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碎瓷片與舊陰影:暴雨中的驚雷暴雨,像是天空被撕開了一道猙獰的口子,
天河之水瘋狂傾瀉,瞬間將“幸福里”這個二十多年的老社區(qū),
澆成了一鍋翻滾著爛菜葉、塑料瓶和絕望的渾湯。積水沒過了小腿肚,
渾濁的水面上漂浮著各家各戶來不及收拾的零碎,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霉腐氣息。停電了,
只有遠(yuǎn)處路口的應(yīng)急燈在雨幕中投下昏黃搖曳的光暈,映照著這片狼藉。
陳硯深一腳淺一腳地蹚著冰冷的積水,沉重的雨衣兜帽壓得很低,
雨水順著帽檐流成一條細(xì)線,
不斷滴落在他那張三十歲卻已刻滿與年齡不符的沉穩(wěn)和風(fēng)霜的臉上。他像一尊移動的雕塑,
面無表情,只有那雙在雨幕中依舊銳利的眼睛,掃視著每一個可能堵塞的下水口。此刻,
他正半跪在渾濁的水里,
徒手掏著卡在17號樓前排水篦子里的、裹著泥漿的破布和一團糾纏不清的頭發(fā),
動作熟練得令人心酸,仿佛不是在疏通城市的血管,
而是在清理自家廚房那個總愛堵的下水槽。不遠(yuǎn)處,
“過期保健品集中回收點”的藍(lán)色塑料帳篷在狂風(fēng)中掙扎呻吟,像隨時會被卷走的破帆。
幾個被淋得半濕的老頭老太太擠在狹小的空間里,對著手里花花綠綠的瓶瓶罐罐唉聲嘆氣,
渾濁的眼中滿是迷茫和被欺騙后的心疼?!袄畲鬆?!”陳硯的聲音穿透雨幕,不高,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您手里那瓶‘深海魚油’,生產(chǎn)日期我上個月就幫您看過,
早過期三年了!真不能吃了,給我吧?!?他站起身,泥水順著褲管往下淌,向帳篷走去,
每一步都帶起沉重的水花。
李大爺——一個頭發(fā)花白、背脊佝僂的獨居老人——正死死攥著一個印著夸張宣傳語的空瓶,
眼神躲閃,嘴唇囁嚅著:“小陳啊,這…這不一樣!俱樂部那個王專家說了,這種高級貨,
過期了是精華沉淀,效果…效果更好!
得加錢買他們的‘活化劑’沖服……” 老頭的聲音在陳硯平靜的注視下越來越小。
陳硯沒說話,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沾滿泥污的廉價線手套已經(jīng)完全濕透,
緊緊貼在皮膚上,勾勒出他修長卻布滿薄繭的手指。
那是一種常年與瑣碎和粗糙打交道留下的印記。李大爺像泄了氣的皮球,嘆口氣,
把空瓶子連同懷里一個被雨水泡得發(fā)軟、眼看就要散架的舊紙箱一股腦塞給陳硯:“行行行,
聽你的聽你的!你們網(wǎng)格員啊,管得比親兒子還寬……” 語氣里帶著點埋怨,
又藏著點不易察覺的依賴。紙箱入手沉甸甸的,底部已經(jīng)被水浸透。
陳硯抱著這堆散發(fā)著復(fù)雜氣味的“垃圾”,走向社區(qū)垃圾站那排巨大的綠色分類桶。
風(fēng)雨更急了,吹得人幾乎站不穩(wěn)。就在他奮力要將箱子扔進(jìn)“其他垃圾”桶口的瞬間,
一塊巴掌大小、沾滿污泥和不明粘稠物的瓷片,從松散箱底的縫隙滑落,
直直墜向污穢的地面!陳硯幾乎是本能地一矮身,戴著濕透手套的右手閃電般向下一撈!
啪嗒。瓷片穩(wěn)穩(wěn)落入掌心。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冰冷的雨水砸在臉上,
周遭的喧囂——風(fēng)雨聲、遠(yuǎn)處汽車的鳴笛、帳篷里老人的抱怨——瞬間被拉遠(yuǎn)、模糊,
直至消失。觸感!隔著那層濕透、冰冷、粗糙的廉價線手套,指尖傳來的,
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冰涼。不是塑料的生硬冰冷,也不是陶土的粗糙干澀。
那是一種…極其溫潤、致密、仿佛蘊含著大地深處億萬年沉淀的冰涼!
