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
地下拳場的空氣里沉淀著經(jīng)年累月的血腥氣,混合著汗液的酸腐和劣質(zhì)雪茄的焦油味。
生銹的通風管在頭頂嗡嗡作響,卻驅(qū)不散滿場躁動的熱浪。
鐵籠四周的圍欄上凝結(jié)著深褐色的污漬——那是洗不凈的血銹。
聚光燈驟然亮起時,孤狼正用牙齒重新纏緊右手繃帶。黑色背心被汗水浸得透亮,緊貼在虬結(jié)的背肌上,勾勒出精悍的肌肉線條。
一道新鮮傷口從眉骨裂至鬢角,血珠順著下頜線滾落,在下巴凝成暗紅色的痕跡。
他的對手黑蟒正在對角活動脖頸,泰式刺青在燈光下泛著青黑光澤。
這個東南亞拳王每走一步,纏著鐵片的綁腿就發(fā)出金屬碰撞聲——那是他上個月在澳門打斷對手肋骨時戴的護具。
“?!?/p>
開賽鈴再次響起的剎那,黑蟒的膝撞已到眼前。
嚴燊側(cè)身時聞到他護臂上殘留的椰子油混著血腥的味道——那是泰國拳手賽前涂抹的圣油。
觀眾席的嘶吼聲浪潮般涌來,賭徒們瘋狂下注,鈔票在空中飛舞。
某個醉漢把鈔票卷成筒狀,正瘋狂敲擊鐵籠圍欄:“撕了他!孤狼!老子押了你三個月工資!”
——
VIP包廂內(nèi),隔音玻璃將外界的喧囂聲過濾成沉悶的嗡鳴。
幾個衣著華貴的男人坐在真皮沙發(fā)上,手中端著威士忌,目光饒有興趣的投向鐵籠。
“諸位,今晚重頭戲——”
一道溫潤卻帶著壓迫感的聲音響起。
身穿白色西裝的中年男人站起身,白色西裝在暗紅色燈光下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
他指尖夾著一只未點燃的雪茄,袖口的鉆石袖扣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此人正是白鴿——金海**的幕后掌控者,地下拳場的莊家。
他微笑著,目光掃過包廂內(nèi)的權(quán)貴,最后落在角落里一個始終沉默的男人身上。
“裴少,才回國,感覺怎么樣?”
白鴿的聲音帶著刻意的熟稔,“聽說你家老爺子給你安排了幾個保鏢,還滿意嗎?”
角落里,男人緩緩抬眸。
他穿著高定黑色西裝,修長的雙腿交疊,指節(jié)分明的手搭在膝蓋上,袖口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腕表表盤泛著幽藍的光。
燈光下,他的輪廓像被精心雕刻過——
眉骨高而鋒利,鼻梁挺直,下頜線條如刀削般冷硬。左眼尾一顆淡褐色的淚痣,給這張冷峻的臉添了幾分妖異的俊美。
薄唇微抿,唇角天然下垂,仿佛對世間萬物都帶著三分厭倦。
他整個人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名刀,優(yōu)雅,卻暗藏鋒芒。
聽到白鴿的問話,裴既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接話,只是端起酒杯,淺抿了一口。
威士忌的琥珀色液體映著燈光,在他眼底投下一片冰冷的碎影。
白鴿不以為意,笑著轉(zhuǎn)向其他人:“孤狼,三年沒輸過,骨頭硬得很。黑蟒,二十八連勝,泰拳出身,最喜歡打斷對手的肋骨?!?/p>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補充:“今晚,總得死一個?!?/p>
裁判吹哨的瞬間,黑蟒猛地沖上前,一記膝撞直逼嚴燊的腹部!
嚴燊側(cè)身閃避,右手成爪,狠狠扣向?qū)Ψ降难屎怼?/p>
“砰!”
黑蟒的肘擊砸中他的太陽穴,嚴燊眼前一黑,踉蹌著撞上鐵籠。
觀眾席爆發(fā)出狂熱的尖叫。
VIP包廂內(nèi),白鴿笑著搖頭:“看來孤狼今晚狀態(tài)不佳啊。”
裴既白沒說話,目光卻始終鎖在嚴燊身上。
——那個男人嘴角滲著血,眼神卻冷得像冰。
像極了一匹瀕死的狼。
白鴿修剪圓潤的指甲輕輕叩了叩桌面:“我們親愛的孤狼先生,已經(jīng)二十七分鐘沒使用右手重拳了,不知道是不是揮不動拳了……”
鉆石袖扣隨著他轉(zhuǎn)腕的動作劃出冷光:“而黑蟒選手……”他突然用雪茄戳向玻璃,指向泰拳王青筋暴起的脖頸處,“他的甲狀腺素水平是常人的三倍。”
包廂里響起心照不宣的笑聲。只有角落的裴既白依然沉默——交疊的雙腿上落著一線燈光,照見他西裝褲腳毫無褶皺的鋒利線條。
“裴少覺得呢?”白鴿突然俯身,雪茄的苦香混著舌根下的薄荷糖氣息,“這種程度的表演在您看來如何?"
