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初晴將第七版設計方案保存,揉了揉酸脹的眼睛。電腦右下角顯示凌晨2:17,辦公室里只剩她一個人。顧澤辰給的三天期限已經(jīng)過去了兩天,她和團隊幾乎推翻了原有設計,只為滿足那些苛刻的要求。
手機屏幕亮起,是蘇沫的消息:「還在加班?別忘了明天是我的生日派對!」
寧初晴回復了一個疲憊的表情包。她幾乎忘了這回事。合上電腦,她站在窗前伸了個懶腰。城市的燈火依然璀璨,卻照不亮她心中的迷茫。
接受顧澤辰的條件意味著放棄部分創(chuàng)作自由,但拒絕則可能導致項目流產(chǎn)。更復雜的是,那個雨夜偶遇的男人,那雙能看穿她的眼睛,讓她無法純粹從商業(yè)角度思考這個問題。
第二天下午,寧初晴頂著黑眼圈踏入顧氏大廈。這次的會議室里只有林薇和兩位部門主管,顧澤辰不見蹤影。
"顧總臨時有事,由我主持評審。"林薇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勝利的意味,"請展示你的方案。"
寧初晴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解這版全新的設計。她增加了更多創(chuàng)新元素,包括一個可變換的中央水景和融入傳統(tǒng)工藝的立面設計。講解過程中,林薇不斷皺眉,兩位主管則面無表情地記錄。
"謝謝你的展示。"林薇合上文件夾,"我們會進行評估,一周內(nèi)——"
"不必了。"會議室的門突然打開,顧澤辰大步走入,"我看過方案了,不行。"
寧初晴的手指緊緊攥住激光筆:"能請您具體指出問題嗎?"
顧澤辰的目光如刀鋒般銳利:"你妥協(xié)了。為了迎合所謂的'高端'標準,犧牲了最初的理念。"他拿起她的初版方案,"這個雖然粗糙,但有靈魂。而你今天展示的,"他又指了指剛講解的版本,"只是又一個華而不實的豪宅設計。"
寧初晴感到一股熱血涌上臉頰。三天三夜的加班,團隊所有人的努力,就這樣被全盤否定?
"顧總,"她竭力保持聲音平穩(wěn),"是您要求我們突破常規(guī)的。"
"突破不等于媚俗。"顧澤辰冷冷地說。
會議在令人窒息的氛圍中結束。寧初晴機械地收拾材料,大腦一片空白。當其他人離開后,她仍站在原地,盯著窗外的城市景觀出神。
"電梯在右邊。"顧澤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還沒走。
寧初晴沒有回頭:"我知道路。"
走進電梯,她正要按下關門鍵,一只修長的手突然擋住門縫。顧澤辰跨入電梯,站在她身旁。密閉空間里,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混合著薄荷的氣息。
電梯開始下降,寧初晴盯著不斷跳動的樓層數(shù)字,心跳卻越來越快。
"你知道問題出在哪嗎?"顧澤辰突然開口。
寧初晴終于忍不住爆發(fā):"問題在于您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會兒說太普通,一會兒說太浮夸。如果顧總只是想展示權威,大可不必這樣戲弄人!"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這可是"收購屠夫"顧澤辰,她竟然當面指責他?
出乎意料的是,顧澤辰嘴角微微上揚:"終于說出真實想法了。"
電梯到達一層,門緩緩打開。寧初晴準備沖出去,顧澤辰卻按住了開門鍵。
"今晚七點,香樟餐廳。"他的語氣不容拒絕,"我們好好談談這個項目。"
寧初晴轉(zhuǎn)身看他:"還有什么好談的?您已經(jīng)否決了七版方案。"
"因為我還沒看到真正打動我的設計。"顧澤辰的目光罕見地流露出一絲溫度,"而你完全有能力做出那樣的設計。"
電梯門開始發(fā)出警告聲,顧澤辰松開手:"七點,別遲到。"
走出顧氏大廈,初夏的陽光刺得寧初晴瞇起眼。她本該感到挫敗,卻莫名有種奇怪的期待。顧澤辰的批評雖然尖銳,卻切中要害——她確實在迎合所謂的高端標準時,丟失了最初的設計理念。
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屏幕上閃爍的名字讓她的好心情瞬間消失——周明哲。
她掛斷電話,對方立刻又打來。反復三次后,她無奈接聽。
"初晴,我們需要談談。"周明哲的聲音帶著醉意,"我在你公司樓下。"
"我很忙,沒什么好談的。"寧初晴快步走向地鐵站。
"就五分鐘!"周明哲提高了聲音,"我知道你去見顧澤辰了。那家伙不是好人,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寧初晴停下腳步:"你調(diào)查我?"
