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條細長的絲帶,沿著外灘的燈火在江面上鋪開,金色的倒影被風吹得零散。
酒店頂層的慈善晚宴正熱鬧進行,香檳氣泡在水晶杯里輕輕碰撞,
攝影機的紅點像一只只暗中注視的眼睛。我站在陸行川的身側,
禮服的魚尾拖在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像在一場精心編排的戲里踩點。這并不屬于我。
從一開始就不是。他向賓客介紹我時,聲音冷淡而禮貌:“這是江苒,我的伴侶?!毕乱幻?,
主持人笑盈盈地接話:“溫小姐今天真是光彩照人?!彼闹艿男β暸c掌聲交織成一片,
我看見有鏡頭特寫拍到我微微彎起的唇角。那笑是對場合的交代,不是心情的表達。
這是今晚第三次有人叫錯我的名字。我垂下眼,接過侍者遞來的香檳杯。指尖觸到玻璃,
冰涼的溫度順著血管爬上來。不遠處的展示臺上,
陳列著陸氏今年的慈善拍品——一條由我設計,卻掛著別人署名的鉆石項鏈。署名是溫芷。
她還沒到場,卻早已無處不在。在記者的稿件里,在品牌的發(fā)布會上,
在所有人談論陸行川時的眼神里。而我,只是她的影子。禮服胸針的卡扣有些松動,
陸行川俯身替我別好,那一瞬,鍍鉻的金屬里映出我側臉的倒影,淺得像一片影子。
我忽然覺得有點悶,像是站在一間沒有窗的屋子里,空氣被禮貌與規(guī)則抽空。
后臺休息室的化妝鏡前,助理正幫我整理裙擺。她順口說:“溫小姐,這邊請。
”我看著鏡子里那張涂著紅唇的臉,低聲糾正:“我姓江?!敝磴读艘幌?,立刻道歉,
可很快補了一句:“抱歉,習慣了。”那一刻我知道,不是他們記不住我的名字,
而是他們不需要記住。替身不需要名字?;氐窖鐣d,主持人邀請嘉賓合影。
鎂光燈閃個不停,照得人睜不開眼。陸行川微微伸手,像是要護我一下,卻停在半空,
沒有落下來。我望著臺下的一排媒體長槍短炮,忽然覺得站在這里的不是我,
而是一個被精心雕刻、用來襯托別人的形象。戒指在手指間被我輕輕轉(zhuǎn)動,光澤漂亮,
內(nèi)壁卻空空如也。拍完合影,我轉(zhuǎn)身朝后臺走去,裙擺掃過大理石地面,發(fā)出細微的摩擦聲。
有人在喊我的名字——當然,不是我的。我推開化妝間的門,把手里的香檳杯放在桌上。
冰涼的液體濺到指尖時,我忽然生出一種幾乎魯莽的清醒:如果繼續(xù)這樣下去,
我會徹底消失在別人的影子里。門被推開,陸行川站在門口,神情有一瞬的訝異。
我將戒指從無名指上旋下來,放進他掌心,聲音很輕,卻足夠清晰?!昂霞s到此為止。
”第二章熱搜像一把鋒利的刀,隔著屏幕也能劃破皮膚。凌晨兩點,
#陸氏太子白月光#的詞條穩(wěn)穩(wěn)掛在榜首,點擊進去,
全是晚宴的直播截圖——我站在陸行川身側,他側頭微微一笑,
字幕上卻寫著“陸行川與溫芷十指相扣”。評論區(qū)有人考古出三年前的合影,
又有人用軟件把我和溫芷的照片放在一起做對比,得出一個帶著嘲諷的結論——她只是影子。
秦笙打來視頻電話,背景是昏暗的新聞編輯室。她戴著耳機,
一邊敲字一邊說:“你那位陸總的公關部動作挺快,
已經(jīng)在各媒體群里發(fā)了統(tǒng)一口徑——主持人誤稱,純屬口誤。”“他們沒提到我。
”我靠在床頭,嗓子有點啞?!疤崮阕鍪裁??口誤這種事,解釋只會讓人更記得。
”秦笙嘆了口氣,“不過我可以幫你查一查,你設計的那條項鏈,署名到底是怎么被換的。
”我沉默幾秒,開口:“笙笙,幫我個忙。我想拿回署名,再終止合約?!薄按_定?
這是和陸行川撕破臉的意思?!薄拔掖_定?!笔謾C屏幕在手心發(fā)燙,像是在提醒我,
時間不多了。合約第十三條——任一方可單方面終止,但必須公開說明理由,
并承擔由此帶來的全部損失。我不怕承擔損失,只怕繼續(xù)沉默。第二天一早,
我接到陸行川的電話。他的聲音比昨晚多了幾分倦意:“下來,我在樓下。
”我猶豫了一瞬還是下去。他靠在車旁,替我拉開車門:“上車,有些話想跟你當面說。
”車廂里是他一貫的冷杉木氣息,他把一張門禁卡放在我膝上:“留著,當作安全通道。
外面風聲緊,你隨時可以進我辦公室?!蔽铱粗菑堛y灰色卡片,
指尖輕輕摩挲著邊緣:“這是陸氏的卡,不是我的安全通道?!彼⑽櫭迹骸敖郏?/p>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給你?!薄拔蚁胍业拿?,和我自己的位置?!蔽野芽ㄍ苹厝?,
“這些你給不了?!毕挛纾瑴剀频哪赣H溫曼約我喝咖啡。她優(yōu)雅得像一張雜志封面,
笑容得體卻不帶溫度?!敖〗?,年輕人何必太執(zhí)著呢?
