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承權之爭
寒風裹挾著細雪撲打在牛皮帳篷上,頭曼單于握著青銅酒盞的指節(jié)泛白。帳內(nèi)銅爐跳動的火苗將他投在氈壁上的影子割裂成扭曲的形狀,像是某種遠古圖騰在無聲嘶吼。乳母懷中那個裹著狼皮襁褓的孩子突然咯咯笑起來,伸出藕節(jié)似的手指,指向懸掛在帳壁的呼衍畫像。
“這才是真正的匈奴血脈?!?頭曼將酒盞重重砸在雕花木案上,震得案角青銅狼首燭臺的火苗猛地一躥。跪在左側的巫醫(yī)月支老臉上的皺紋隨著頷首動作堆疊成溝壑,他枯瘦的手指摩挲著腰間鹿骨占卜筒:“單于英明,昨夜天狼星沖犯紫微,正是更易儲君的吉兆?!?/p>
右側的親衛(wèi)統(tǒng)領屠耆捏緊腰間彎刀,刀刃與皮鞘摩擦發(fā)出細微的聲響。帳外突然傳來巡哨的馬蹄聲,四人同時屏息,待蹄聲漸遠,屠耆才壓低聲音道:“呼衍那小子雖然文弱,但他舅舅右賢王手握三萬鐵騎,貿(mào)然廢儲恐生變故。”
“所以才要這般” 頭曼抽出腰間金錯刀,在羊皮地圖上劃出鋒利的弧線。刀刃劃過之處,正標著呼衍奉命駐守的那座邊塞烽燧。巫醫(yī)月支湊上前時,脖頸的骨制項鏈發(fā)出細碎的碰撞聲,他渾濁的眼睛盯著地圖上的紅點,突然詭異地笑起來:“用草原上的‘狼吻’之刑,既合祖制,又能讓那小子死得無聲無息。”
帳內(nèi)陷入短暫的寂靜,只有銅爐中木炭爆裂的噼啪聲。頭曼抱起咿呀學語的幼子,孩子肉乎乎的手掌抓住他的胡須,咯咯笑聲驚飛了帳外棲息的寒鴉?!懊魅站蛡髦?,讓呼衍押運二十車馬奶酒去月氏?!?單于嘴角勾起冷笑,“月氏王新喪,草原商道上的狼群,想必很樂意嘗嘗匈奴儲君的滋味?!?/p>
月氏脫險
朔風卷著砂礫拍在呼衍的鐵面具上,發(fā)出細密的沙沙聲。他蜷縮在月氏王宮地窖的霉?jié)竦静荻牙?,指腹反復摩挲著腰間短刃 —— 那是臨行前匈奴左賢王塞給他的淬毒暗器,此刻卻成了懸在他脖頸的倒刺。三天前,當王庭信使帶著和親文書踏入月氏王帳時,他就從父親刻意加重的眼神里,讀懂了這份 "人質(zhì)" 身份背后的血腥算計。
"呼衍公子,該上路了。" 地窖鐵門轟然洞開,月氏禁衛(wèi)軍統(tǒng)領阿力普提著油燈踏入?;椟S光暈中,呼衍看見對方腰側新?lián)Q的狼頭銅環(huán) —— 那本該是匈奴勇士的象征,此刻卻隨著月氏人的步伐叮當作響。穿過三道崗哨時,呼衍數(shù)著墻上斑駁的箭孔,突然在轉角處踉蹌倒地,指尖悄悄摳起半塊碎陶片。
刑場設在城郊的紅柳灘,月氏王親自監(jiān)斬。呼衍被反綁在榆木樁上,看著劊子手慢條斯理地擦拭青銅彎刀。刀刃映出天邊最后一抹血色殘陽,也映出人群中那個熟悉的身影 —— 阿力普的副將圖雅,她腰間纏著的豹紋皮繩,正是去年自己贈給她的定情信物。
當彎刀劃破空氣的尖嘯聲響起時,呼衍突然發(fā)力,碎陶片割斷麻繩,同時將暗藏的毒針射向劊子手咽喉?;靵y中,圖雅抽出佩劍砍斷鎖鏈,大喊:"去馬廄!追風駒的韁繩系著夜明珠!" 呼衍在混戰(zhàn)中瞥見月氏王的白色坐騎,那匹傳說中日行千里的追風駒,此刻正不安地刨著蹄子。