"我是關心你!"周明哲的聲音突然軟下來,"初晴,那晚真的是誤會。我和那個女人早就結束了,她只是不甘心..."
寧初晴直接掛斷電話并關機。她需要時間思考晚上的會面,而不是聽前未婚夫胡言亂語。
晚上6:50,寧初晴站在香樟餐廳門前。她換了一條簡約的藏藍色連衣裙,頭發(fā)自然披散。這家餐廳以創(chuàng)意菜聞名,需要提前一個月預約。
侍者引領她來到一個半封閉的包廂。顧澤辰已經(jīng)等在那里,脫去了西裝外套,只穿著深灰色襯衫,袖口微微挽起,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桌上沒有文件,只有一瓶已經(jīng)開啟的紅酒。
"準時。"顧澤辰示意她坐下,"我點了招牌套餐,希望你不介意。"
寧初晴有些意外:"我以為我們是來談項目的。"
"空腹談生意容易做出錯誤決定。"顧澤辰給她倒了半杯紅酒,"先嘗嘗這個,2010年的波爾多。"
酒液在舌尖綻放,醇厚中帶著果香。寧初晴不禁放松了些許:"沒想到顧總對葡萄酒這么有研究。"
"我母親是法國人,從小耳濡目染。"顧澤辰的回答讓寧初晴驚訝,這是他第一次提及私人生活。
接下來的晚餐出乎意料地愉快。顧澤辰談起他在歐洲游歷時見過的建筑,寧初晴則分享了她對本土設計的思考。關于項目的爭論仍在繼續(xù),卻更像是一場專業(yè)切磋而非商業(yè)談判。
"所以你認為'溪山居'應該更注重實用性?"寧初晴切下一小塊鵝肝。
顧澤辰搖頭:"不是實用,是真實?,F(xiàn)在的設計太刻意追求'高端',反而失去了生活氣息。你的初稿里那個轉(zhuǎn)角花園的構思就很棒,為什么刪掉了?"
"市場調(diào)研顯示目標客戶更看重會所和泳池..."
"數(shù)據(jù)會撒謊。"顧澤辰打斷她,"真正的好設計應該引導需求,而非迎合假想的數(shù)據(jù)。"
寧初晴放下刀叉,突然明白了問題所在:"您想要的是能定義生活方式的設計,而不僅僅是又一套豪宅。"
顧澤辰舉杯示意:"終于有人理解我在說什么。"
他們的杯子在空中輕輕相碰。寧初晴發(fā)現(xiàn),褪去商業(yè)精英的外殼,顧澤辰談起設計時眼中閃爍的熱情令人著迷。
甜點上桌時,顧澤辰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眉頭微皺:"抱歉,我得接這個。"
他走到包廂外低聲交談,寧初晴無意中聽到幾個詞:"收購...期限...董事會..."當她正假裝專注于盤中的巧克力熔巖蛋糕時,餐廳大堂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寧初晴!我知道你在這里!"周明哲的聲音穿透了整個餐廳。
寧初晴渾身一僵。周明哲滿臉通紅地站在大堂,領帶歪斜,顯然喝了不少酒。幾位侍者試圖阻攔他,卻被他推開。
"你必須聽我解釋!"周明哲踉蹌著朝包廂走來,"顧澤辰不是什么好東西!他接近你只是為了——"
一只手臂突然橫在周明哲面前。顧澤辰不知何時已經(jīng)擋在了包廂入口,身高優(yōu)勢讓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醉醺醺的周明哲。
"這位先生,你打擾到其他客人了。"顧澤辰的聲音不大,卻充滿威懾力。
周明哲抬頭,瞇著眼辨認了片刻:"哈!顧澤辰!我就知道...你們在密謀什么?"