像握著一塊深秋寒潭底的卵石,寒意直透骨髓,卻又奇異地帶著一絲內(nèi)斂的暖意。
雨水沖刷掉瓷片表面部分污泥,露出了底下驚鴻一瞥的真容:內(nèi)斂如凝脂的釉色,
在昏暗的光線下,竟隱隱流轉(zhuǎn)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歷經(jīng)千年時光淬煉出的幽光。
縱橫其上、細(xì)若游絲卻又力透千鈞的“金絲鐵線”紋路,在雨水的浸潤下,
清晰得如同大地的脈絡(luò)。裂紋深處沉積的沁色,是歲月最忠實的記錄者,深沉、自然,
任何現(xiàn)代化學(xué)藥劑都無法模仿出那種時光滲透的層次感。陳硯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冰冷、布滿鐵銹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抽!
一股混雜著檀香、塵土、血腥和陳年墨汁的陳舊氣息,如同沖破堤壩的洪水,
蠻橫地撞開他塵封五年的記憶閘門,洶涌灌入腦海!宋代官窯!這觸感!這釉光!這開片!
這包漿!錯不了!絕對錯不了!這感覺,比指紋更深刻,比烙印更疼痛!
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是流淌在他血液里的詛咒!“李大爺!”陳硯猛地轉(zhuǎn)身,
聲音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壓抑到極致的顫抖和緊繃,
像一根被拉到極限即將崩斷的弓弦,“這瓷片!哪來的?!” 他的目光死死鎖住李大爺,
銳利得仿佛要穿透老人的皮囊,直抵真相。
李大爺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近乎兇戾的眼神和語氣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后退半步,
眼神更加慌亂,支支吾吾:“???這…這破瓦片?就…就那‘夕陽紅收藏俱樂部’送的贈品!
說買他們五萬塊的‘清代官窯大花瓶’,就送一塊‘價值連城’的古董碎片,保真!
證書都有的!” 他急于撇清,語速飛快。清代官窯?陳硯眉頭狠狠擰成一個川字,
一股荒謬感和冰冷的憤怒交織升騰?!盎ㄆ磕兀课夷芸纯磫??” 他強迫自己聲音平穩(wěn)下來,
但那緊握瓷片、指節(jié)發(fā)白的手,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李大爺家在一樓,光線昏暗,
一股濃重的樟腦丸混合著老人味的氣息撲面而來??蛷d最顯眼的位置,
一個用廉價紅木底座供著的、碩大無比的青花瓷瓶,在昏暗的節(jié)能燈光下,釉面亮得刺眼,
纏枝蓮紋畫得潦草浮夸,線條僵硬毫無生氣,像地攤上批量印刷的劣質(zhì)圖案。
陳硯甚至沒有走近細(xì)看,
正正、邊緣清晰得像刀切、毫無金石韻味和手工書寫靈魂的“大清乾隆年制”電腦打印款識,
心里就涌起一股冰冷的嗤笑。**垃圾!**典型的現(xiàn)代低仿流水線貨色,
蒙那些剛?cè)腴T的棒槌都勉強!成本不會超過五十塊!就這種東西,騙了老人五萬八?“大爺,
這花瓶…花了多少?”陳硯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像是普通的關(guān)心,
但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拔迦f八!俱樂部那個王專家拍著胸脯說的,
正兒八經(jīng)的官窯!放個三五年,翻十倍跟玩兒似的!”李大爺有點得意,
又有點心虛地搓著手,“小陳,你…你懂這個?”陳硯沒有直接回答,
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簡陋的客廳,
最后定格在茶幾上一本印刷異常精美、燙著金邊的俱樂部宣傳冊上。他走過去,拿起冊子,
紙張光滑得有些膩手。他直接翻到后面附帶的所謂“權(quán)威鑒定證書”彩頁。
證書設(shè)計得花里胡哨,蓋著幾個看起來煞有介事的紅章。陳硯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
掠過那些浮夸的文字和印章,最終定格在證書右下角,
一個極不起眼的、需要對著光線才能看清的防偽水印圖案上。嗡——!那個水印!
