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猛地坐起,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撞擊。手機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眼。李瑞那條簡短的信息每個字都像冰冷的針,扎進她剛剛松懈下來的神經(jīng)。周小陽被接走當天,那個可疑的身影,竟然多次出現(xiàn)在她家附近。這意味著什么?持續(xù)的監(jiān)視?更深的圖謀?寒意順著脊椎爬升,瞬間驅(qū)散了殘留的睡意。
她立刻回復:「收到。立刻看?!故种傅膭幼鲙е唤z不易察覺的顫抖。
林曉被她的動作驚醒,睡眼惺忪地抬頭:“微?怎么了?”聲音里還帶著濃濃的困倦。
“李瑞那邊有發(fā)現(xiàn)。”沈微掀開被子下床,語氣盡量保持平穩(wěn),但緊繃的聲線泄露了內(nèi)心的波瀾,“關于那個接走周小陽的人。我得看一下照片?!?/p>
林曉的睡意也飛走了,緊張地跟著沈微走進書房。電腦屏幕亮起,沈微快速登錄郵箱,點開李瑞發(fā)來的附件壓縮包。解壓后的文件夾里是十幾張監(jiān)控截圖,時間跨度不小,地點不一,但核心都指向同一個人影。
第一張是在火車站廣場邊緣。一個穿著深色連帽衫、中等身材的男人,正低頭快步穿過稀疏的人流。他戴著帽子,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個模糊的下頜輪廓。時間是周小陽被接走的當天下午。
接下來的幾張,拍攝地點轉(zhuǎn)換到了沈微所居住的小區(qū)外圍。有在小區(qū)門口對面便利店佯裝買東西的側(cè)影,有在傍晚時分沿著小區(qū)圍墻行走的背影,還有一張是深夜,那人影就站在小區(qū)外路燈照不到的陰影里,面朝沈微家所在的樓棟方向。照片的日期顯示,在周小陽事件之前,這個人就已經(jīng)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她家附近。
“天啊……”林曉倒吸一口涼氣,捂住嘴,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一直……一直在你家外面?他想干什么?”
沈微沒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釘在屏幕上那個模糊的身影上。一種被毒蛇在暗處窺伺的冰冷感覺包裹了她。她反復放大最后幾張小區(qū)附近的截圖,試圖從那個包裹嚴實的身影上找到更多特征。身高約一米七五,體型偏瘦,走路時習慣性地微微含胸,步伐頻率很快。
“李瑞有說下一步嗎?”林曉的聲音帶著恐懼。
“他應該正在組織排查?!鄙蛭㈥P掉圖片,撥通了李瑞的電話,打開了免提。
電話幾乎是秒接。“照片看了?”李瑞的聲音傳來,背景音有些嘈雜,顯然他也在忙碌。
“看了。”沈微的聲音異常冷靜,“特征明顯。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偏瘦,含胸,步伐快。小區(qū)附近的照片,最早能追溯到什么時候?”
