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 7:30,北大東門。
我拖著 28 寸行李箱,箱子外貼著“請把我托運到清華”的貼紙——昨晚陸星野連夜貼的,說這樣“跨校戀”才有儀式感。
他站在清華報到棚下,白 T 恤、黑框眼鏡、右手抱著一顆……
等等,那不是校訓石,是一顆 1:1 的旺仔牛奶糖模型,玻璃鋼的,足有籃球大,里面空心,裝著 520 盒真旺仔。
他朝我揚下巴:“報道禮物,等會兒分你一半?!?/p>
我:……
旁邊新生家長:“閨女,這誰家孩子?精神病院放假?”
8:00,大禮堂后臺。
開學典禮破天荒搞“北大-清華聯(lián)合直播”,校領導昨晚把我倆微信拉進一個叫【牙套 CP 形象組】的群,群公告只有一句:
【明早 9 點,誰遲到誰上臺唱校歌 RAP 版?!?/p>
我 8 點 05 沖進門,陸星野已經(jīng)在了,正跟化妝師討價還價。
“姐,能不能把牙套 P 掉?鈦合金反光,鏡頭里像嘴里含了手電筒。”
化妝師小姐姐:“不行,領導說‘真實才是流量密碼’?!?/p>
說著,她拿出口紅,在我門牙上點了個小紅心:“等會兒張嘴,鏡頭推特寫?!?/p>
我:???
8:30,對講機開始倒數(shù)。
后臺大屏切到現(xiàn)場:臺下坐了 8000 名新生,彈幕在禮堂側屏實時滾動。
【聽說今天有高能?】
【肛腸科+牙科雙擔粉來打卡!】
我心臟咚咚跳,手心全是汗。
陸星野遞給我一張濕巾,指尖在我掌心畫了個“√”,小聲說:
“別怕,等會兒忘詞就沖我齜牙,我給你對口型。”
我白他一眼:“誰忘詞了?我昨晚背到兩點!”
他從口袋掏出一張折成小方塊的 A4,“那正好,你那份稿子太正經(jīng),我?guī)湍銤櫳艘幌??!?/p>
我展開——
【尊敬的各位領導、老師、同學們,大家上午好!我們是——】
下面被他用紅筆加粗:
【北大 2024 級宋梔梔 & 清華 2024 級陸星野,江湖代號:牙套 CP?!?/p>
我差點原地去世,這都是些什么啊。
8:55,主持人報幕。
“下面有請兩位特別新生代表——北大中文系宋梔梔、清華自動化系陸星野,帶來聯(lián)合演講《從乳牙到星河》?!?/p>
燈光刷地打下來,我眼前一白。
陸星野牽住我左手,指腹在我新戴的戒指上輕輕摩挲——
是那枚刻著【3 歲-余生】的白金戒,昨晚才偷偷改大一號。
他低聲:“走,帶你去搶最后一只雞腿。
我噗嗤笑出聲,緊張瞬間散了。
9:00,演講正式開始。
我握著話筒,第一句就破音:“大家好,我、我是那個……智齒里藏戒指的當事人。”
全場爆笑,側屏彈幕狂刷【不,你是肛腸科之光】。
陸星野接過話:“也是恐龍睡衣翻墻送健胃消食片的那位。”
笑聲更大,前排老師直接笑出鼻涕泡。
我深吸氣,切入正題——
“18 年前,我掉了一顆門牙,他掉了半顆虎牙。
那天,他用我的血、他的奶,在我們家樓道口摁了一個‘合同’。
18 年后,我們在北大清華的門口,又用另一顆牙、另一枚戒指,摁了第二份合同?!?/p>
PPT 翻頁,是我媽昨晚連夜掃描的老照片:
——3 歲的我缺門牙哭成花臉;
——3 歲的陸星野缺虎牙咧嘴傻笑;
——兩張牙根血印特寫。
臺下安靜得能聽見空調(diào)出風聲。
陸星野點擊遙控器,屏幕切到一張新拍的 CT:
兩顆智齒并排躺著,牙根彎成心形。
“左邊是我的,右邊是她的。
我們把它叫‘并肩生長’?!?/p>
他頓了頓,聲音低下去:
“北大和清華之間隔著一條中關村北大街,可我們的牙根只隔著 0.5 毫米?!?/p>
9:10,淚點來襲。
我點開下一張 PPT,是一段 30 秒的視頻:
——鏡頭掃過北大未名湖,再掃過清華二校門;
——最后定格在一張舊書桌,桌上擺著兩顆乳牙、一盒 1998 年的旺仔、一本被翻爛的《新華字典》。
字典扉頁寫著稚嫩的鉛筆字:
【宋梔梔的梔是梔子花的梔,陸星野的野是漫山遍野的野?!?/p>
臺下已經(jīng)有女生開始抹眼淚。
9:15,彩蛋暴擊。
陸星野突然朝臺下?lián)]手,兩個志愿者推著一輛小車上臺。
車上是那顆巨型玻璃鋼旺仔,他拿小錘輕輕一敲——
嘩啦!糖殼碎成一地亮晶碎片,露出里面整整齊齊的 520 盒真旺仔,每盒吸管上綁著一張車票:
【北大→清華 地鐵 4 號線】
【清華→北大 地鐵 4 號線】
他拿起一盒遞給我:“以后逃課來找我,就用這個當門禁卡?!?/p>
我又哭又笑,吸管差點戳鼻孔。
9:20,官方整活。
校領導上臺,一人遞給我們一張“跨校雙學位預錄取通知書”。
北大章是紅的,清華章是紫的,并排蓋在一起,像一顆雙色馬卡龍。
領導咳嗽:“經(jīng)兩校協(xié)商,同意你們選修對方學校核心課,學分互認,地鐵票學校報銷?!?/p>
臺下掌聲雷動,彈幕飄過:
【這就是傳說中的官方發(fā)糖?】
【民政局:你們禮貌嗎?】
9:25,意外告白。
我正鞠躬準備下臺,陸星野突然拉住我,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
——是 18 年前那張“乳牙合同”原件,血印已經(jīng)變成暗褐色。
他展開,對著話筒,聲音有點顫:
“宋梔梔,合同期無限,續(xù)約嗎?”