”她把一只淺金色的信封推到我面前,“這是我們家對你的感謝,
數(shù)額足夠讓你開一家很好的工作室,條件是你體面離開?!蔽覜]有動那只信封:“我的體面,
不用別人買?!睖芈⒅遥σ飧骸绑w面不是你說了算的。
”她的語氣像是在陳述事實,而不是威脅。回到工作室,我開始翻查那件項鏈的設計檔案。
存檔硬盤里,我找到了當初打樣時的樣衣照片。照片里,
裙擺縫線處有一個細小的淺色點——那是我的暗號,用的是我獨有的名字章形狀,
別人不可能復制。我把照片發(fā)給秦笙:“幫我確認一下,這個暗號有沒有出現(xiàn)在成品上。
”很快,她回了一條消息:“苒苒,你得動作快點,有人刪了后臺監(jiān)控的兩小時錄像。
”心口一緊,我抬頭看向窗外。黃昏的光像被切碎的玻璃,散落在街道上。這個城市太大,
大到容得下每一個被叫錯名字的人,也容得下無數(shù)個溫芷。我打開抽屜,
抽出那份合同的復印件,翻到第十三條,用紅筆在那一行劃了一道線,拍照發(fā)給秦笙。
文字和紅色線條定格在屏幕上,像一道不會回頭的宣言——先把署名拿回來,再公開。
第三章工作室的燈亮到深夜,街道的燈逐漸熄滅,
玻璃窗外只剩下幾盞路燈在霧里閃著橙色的光。電腦屏幕上反復播放著那段試衣視頻,
裙擺在模特腳邊搖曳,每一次轉(zhuǎn)身都能看見我縫進去的那個細小暗號。
它安靜得像一顆沉在水底的石子,卻是我唯一能握住的證據(jù)。我把視頻備份了三份,
一份留在本地,一份發(fā)給秦笙,另一份刻進移動硬盤里鎖進抽屜。
手腕因為長時間操作鼠標而有些酸,我揉了揉,想喝口水,結果剛擰開瓶蓋,
手機就震動起來。屏幕上是周嶼的名字。他一開口就是低沉的警告:“苒姐,你小心點,
有人查你出入工作室的記錄?!蔽伊⒖滔氲胶笈_監(jiān)控缺失的那兩小時:“是誰?
”“我不能說,但你最好別再去后臺翻東西了,現(xiàn)在風聲很緊?!彼f完就掛斷電話。
我盯著黑掉的屏幕,心里像壓著一塊冰。我不信巧合——有人不想讓我拿到證據(jù),
而且是圈內(nèi)有實權的人。秦笙的消息同時彈出來:“我對比了,你的暗號在成品上還在,
沒被拆掉。不過成品照片只有溫芷團隊的官方拍攝,沒有一張流出到媒體的,
說明他們在等一個節(jié)點。”“什么節(jié)點?”我敲字問?!鞍l(fā)布會。”她秒回,
“他們要在發(fā)布會上用這條項鏈做噱頭,到時候光是‘白月光回歸’四個字就能引爆話題。
”我靠在椅背上,閉了閉眼。發(fā)布會的時間,正好卡在合約滿一年之前。
如果我等到那天之后再行動,合約自然結束,陸氏可以說一切只是合作期滿,各取所需。
可那樣一來,我連唯一的證據(jù)都可能被徹底埋掉。第二天,我照常去公司交付剩下的設計稿。
打樣室里空無一人,桌上放著幾套剛做好的樣衣。我的手指不自覺地碰了碰面料的內(nèi)側,
縫線里果然被剪掉了一個我常用的暗號。有人已經(jīng)開始清理我的痕跡。我拍下照片,
發(fā)給秦笙:“他們動手了?!笨煜掳鄷r,電梯里只剩我一個人。升到二十二層時,
門忽然停了,陸行川走進來。他看著我,像是要說什么,
可目光卻落在我手里抱著的文件袋上?!澳阕罱诓槭裁??”他的聲音很低?!安槲业氖鹈?。
”我直視他?!敖?,現(xiàn)在不是時候。”“對你來說,什么時候都是時候。對我來說,
只剩下這一個月?!彼拿夹臄Q得很緊,像是在壓著什么話沒說出口。電梯到了一層,
他先走了出去,我跟在后面,卻看見他放慢腳步,在旋轉(zhuǎn)門外的寒風里停了一瞬。“苒苒,
別讓自己太難?!蔽倚α艘幌拢骸半y不難,我自己知道?!蓖砩匣氐郊遥?/p>
電腦屏幕上彈出一封匿名郵件,標題只有兩個字:別查。
附件是一張模糊的照片——我那晚在晚宴后臺的背影,被裁成只剩下半個輪廓。
郵件沒有署名,但我知道這是警告。我靠在椅子上,呼吸平緩下來??謬樳@種手段,
對我沒用。合約第十三條的復印件仍然在桌角,我伸手壓了壓,
像是在按下一枚不會反悔的印章。有人想讓我退,那我偏不退。屏幕另一端,
秦笙的語音彈出來,帶著一絲急促:“證據(jù)到位,但有人在動手腳——明天之前你必須公開。
”第四章發(fā)布會的后臺一片忙亂,化妝師的刷子在模特臉上飛快掠過,
燈光師調(diào)試著刺眼的白光??諝饫飶浡鴩婌F和定型水的味道,混著不安的躁動。
我抱著準備好的U盤站在化妝鏡前,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外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