“往前推了半個月監(jiān)控,斷斷續(xù)續(xù)出現(xiàn)了四次。時間不固定,但都在傍晚或深夜。很狡猾,避開主要攝像頭,留下的都是邊緣影像。”李瑞語速很快,“技術隊正在嘗試做清晰化處理和步態(tài)分析。我已經(jīng)把特征畫像發(fā)下去,讓兄弟們重點排查火車站周邊區(qū)域、公共交通樞紐、以及你家小區(qū)半徑三公里內(nèi)的出租屋、旅館。另外,趙淑芬家附近的監(jiān)控也在同步調(diào)取,看有沒有重合點?!?/p>
“需要我做什么?”沈微問。
“暫時不用。你那邊……”李瑞頓了一下,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林曉還在嗎?讓她聽電話。”
林曉湊近手機:“李隊長,我在?!?/p>
“林小姐,”李瑞的聲音嚴肅起來,“沈微現(xiàn)在處境特殊,麻煩你暫時不要離開她。在我通知安全之前,確保她不是一個人。門窗鎖好,提高警惕。有任何異常,任何!立刻打我電話,或者直接打110?!?/p>
“明白!李隊長你放心,我一定看好她!”林曉立刻保證,用力點頭。
“好。沈微,保持手機暢通,有進展我第一時間通知你?!崩钊鹫f完,似乎那邊有人叫他,匆匆掛了電話。
書房里陷入短暫的沉默。林曉擔憂地看著沈微:“微……”
“我沒事。”沈微打斷她,目光重新投向電腦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敲擊了幾下,調(diào)出了城市地圖,目光銳利地掃視著火車站、她家小區(qū)、趙淑芬家?guī)讉€點的位置?!八诓赛c。周小陽、趙淑芬、還有我……他都在觀察。”
“李隊長他們一定能找到他的!”林曉試圖給她信心。
沈微沒有接話,只是盯著地圖,陷入了沉思。那個連帽衫的身影,像一個幽靈,游蕩在城市的陰影里。他背后,是陳默那只在監(jiān)獄里依舊能攪動風云的手。
時間在壓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過去。沈微強迫自己吃了點林曉帶來的湯,但味同嚼蠟。她的神經(jīng)始終高度緊繃,耳朵留意著門外的任何細微聲響。林曉也坐立不安,不停地刷著手機,仿佛能從網(wǎng)上找到什么線索。
直到下午三點多,沈微的手機才再次響起。是李瑞。
“有發(fā)現(xiàn)!”李瑞的聲音帶著一絲振奮,“排查火車站周邊小旅館時,一個老板認出了畫像!說這人用假身份證登記,住了三天,就在周小陽被接走前一天退房。名字登記的是‘張偉’,假證做得挺粗糙,但當時人流量大,沒仔細核驗。老板記得他總是一大早出去,很晚才回來,基本不與人交談,退房時背了個鼓鼓囊囊的黑色雙肩包。”
“旅館位置?”沈微立刻問。
“離火車站西出口不遠,叫‘悅來旅社’,在一條背街小巷里。”李瑞快速報出地址,“技術隊正在提取他住過的房間可能遺留的痕跡。更重要的是,我們調(diào)取了旅社附近一個私人店鋪的監(jiān)控,拍到了他昨天下午的行蹤!他離開旅社后,沒有直接去火車站,而是坐公交車,去了西郊方向。我們在跟進公交線路的監(jiān)控?!?/p>
“西郊?”沈微腦中立刻閃過城市地圖,“那邊工廠區(qū)居多,還有幾個廢棄的工業(yè)園?!?/p>
“對!”李瑞肯定道,“我們正在鎖定他下車的站點。沈微,你準備一下,我馬上開車過來接你。既然他出現(xiàn)在你家附近,又可能牽扯陳默舊案,你對相關細節(jié)更敏感。我們需要去西郊實地看看,或許能發(fā)現(xiàn)他落腳或活動的地點。”
“好。”沈微沒有絲毫猶豫,“我和林曉在家等你?!?/p>
不到二十分鐘,李瑞的黑色SUV就停在了樓下。他大步流星地上樓,臉上帶著風塵仆仆的痕跡,眼神卻銳利如鷹??吹缴蛭⒑土謺远及踩粺o恙,他緊繃的下頜線條才略微放松。
“走!”沒有多余寒暄,李瑞示意兩人跟上。
車子駛出市區(qū),向著西郊方向疾馳。李瑞一邊開車,一邊通過藍牙耳機與隊里保持聯(lián)系。技術隊根據(jù)公交監(jiān)控,最終鎖定了一個靠近老工業(yè)園區(qū)的公交站作為那個“張偉”的下車點。
“他下車后,步行進入了前面那片區(qū)域?!崩钊鹬钢嚧巴庖黄@得有些荒涼的廠區(qū)。這里曾經(jīng)是城市的老工業(yè)基地,如今大部分工廠已經(jīng)搬遷或倒閉,只剩下一些銹跡斑斑的廠房和空曠的場地,雜草叢生,透著一股蕭索破敗的氣息。
車子停在一個相對隱蔽的角落。三人下車,李瑞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午后的陽光斜照,給這片廢棄之地投下長長的、扭曲的陰影,更添了幾分詭異。