我看著他,眼前閃過 18 年的所有畫面:
尿歪的沙堡、冰箱里的乳牙、肛腸科的 4K 鏡頭、智齒里的戒指……
眼淚啪嗒落在紙條上,我點頭:“續(xù),續(xù)到牙齒掉光?!?/p>
他笑著把我摟進懷里,全場尖叫,禮堂頂棚都快被掀翻。
9:30,退場彩蛋。
我們走到側幕,主持人補刀:“兩位別走,彈幕刷瘋了,非要你們用校歌清唱收尾?!?/p>
陸星野沖我挑眉,我深吸氣——
他起調(diào):“巍巍學府,浩浩北大~”
我立馬接上:“莘莘學子,赫赫清華~”
全場 8000 人跟唱,聲音沖出禮堂,回蕩在整個校園。
鏡頭最后定格在我們十指相扣的手——
兩枚戒指疊在一起,一枚刻著 3 歲,一枚刻著 18 歲,中間夾著一張嶄新的地鐵票:
【4 號線北大清華站,往返一生有效?!俊?/p>
7
37℃的烈日,像一口倒扣的平底鍋。
北大操場,紅色跑道冒著肉眼可見的熱浪。
我站在三連女生排尾,迷彩帽檐下的劉海濕成一綹一綹,小腹一陣陣墜痛——
生理期提前兩天殺到,像故意來軍訓報到。
我攥緊腰帶,告訴自己:再堅持十分鐘,就能去廁所偷偷貼暖寶寶。
可偏偏教官今天心情好:“全體都有!軍姿加十分鐘!”
我眼前一黑,耳邊嗡鳴,腳底像踩在棉花上。
隔壁清華的方隊,突然傳來一聲暴喝。
“報告教官!她有特殊情況!”
聲音沖破兩個操場之間的鐵網(wǎng),又清又急。
我抬頭——
陸星野站在清華二連最前排,迷彩外套系在腰間,白 T 恤被汗水浸透,貼在背上,像一張透明的地圖。
他抬手指向我,指尖微微發(fā)抖。
全場目光刷地掃過來,我的臉瞬間燒得比太陽還燙。
教官沒聽清,讓他再說一遍。
陸星野深吸一口氣,聲音更大:
“報告教官!她生理期!需要休息!”
清華的教官愣住,北大的教官也一臉懵。
兩秒后,整個北大女生方陣爆發(fā)出一種奇怪的低笑,夾雜著掌聲。
我恨不得原地蒸發(fā),好社死。
可小腹猛地一抽,疼得我彎下腰,冷汗順著下巴滴進衣領。
過了一會兒,教官終于回神,沖我揮手:“出列!”
我踉蹌一步,還沒來得及動,鐵網(wǎng)那邊傳來“哐當”一聲——
陸星野雙手一撐,直接從兩米高的隔離欄翻了過來。
落地時膝蓋磕在跑道上,他連眉頭都沒皺,徑直跑到我面前。
“能走嗎?”
我咬著唇搖頭。
下一秒,他俯身,一個標準的公主抱,把我整個人騰空抱起。
我嚇得環(huán)住他脖子:“你瘋了?軍訓期間跨校抱人,會被處分!”
他喘著氣,聲音低卻篤定:“處分就處分,你比處分重要。”
去醫(yī)務室的路,要穿過整個北大操場。
太陽把地面烤得發(fā)燙,他的迷彩外套墊在我腿上,自己只剩一件濕透的白 T。
我能感覺到他心跳得像鼓點,汗水順著他的下顎線滑到我手臂上,滾燙。
周圍全是起哄聲、口哨聲,還有手機快門聲。
我埋在他胸前,聽見他輕聲說:
“別怕,很快就到了?!?/p>
我嗡聲:“你放我下來吧,我能走的……”
他腳步?jīng)]停,反而抱得更緊:“小時候你掉門牙,我抱著你跑三條街去診所,你忘了?”