他翻身躍上馬鞍的瞬間,肩頭中了一箭。追風駒嘶鳴著沖開城門,四蹄踏碎滿地月光。呼衍扯下染血的披風裹住馬腹,聽見身后追兵的號角聲越來越遠。黎明時分,當匈奴王庭的瞭望塔終于出現(xiàn)在視野中時,追風駒前蹄一軟跪倒在地,口鼻噴出的白氣混著血絲,在雪地上暈開大片暗紅。
鳴鏑訓練
草原上的風裹著沙礫掠過枯草,呼衍站在土丘上,狼皮大氅被吹得獵獵作響。他身后站著三百名精挑細選的騎兵,皆是從各部落擄來的少年,脖頸上還留著鐵鏈磨出的血痂。為首的少年叫阿蘇勒,額間纏著褪色的紅布條,這是他父親戰(zhàn)死時留下的遺物。
“看好了?!?呼衍從箭囊中抽出一支鳴鏑,空竹制成的箭頭在陽光下泛著森白。隨著弓弦崩響,尖銳的破空聲撕裂空氣,驚起遠處的野雁群。阿蘇勒身旁的少年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卻被他狠狠肘擊腹部:“別丟我們狼崽子的臉!”
第二日破曉,露水未散的草原上,呼衍牽著那匹通體漆黑的戰(zhàn)馬緩緩走來。黑馬鬃毛如墨,蹄鐵上還沾著去年深秋征戰(zhàn)時的血跡?!吧?!” 呼衍突然將鳴鏑射向馬頭,破空聲驚得戰(zhàn)馬人立而起。阿蘇勒的箭率先離弦,卻在觸及馬腹時偏了半寸 —— 那馬曾在暴風雪中用體溫暖過他凍僵的雙腳。
“懦夫!” 呼衍的彎刀瞬間抹過阿蘇勒的脖頸,溫熱的血濺在他手腕的狼牙圖騰上。其余猶豫的士兵被驅(qū)趕到枯井旁,慘叫聲混著箭矢墜地的悶響,驚飛了棲息在胡楊樹上的夜梟。阿蘇勒倒在血泊中,最后的意識里,他看見呼衍正用染血的手指撫摸鳴鏑,嘴角勾起扭曲的笑意。
三日后,金帳前的祭旗獵獵作響。呼衍的閼氏戴著九連環(huán)銀冠,正用銀勺攪動滾燙的奶茶。突然,尖銳的鳴鏑聲劃破長空,奶茶潑灑在她繡著金線的裙擺上。阿依古麗,這個來自月氏的美貌女子,驚恐地看著夫君將第二支鳴鏑對準自己。
“射!” 呼衍的聲音比寒風更冷。人群中,有個新兵因恐懼癱倒在地,手中的弓 “啪嗒” 掉在地上。呼衍的彎刀揮出半輪血月,新兵的頭顱滾到閼氏腳邊,嚇得她尖叫著跌坐在地。阿蘇勒的舊部鐵木真咬碎鋼牙,率先射出箭矢,緊接著三百支箭雨吞沒了瑟瑟發(fā)抖的閼氏。
暮色降臨時,草原上只剩下浸透鮮血的泥土。呼衍踩著滿地箭桿,彎腰撿起一支斷裂的鳴鏑,金屬摩擦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從今日起,你們的命只屬于我。” 他抬頭望向漸暗的天空,成群的禿鷲已在云層盤旋,等著享用這場血腥盛宴。
弒父奪權
暮色如血,頭曼單于攥著斥候送來的密報,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羊皮紙上 “呼衍私鑄兵器,吞并部落” 的字跡刺得他眼眶生疼,腰間祖?zhèn)鞯挠瘾k硌得肋骨發(fā)痛 —— 那是匈奴單于的信物,此刻卻仿佛化作一塊滾燙的烙鐵。他猛地掀翻案幾,青銅酒盞在氈毯上滾出長長的酒痕,驚得帳外守衛(wèi)的親衛(wèi)長渾邪慌忙掀簾而入。
“備馬!” 頭曼抓起狼皮大氅,青銅護腕上的狼頭圖騰在燭火下泛著幽光,“召集我的親衛(wèi),隨我去呼衍的營地!”