玻璃另一側(cè),嚴燊正把黑蟒的頭顱狠狠撞向鐵籠。
血珠飛濺,裴既白看著鮮血緩緩滑落,忽然想起老爺子書房里那株枯死的朱砂梅。
“表演?”他轉(zhuǎn)動左手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聲音比冰球碰撞杯壁更清脆,“白先生對藝術(shù)的理解……很獨特?!?/p>
——
鐵籠內(nèi),空氣灼熱得幾乎燃燒。
嚴燊的視線已經(jīng)模糊,耳膜嗡嗡作響,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黑蟒的拳頭像鐵錘一樣砸在他的肋骨上,他踉蹌著后退,后背重重撞上鐵籠圍欄。
“砰!”
又是一記肘擊,嚴燊的鮮血糊住了他的左眼。他勉強抬手格擋,但黑蟒的膝撞已經(jīng)狠狠頂向他的腹部——
“咳——!”
他悶哼一聲,單膝跪地,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
觀眾席爆發(fā)出狂熱的歡呼,賭徒們揮舞著下注單,嘶吼著:
“打死他!黑蟒!結(jié)束這場!”
黑蟒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嘴角咧開一個猙獰的笑,用蹩腳的中文嘲諷道:
“孤狼?呵……喪家犬!”
他抬起腳,踩在嚴燊的肩膀上,用力一碾。
“你這種廢物,也配跟我打?”
嚴燊的指節(jié)深深摳進地面,指腹被鐵籠的銹蝕邊緣割破,血珠滴落。
——他快撐不住了。
他的意識開始渙散,耳邊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心跳聲,和黑蟒刺耳的笑聲。
“站起來??!垃圾!”
黑蟒一腳踹在他的胸口,嚴燊仰面倒下,后腦重重砸在地面上。
世界天旋地轉(zhuǎn)。
——要輸了嗎?
——要……死了嗎?
就在這一瞬間,他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畫面——
嚴小雨坐在昏暗的房間里,抱著破舊的毛絨熊,等他回家。
她小聲說:“哥……疼不疼?”
——
“轟!”
嚴燊的瞳孔驟然收縮。
下一秒,他的身體比意識更快地動了。
黑蟒正得意地轉(zhuǎn)身,準備接受勝利的歡呼,卻突然感覺腳踝被一股恐怖的力量扣住——
“什——?!”
他甚至沒來得及回頭,整個人就被一股蠻力狠狠拽倒!
嚴燊翻身而起,左手死死掐住黑蟒的喉嚨,右手握拳,指節(jié)上的繃帶早已被血浸透,但他不管不顧,一拳!兩拳!三拳!
“砰!砰!砰!”
黑蟒的鼻梁塌陷,牙齒崩飛,眼球充血,可嚴燊的拳頭仍然沒有停下。
觀眾席的歡呼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死寂般的震驚。
“哥……疼不疼?”
嚴小雨的聲音在他腦海里回蕩。
“不疼?!?/p>
他無聲地回答,最后一拳砸下——
“咔嚓!”
黑蟒的頭顱重重砸在鐵籠地板上,徹底昏死過去。
全場寂靜。
裁判沖上來讀秒,但所有人都知道——比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嚴燊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血從指節(jié)滴落,但他的眼神依舊冰冷。
他贏了。
包廂內(nèi),空氣驟然凝滯。
白鴿手中的雪茄停在半空,煙灰簌簌落下。他盯著鐵籠中渾身浴血的嚴燊,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果然……是條瘋狗?!?/p>
他的聲音帶著贊嘆,卻又像在評價一件趁手的兇器。
其他權(quán)貴們終于從震驚中回神,有人倒吸一口冷氣,有人低聲咒罵著撕掉下注單,一個男人猛地灌了一口威士忌,喉結(jié)滾動:
“操……這他媽是人?”
沒人回答他。
因為此刻,裴既白的視線死死鎖在嚴燊身上——
那個男人站在鐵籠中央,血順著指節(jié)滴落,胸膛劇烈起伏,像一頭剛剛撕碎獵物的狼。
他的眼神冷得駭人,卻又燃燒著某種近乎偏執(zhí)的狠勁。
裴既白的呼吸微微一滯。
耳邊所有的聲音忽然遠去——白鴿的低笑、權(quán)貴的議論、甚至自己的心跳——全都模糊成一片虛無。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個染血的身影。
嚴燊抬手抹了把臉上的血,眉骨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滑過眼角,像一滴血淚。
裴既白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邊緣,冰涼的玻璃沾上他指腹的溫度。
——他想知道,那血是什么味道。
這個念頭來得突然,卻異常清晰。
白鴿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帶著戲謔:“裴少看入迷了?”
裴既白收回視線,神色恢復(fù)一貫的冷淡。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威士忌的辛辣在舌尖蔓延,卻壓不住心底那股莫名的躁動。
“他叫什么?”裴既白開口,聲音平靜,仿佛只是隨口一問。
白鴿挑眉,笑意更深:“嚴燊,代號‘孤狼’,我手下的一只瘋狗,徹頭徹尾的瘋子?!?/p>
他故意停頓,又補充道:“怎么,裴少感興趣?要我把人找上來嗎?”
裴既白沒有回答。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鐵籠——嚴燊正彎腰撿起地上散落的鈔票,指節(jié)上的血染紅了紙幣。
裴既白忽然很想看看,這匹狼被逼到絕境時,會不會咬斷敵人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