扭曲的、帶著詭異弧度的云紋,
環(huán)繞著一個刻意變形、透著一股邪氣的“寶”字——像一道帶著劇毒的閃電,
瞬間劈開了陳硯的視網(wǎng)膜,狠狠刺入他的大腦深處!一模一樣!
逼得含恨而終、也讓他自己身敗名裂不得不隱姓埋名遁入市井的“敦煌遺珍”驚天高仿案中,
每一件假文物附帶的“鑒定證書”上的水印,一模一樣!連那云紋扭曲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手腕內(nèi)側(cè),那道早已愈合、卻依舊猙獰扭曲如蜈蚣般的舊疤,
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鉆心的、仿佛被烙鐵燙過的灼痛!
那是在“敦煌案”驟然爆發(fā)、輿論滔天、他被昔日同僚誣陷為制假團伙同伙的混亂現(xiàn)場,
被人用一塊鋒利的碎瓷片狠狠劃傷的!恩師張老,一生清譽毀于一旦,悲憤交加,一病不起,
最終在謾罵和屈辱中含冤去世。而他,陳硯,一個曾經(jīng)被寄予厚望的鑒定天才,
只能背負(fù)著洗刷不掉的污名和蝕骨的仇恨,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
躲進(jìn)這最底層、最不起眼的市井煙火之中,用“陳硯”這個假名,茍延殘喘!五年了!
一千八百多個日夜的隱忍、蟄伏、自我放逐……“老鬼”…你這個雜種!果然還在!
你不僅沒死,胃口還變得更大了!連這些孤苦老人的棺材本、救命錢都不放過!
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把魔爪伸進(jìn)了最沒有防備的社區(qū)!
一股混雜著滔天恨意、冰冷憤怒和刺骨寒意的洪流,從腳底直沖頭頂,
幾乎要沖破他強行維持的冷靜外殼!陳硯猛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那混合著樟腦丸、霉味和廉價煙草的空氣,像冰渣一樣灌入肺腑,
強行壓下翻騰欲嘔的殺意和幾乎要焚毀理智的怒火。
他掏出那個屏幕碎了一角、外殼磨損嚴(yán)重的舊手機,屏幕在昏暗的光線下亮起微弱的光。
他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卻異常精準(zhǔn)地?fù)芡松鐓^(qū)民警小林的電話。電話接通,
小林那邊傳來嘈雜的背景音:“喂,陳哥?啥事?我這處理兩電動車刮蹭呢,
雨太大了……”陳硯的聲音透過聽筒傳出,冷得像西伯利亞凍土深處萬載不化的寒冰,
每一個字都淬著毒:“小林,幸福里17棟一單元101,李德全大爺家。立刻過來。
不是普通的保健品詐騙,是文物詐騙,沖‘老東西’來的。” 他頓了頓,
目光死死盯著宣傳冊上那個邪惡的水印,聲音低沉得如同深淵的回響:“手法…很熟。
跟五年前‘敦煌’那批貨…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敦煌”兩個字,他說得極其緩慢,
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沒有咬碎牙齒。
(二) 藏在鄰里間的破綻:蛛絲馬跡與信任裂痕社區(qū)狹小的檔案室,
彌漫著舊紙張?zhí)赜械摹⒒旌现覊m和淡淡霉味的獨特氣息。唯一一盞白熾燈發(fā)出昏黃的光,
勉強照亮堆滿鐵皮柜和檔案盒的逼仄空間。陳硯坐在一張吱呀作響的木椅上,一頁一頁,
極其緩慢而仔細(xì)地翻著厚厚的居民信息登記冊。他的眉頭越鎖越緊,仿佛能夾死蒼蠅。
參與“夕陽紅收藏俱樂部”的老人名單,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鋼針,