馬蹄踏碎草原的暮色,二十余騎如黑色的箭矢劃破天際。當他們沖進呼衍的營地時,正撞見呼衍將一名老薩滿按在火刑架上。那老薩滿正是頭曼幼時的啟蒙師父,此刻白發(fā)凌亂,脖頸被鐵鏈勒出深痕。
“你瘋了!” 頭曼的馬刀 “錚” 地出鞘,卻在看見圍觀人群中那張熟悉的面孔時僵住 —— 那是呼衍的心腹屠耆,此人本該在百里外的牧場監(jiān)工,此刻卻戴著象征軍事統(tǒng)領的鷹羽冠,腰間別著刻有呼衍徽記的短刃。
呼衍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染血的雙手,指尖劃過火刑架上的青銅鎖鏈:“前日這老東西竟敢說我‘背逆天意’,您說,該當何罪?” 他忽然抬頭,琥珀色的瞳孔在火光中泛起狼一樣的兇光,身后三百鳴鏑騎兵齊刷刷舉起弓箭,箭簇上的雕翎在風中獵獵作響。
頭曼撞開帳篷的瞬間,牛皮帳幔被勁風掀起,露出內(nèi)壁懸掛的獸首圖騰 —— 那是呼衍征服的七個部落首領的頭骨?!澳氵@是在自毀長城!” 他的怒吼震得立柱上的銅鈴亂顫,唾沫星子混著呼出的白氣,噴在呼衍戴著狼首面具的臉上。
呼衍摘下染著老人血的面具,露出一道從左眼蜿蜒至下頜的猙獰疤痕 —— 那是去年征討月氏時,頭曼親手留下的懲戒。“我這是在告訴所有人,服從命令比什么都重要?!?他用染血的衣袖慢條斯理地擦拭臉頰,忽然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呼哨。
三個月后的圍獵場上,頭曼握著玉玨的手掌沁出冷汗。密林中腐葉堆積,踩上去發(fā)出詭異的 “咯吱” 聲,仿佛大地在咀嚼血肉。他的親衛(wèi)長渾邪突然墜馬,捂住小腹蜷成蝦米,馬鞍下暗箭的尾羽上赫然印著呼衍的徽記。
“放箭!” 呼衍的鳴鏑破空,尖銳的嘯聲驚起漫天鴉群。頭曼看著昔日親衛(wèi)們調(diào)轉馬頭,青銅箭簇在斑駁樹影中泛著冷光,突然想起三天前那個渾身浴血的信使 —— 那人捧著染血的狼頭圖騰,說是呼衍的先鋒軍遭遇伏擊,全軍覆沒。此刻想來,那圖騰分明是呼衍用來調(diào)虎離山的誘餌。
“為什么……” 頭曼的馬刀還未出鞘,三枚鳴鏑已穿透肩胛。他栽倒在血泊中,看著呼衍 —— 不,冒頓單于彎腰撿起兩半玉玨。當玉玨嚴絲合縫地拼合時,林間忽起狂風,卷起滿地血葉,恍惚間竟像是看見老薩滿在火刑架上最后的笑容,聽見那聲穿越二十年光陰的預言:“雙狼相爭,必有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