“這片區(qū)域很大,廢棄工廠不少。分頭找效率太低,也危險?!崩钊饓旱吐曇簦抗鈷哌^那些黑洞洞的廠房窗戶,“我們沿著他最后消失的方向,重點排查有近期人員活動痕跡的地方。腳印、新鮮垃圾、被破壞的門鎖……任何異常都不要放過。注意安全,保持聯(lián)系,不要分開?!?/p>
沈微點頭,她的目光已經(jīng)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開始搜尋地面和周圍環(huán)境的細微不同。林曉緊張地跟在沈微身邊,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角。
他們沿著一條坑洼不平、長滿雜草的水泥路深入廠區(qū)。風吹過空置的廠房,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某種低沉的嗚咽??諝饫飶浡F銹、塵土和淡淡腐敗物的混合氣味。
沈微突然停下腳步,蹲下身。路邊潮濕松軟的泥地上,幾個清晰的腳印映入眼簾。鞋底花紋獨特,前掌內(nèi)側(cè)磨損嚴重,大小與她之前在監(jiān)控畫面中估算的身高體型吻合。
“是他?!鄙蛭⒌吐暤溃赶蚰_印延伸的方向——那是一片由幾棟低矮廠房圍成的區(qū)域,其中一棟外墻剝落得最厲害,一扇巨大的、原本該是卷簾門的位置,只剩下一個扭曲變形的空洞,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嘴。
“小心?!崩钊鹗疽鈨扇烁谒砗?,手已經(jīng)按在了腰間的槍套上。他率先側(cè)身,從那個扭曲的門洞悄無聲息地滑了進去。
廠房內(nèi)部異??諘纾吒叩奈蓓敳紳M了蛛網(wǎng),光線從破碎的窗戶和高處破損的天窗投射下來,形成一道道渾濁的光柱,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地面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和雜物碎片。
沈微的目光迅速掃過地面。除了他們剛剛進來時帶起的痕跡,灰塵層上還有另一行相對清晰的腳印,一直通向廠房深處一個堆滿廢棄木箱和油桶的角落。
三人屏住呼吸,放輕腳步,循著腳印靠近。繞過一堆銹蝕的金屬廢料,腳印消失在角落一堆看似隨意丟棄的破爛木板下。
李瑞示意沈微和林曉稍退,自己上前,小心翼翼地用腳尖撥開那些腐朽的木板。木板下,赫然壓著一塊邊緣不太規(guī)則的厚重鐵板,顏色與周圍的水泥地接近,但仔細看,能發(fā)現(xiàn)鐵板邊緣的灰塵有被蹭開的新鮮痕跡,旁邊還有兩個不起眼的凹痕,像是被什么東西撬過。
“地下入口?”李瑞用氣聲道,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凝重。這顯然不是廠房原有的設施。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聲響,毫無預兆地從那塊鐵板下方傳來。
嚓…嚓嚓…
像是金屬摩擦水泥地的聲音,又像是……有什么沉重的東西,在下面被緩緩拖動。聲音很輕,斷斷續(xù)續(xù),但在死一般寂靜的廢棄廠房里,卻如同驚雷般炸響在三人耳畔。
李瑞猛地抬手,示意絕對安靜。他整個身體繃緊,像蓄勢待發(fā)的獵豹,銳利的目光死死鎖住那塊可疑的鐵板,右手無聲地按在了腰間的槍柄上。沈微的心臟驟然縮緊,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膜,讓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林曉更是嚇得臉色煞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沒讓驚叫溢出喉嚨。
那詭異的嚓嚓聲,又響了一下,隨即陷入沉寂。
死寂重新籠罩下來,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窒息。昏黃的光柱里,塵埃無聲地飛舞。鐵板下方,仿佛蟄伏著未知的、令人心悸的黑暗。李瑞保持著高度警戒的姿態(tài),眼神示意沈微和林曉再后退一些。他緩緩地、無聲地,拔出了配槍。冰冷的金屬在渾濁的光線下,反射出一點寒芒。時間仿佛凝固了,只有三人壓抑的呼吸聲在空曠的廠房里顯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