寧初晴急忙起身:"周明哲,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
"我不需要他假惺惺的關心!"周明哲指著顧澤辰,"你知道他父親是怎么發(fā)家的嗎?你知道他們顧家——"
顧澤辰一把抓住周明哲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后者痛呼出聲:"周先生,請自重。否則我不得不叫保安了。"
最終,在餐廳經(jīng)理的調(diào)解下,周明哲被勸離。寧初晴尷尬地向其他客人道歉,收拾手包準備離開。
"我送你回去。"顧澤辰的語氣不容拒絕。
黑色奔馳平穩(wěn)地行駛在夜色中。寧初晴靠在車窗邊,疲憊不堪:"抱歉毀了你的晚餐。"
"不是你的錯。"顧澤辰目視前方,"你們分手多久了?"
"兩周零三天。"寧初晴下意識回答,隨即苦笑,"聽起來很可悲吧?六年感情,結束得這么難看。"
顧澤辰?jīng)]有回應,只是打開了暖氣。初夏的夜風本不該這么冷,但寧初晴確實在微微發(fā)抖。
"他說的話...關于你和你的家族..."寧初晴猶豫著開口。
"周家與顧氏有商業(yè)糾紛,去年我們收購了他們參股的一家公司。"顧澤辰的語氣平靜,"周明哲的父親在董事會上反對,但沒能成功。"
寧初晴點點頭,不再追問。商業(yè)世界錯綜復雜,她不想卷入其中。
車子停在她的公寓樓下。寧初晴解開安全帶,正準備道謝,顧澤辰突然開口:
"和我結婚。"
寧初晴的手僵在半空:"什么?"
"不是真結婚。"顧澤辰轉(zhuǎn)向她,眼神銳利,"一個互惠互利的協(xié)議婚姻。我需要一個妻子來繼承家族股份,你可以借此擺脫周明哲的糾纏,同時獲得'溪山居'項目的全額資助。"
路燈的光線透過車窗,在顧澤辰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寧初晴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注視他的眼睛——那里面沒有玩笑,只有冷靜的計算。
"你瘋了。"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回答。
"我很清醒。"顧澤辰遞給她一份文件,"所有條件都寫在這里?;橐鼍S持一年,互不干涉私生活,期滿后你可以獲得一筆可觀的補償。"
寧初晴沒有接文件:"為什么是我?以你的條件,完全可以找個名媛閨秀。"
"我需要一個聰明、獨立、不會糾纏的女人。"顧澤辰的回答直白到殘忍,"你在專業(yè)上的表現(xiàn)證明了你足夠聰明;取消婚約的方式證明了你足夠決斷;而你對周明哲的態(tài)度說明你已經(jīng)不再愛他。"
寧初晴突然想笑。多么完美的商業(yè)提案啊——清晰的條款,明確的回報。只是標的物變成了她的婚姻狀態(tài)。
"我需要時間考慮。"她最終說道。
"24小時。"顧澤辰將文件塞進她手中,"明天這個時候,我要答案。"
走進空蕩蕩的公寓,寧初晴直接癱坐在地板上。她翻開那份文件,條款詳細得令人咂舌:分房而居、公共場合需扮演恩愛夫妻、不得干涉對方私生活...最后附著一張支票復印件,金額足夠她開一家小型設計工作室。
手機震動起來,是蘇沫:「派對都快結束了,你在哪?」
寧初晴盯著那條消息,突然意識到自己完全忘了生日派對的事。她該怎么說?"抱歉,我被一個近乎陌生的男人求婚了,正在考慮要不要接受"?
窗外,城市的燈光如星辰般閃爍。寧初晴想起顧澤辰說"不是真結婚"時眼中閃過的某種情緒。她原本計劃三十歲前結婚生子,組建一個溫暖的家庭。如今卻要接受一場為期一年的假婚姻?
但另一方面,這個提議確實解決了她所有困境:周明哲的糾纏、職業(yè)上的瓶頸、經(jīng)濟上的壓力...
寧初晴走進浴室,讓熱水沖刷疲憊的身體。鏡子很快被蒸汽模糊,就像她此刻的思緒。當她擦去水霧,鏡中的女子眼神迷茫卻堅定。
她知道自己會答應。不是為錢,也不是為項目,而是為了那個雨夜遞給她一把傘的男人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