密密麻麻地扎進(jìn)他的眼里:張秀英、王福貴、李德全(李大爺)……無一例外,
全是獨居老人!更關(guān)鍵的是,在那些零星的家庭走訪記錄和備注欄里,
敏銳地捕捉到了致命的共同點:張奶奶家有個“祖上傳下來的、雕花很漂亮的”紅木梳妝臺,
據(jù)說是她母親的嫁妝;王爺爺自稱藏了幾幅“祖上留下的、有點年頭”的舊字畫,
雖然不是什么名家,但一直當(dāng)寶貝收著;而李大爺老伴留下的那個嫁妝青花瓷瓶,
更是檔案里多次提及的“老人的精神寄托”。最蹊蹺的是,
檔案里幾處潦草的記錄都隱約提到:在俱樂部所謂的“專家”上門進(jìn)行“免費鑒定”后不久,
這些承載著老人記憶和情感的老物件,都被老人“自愿”簽了什么協(xié)議,
“寄存”在俱樂部“代賣”了!寄存?代賣?陳硯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發(fā)出沉悶的噠噠聲。一個清晰而陰毒的鏈條在他腦海中迅速成型:以“養(yǎng)老收藏”為誘餌,
用垃圾仿品和虛假承諾騙取老人錢財,再利用“免費鑒定”和“寄存代賣”的名義,
將老人家中真正有價值的傳家寶騙走、掉包!這手法,比單純的詐騙更卑劣,更誅心!
這不僅僅是圖財,這是要連根拔起老人們最后一點念想和慰藉!“陳哥!查到了!
” 檔案室的門被猛地推開,年輕民警小林帶著一身外面的濕冷氣沖了進(jìn)來,
臉上混合著熬夜的疲憊和發(fā)現(xiàn)重大線索的興奮。
他把一疊還帶著打印機熱度的A4紙拍在桌上,紙張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那個‘夕陽紅收藏文化有限公司’,注冊信息全是假的!法人代表查無此人,
注冊地址就是個出租屋信箱!皮包公司中的戰(zhàn)斗機!” 小林喘著粗氣,眼睛發(fā)亮,
“更絕的是資金流向!幾個主要受害老人的大額轉(zhuǎn)賬,最后都幾經(jīng)周折,
匯往境外一個離岸群島的空殼賬戶!這幫孫子,手伸得夠長??!
絕對是有組織有預(yù)謀的專業(yè)團伙!”陳硯拿起資料,
目光飛快地掃過那些冰冷的數(shù)字和賬戶信息,印證著他心中的判斷。
他的視線無意間掠過小林放在桌角的車鑰匙——鑰匙鏈上拴著一塊小巧的、溫潤的白色玉佩,
在昏黃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新買的?” 陳硯隨口問道,
目光卻在那玉佩上多停留了一瞬?!班?,不是買的!” 小林?jǐn)[擺手,語氣帶著點自豪,
“我爺爺傳下來的,說是祖上傳下來的老玉,能辟邪保平安的。一直貼身戴著,
前幾天繩兒斷了,剛換了根新的?!?他拿起玉佩,愛惜地摸了摸。陳硯沒說話,
突然伸出手,動作快如閃電,在小林根本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
食指的指尖已經(jīng)在那塊玉佩邊緣一處不太明顯的棱角上,極其輕微卻精準(zhǔn)地抹了一下。然后,
他收回手指,指尖在拇指指腹上捻了捻,又湊近鼻尖,極其細(xì)微地嗅了一下。
整個過程不到兩秒鐘?!吧现?,東城古玩市場地攤,最靠廁所那個拐角,酸咬做舊,
手法粗糙,火氣(新玉打磨拋光后殘留的熱感和光澤)都沒退干凈。200塊能買仨,
攤主還送紅繩?!?陳硯放下資料,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今天菜市場的白菜價格,
眼神卻銳利如刀,直刺小林,“你爺爺可能也被蒙了,
或者…這壓根就不是他原來傳給你的那塊?!毙×帜樕系呐d奮和自豪瞬間凍結(jié),
像一張滑稽的面具,隨即碎裂成巨大的震驚和一絲后怕的蒼白。他猛地抓起那塊玉佩,
湊到眼前仔細(xì)看,手都在微微發(fā)抖?!笆病裁??!不可能!