我沒忘。
那年他只有 15 斤,抱著 20 斤的我,跑得比現(xiàn)在還快。
醫(yī)務室門口,校醫(yī)掀開簾子:“怎么了?”
陸星野聲音有點顫:“痛經(jīng),外加輕微中暑。”
校醫(yī)讓他放我躺下,轉身去拿暖宮貼。
我這才看見——
他膝蓋破了,血順著小腿流到迷彩膠鞋邊緣,滴在地上,像一朵朵小紅花。
我伸手去碰,他“嘶”地倒吸一口氣,卻笑著說:“不疼,真不疼。”
我鼻子一酸:“陸星野,你傻不傻???”
他用袖子胡亂擦了一把汗,蹲在我床邊,像小時候哄我打針那樣,輕輕拍我手背:
“宋梔梔,你疼的時候,我必須比你更疼,這樣才有資格說‘我在’?!?/p>
校醫(yī)遞來一杯紅糖水。
他雙手接過,先吹了吹,自己抿一口試溫度,才送到我唇邊。
我喝了一口,甜得眼眶發(fā)澀。
突然想起昨晚——
他偷偷把我保溫杯里的涼水倒掉,灌了自己煮的紅糖姜茶。
我當時還笑他“老媽子”,他卻一本正經(jīng):“軍訓第一天,你肯定會提前。”
原來他早就記下了我的生理期,連姜茶比例都提前問過我媽。
門外傳來腳步聲。
兩校教官并肩進來,臉色比鍋底還黑。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
北大教官先開口:“陸星野,你知不知道跨校干預訓練,按規(guī)矩要寫三千字檢討?”
陸星野站直,膝蓋的血順著褲管往下淌,聲音卻穩(wěn):“知道,我愿意寫?!?/p>
清華教官哼了一聲:“抱人翻越隔離欄,再加一千米蛙跳。”
“沒問題。”
我猛地坐起來:“是我沒打報告,跟他沒關系的!”
兩位教官對視一眼,突然同時笑了。
北大教官從背后拿出兩瓶冰可樂,一人一瓶塞進我們手里:
“行了,看在你倆把兩個學校學生團結到一起的份上,檢討免了。”
清華教官補刀:“不過蛙跳還是要跳,陸星野,等你腿好了,去我們操場示范?!?/p>
我愣住,兩位教官已經(jīng)轉身,邊走邊小聲議論:
“這小兩口,比我們當年還勇。”
“可不是,我媳婦當年痛經(jīng),我只會說‘多喝熱水’?!?/p>
醫(yī)務室安靜下來,只剩風扇呼啦啦轉。
陸星野蹲回床邊,額頭抵著我額頭,聲音低得像耳語:
“宋梔梔,以后每個月這幾天,我都給你當暖寶寶,好不好?”
我眼眶發(fā)熱,輕輕點頭。
他笑,露出那顆從小就缺了一角的虎牙:
“那說好了,不許偷偷吃止疼片,不許硬撐,不許不讓我抱?!?/p>
我伸手,指尖沾到他膝蓋的血,小聲嘟囔:“先把你腿包好再說?!?/p>
他“嗯”了一聲,把頭埋進我肩窩,聲音悶得發(fā)顫:
“其實我剛才也疼,但一想到你比我還疼,我就覺得自己不疼?!?/p>
我眼淚終于掉下來,落在他迷彩領口,暈開一小片深色。
傍晚 6 點,操場吹集合號。
我披著外套,坐在看臺最后一排。
夕陽把跑道照成金色,清華二連正在蛙跳。
陸星野排在第一個,每跳一步,膝蓋上的紗布就滲出一朵紅花。
他跳得認真,背脊筆直,像一棵小白楊。
跳到第 50 個,他回頭,朝我的方向咧嘴一笑,用口型說:
“不疼?!?/p>
我捂住嘴,眼淚卻止不住往下掉。
旁邊遞來一張紙巾,是今天起哄最厲害的女生。
她小聲說:“你男朋友真帥,我酸了?!?/p>
我哭著笑:“嗯,他是我從三歲就預定的人?!?/p>
夜里 9 點,解散。
他一身汗味,坐到我身邊,把一瓶溫熱的旺仔塞進我手里。
“補糖。”
我捧著瓶子,沒喝,只是看著他的側臉。
“陸星野?!?/p>
“嗯?”
“以后我痛經(jīng),你抱我;你膝蓋疼,我背你?!?/p>
他愣了一下,笑彎了眼:“好。”
我吸了吸鼻子,補了一句:“還有,明天開始,我給你縫護膝,不許拒絕?!?/p>
他點頭,伸手把我攬進懷里。
操場燈一盞盞熄滅,只剩月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撒了一層碎銀。
我靠在他胸口,聽見他心跳。
咚——
咚——
很有力,像在說:
“別怕,我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