件?！顾掍h一轉(zhuǎn)，「另外，我需要檢查他的胃內(nèi)容物。
或許能保留一些信息?！顾闷鹨话唁h利的解剖刀（同樣來自她那個神秘的手提包），
冰冷的刀鋒在火光下閃過一道寒芒。她精準地在老楊冰冷僵硬的腹部切開一個標準的「Y」
形切口。皮膚、脂肪、肌肉層被一層層分離。冰冷的腹腔暴露出來。
一股更加強烈的、混合著酒氣、胃酸和那種奇異甜腐氣味的惡臭瞬間彌漫開來！
白薇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干嘔，別過臉去。趙金寶也捂住了鼻子，臉色難看。頌意面不改色，
用器械小心地取出凍得發(fā)硬的胃。胃壁冰涼。她切開胃壁，
里面是半消化的食物殘渣和胃酸混合的糊狀物，那股甜膩的氣味達到了頂點。
她用鑷子和探針仔細地撥弄著。突然，鑷尖觸碰到了那個堅硬的鑰匙，
以及…一些未被完全消化的、深色的植物碎片？
她小心地將鑰匙和幾片深色的、形狀不規(guī)則的植物碎片夾了出來，放在金屬托盤里。
鑰匙正是酒窖備用鑰匙「W」。而那些碎片…「烏頭…」頌意喃喃道，眉頭緊鎖，
「或者某種強心苷類毒物…可能性很高。」她再次看向死者圓睜的、凝固著驚駭?shù)难劬Γ?/p>
強烈的灼燒感、麻痹、心律失常…以及瀕死時的極度恐懼和幻覺…這解釋了他的表情和姿勢。
」「中毒？」趙金寶失聲道，「誰他媽給他下的毒？還把鑰匙塞他嘴里？瘋子！
這他媽就是個瘋子！」他的恐懼再次升級，目光更加兇狠地掃視眾人，
尤其在吳剛和沈默身上停留?！歌€匙在胃里，門內(nèi)反鎖…」沈默緩緩開口，
聲音帶著醫(yī)生的冷靜分析，「這意味著，要么兇手有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完成這一切，
要么…兇手就在我們五人之中，利用了某種詭計，或者…」他鏡片后的目光掃過頌意，
「…我們看到的密室，并非第一現(xiàn)場?！鬼炓庑念^微凜。沈默的分析很精準。
她再次回想那幾道門軸下的新蹭痕。拖拽？轉(zhuǎn)移尸體？「下一個…會不會是我？」
白薇細弱的聲音帶著哭腔響起，充滿了無助的恐懼，「『珠寶商』…趙老板…然后呢？
我們…我們都會死在這里嗎？」她的話像冰水，澆在每個人心頭。
趙金寶肥胖的身體猛地一抖，脖子上的金鏈子瘋狂晃動。
他布滿血絲的雙眼驚恐地掃過門廳里的每一個人，
最后死死盯住頌意托盤里的鑰匙和毒物碎片，嘴唇哆嗦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死亡的預(yù)告，
似乎正在應(yīng)驗?？只畔駶L燙的瀝青，粘稠地包裹著每一個人。門廳里，
老楊的尸體被白布覆蓋著，像一個不祥的注腳?？諝饽氐媚軘Q出水來。「媽的！
老子不奉陪了！」趙金寶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臉上的肥肉因恐懼而抖動，「回房！鎖門！
誰他媽也別想進來！」他像一頭受驚的野豬，撞開試圖說話的沈默，跌跌撞撞地沖向樓梯。
「趙老板！冷靜！單獨行動更危險！」沈默的聲音帶著醫(yī)生的嚴厲?！笣L開！
跟你們待著才死得快！」趙金寶頭也不回，沉重的腳步聲砸在樓梯上，最后是「砰」
的一聲巨響，房門被摔上并反鎖的聲音。門廳里剩下的人面面相覷。
白薇把自己更深地埋進沙發(fā)的角落，幾乎縮成了一團，身體抖得厲害。吳剛靠在遠處的墻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