我爺爺他……” 他看著陳硯那張平靜無波、卻仿佛洞察一切的臉,
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蘊含的篤定和深藏的、令人心悸的鋒芒,
絕不是一個整天處理雞毛蒜皮的社區(qū)網(wǎng)格員該有的!
“陳哥…你…你到底…” 小林的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聲音干澀?!芭銮啥稽c。
” 陳硯打斷他,將話題不容置疑地拉回正軌,
“當(dāng)務(wù)之急是李大爺家那個‘寄存’的青花瓶子。那是關(guān)鍵。必須讓他盡快清醒過來,
明白自己被騙了,而且被騙走的可能是他老伴留下的念想?!?他加重了“念想”兩個字。
機會來得比預(yù)想的更快。傍晚,雨勢稍歇,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土腥味。
李大爺家所在的單元樓里,突然爆發(fā)出激烈的爭吵聲,穿透了薄薄的樓板。“爸!
你是不是又把錢扔給那個狗屁俱樂部了?!
他們是不是又花言巧語哄你把媽的嫁妝瓶‘寄存’了?!???!
” 一個中年男人憤怒到變調(diào)的吼聲,像炸雷一樣響起?!澳愣畟€屁!那是投資!專家說了,
瓶子放俱樂部專業(yè)的恒溫恒濕保管庫里升值快!比你放銀行強一百倍!
” 李大爺?shù)穆曇粢舶胃吡?,帶著一種色厲內(nèi)荏的固執(zhí)?!氨9軒欤抗菲?!那是肉包子打狗!
爸你醒醒吧!媽要是知道你把她留下的瓶子……”“閉嘴!別提你媽!
” 李大爺?shù)穆曇舳溉患饫饋?,帶著哭腔。陳硯和小林正好在樓下巡查積水退去的情況,
聞聲立刻沖上樓。狹窄的樓道里,李大爺和他兒子正臉紅脖子粗地對峙著,鄰居們探頭探腦。
陳硯一步插到兩人中間,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瞬間穿透喧囂的冷靜力量:“都冷靜點!樓道里吵,解決不了問題!
”聽到“寄存”二字,陳硯心頭警鈴大作!他立刻轉(zhuǎn)向情緒激動的李大爺,目光如炬,
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和緊迫:“李大爺,您簽?zāi)欠荨泄軈f(xié)議’的時候,
是不是有一條,大概寫著‘物品在托管期間,
如因不可抗力(比如地震、火災(zāi)、水災(zāi))或物品本身自然老化、材質(zhì)特性造成的損壞、遺失,
俱樂部概不負(fù)責(zé),不承擔(dān)任何賠償責(zé)任’?”李大爺像被施了定身法,猛地一愣,
眼神里的憤怒瞬間被巨大的茫然和恐慌取代,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聲音發(fā)虛:“好…好像是…專家說這是行規(guī),都這么寫的…”“壞了!爸??!
” 李大爺?shù)膬鹤用偷匾慌拇笸?,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聲音都變了調(diào),
“這就是個天大的陷阱?。∈裁葱幸?guī)!狗屁行規(guī)!他們隨便找個借口,
說你那瓶子‘自然老化’裂了,或者倉庫‘意外漏水’泡爛了,甚至干脆說弄丟了!
就憑這一條,你一分錢賠償都拿不到!他們到時候隨便拿個地攤貨,甚至弄塊破瓷片糊弄你,
說是你瓶子的‘殘骸’,你怎么辦?!媽的瓶子…那是她留給你的念想啊!唯一的念想!
” 兒子說到最后,聲音哽咽,眼圈通紅。李大爺如遭五雷轟頂,身體猛地一晃,
踉蹌著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嘴唇劇烈地哆嗦著,渾濁的老眼瞪得極大,
里面翻涌著巨大的恐懼、難以置信和排山倒海的悔恨!他張著嘴,
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只布滿老年斑的手,死死捂住心口,
仿佛那里被剜走了一塊肉。陳硯的心沉到了谷底,
一股冰冷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怒火在胸腔里無聲地炸開!**偷梁換柱!貍貓換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