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一顆失控的炮彈,朝著咖啡館后廚方向唯一的逃生通道——那扇貼著“員工專用”的綠漆小門——猛沖過去。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離開!立刻!馬上!離開這個被惡魔姐妹聯(lián)手布下的天羅地網(wǎng)!
“砰!” 肩膀狠狠撞在門板上,發(fā)出一聲悶響。也顧不上疼了,我擰開門把手,閃身鉆了進去,反手“咔噠”一聲把門鎖死!動作一氣呵成,快得連我自己都驚訝。背靠著冰涼的門板,心臟還在胸腔里狂野地蹦迪,幾乎要沖破肋骨。耳朵嗡嗡作響,隔絕了外面咖啡館里輕柔的音樂,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粗重得像破風(fēng)箱似的喘息,還有門外隱約傳來的、蘇晚晚那幾乎要笑斷氣的、清脆又魔性的“鵝鵝鵝”聲。
安全……暫時安全了。
我大口喘著氣,環(huán)顧四周。這是一間狹小的儲物間,空氣里彌漫著咖啡豆、清潔劑和一點陳舊灰塵混合的味道。昏暗的光線從頭頂一個沾滿油污的小燈泡里透下來。四周堆滿了成箱的咖啡豆、糖漿罐、清潔用品和一些廢棄的紙箱,空間逼仄得只能勉強轉(zhuǎn)身。
“呼……” 我抬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滾燙的皮膚,這才感覺到襯衫后背已經(jīng)完全濕透,緊緊黏在身上,難受得要命。剛才那幾分鐘,簡直比跑了個馬拉松還耗神。
門外,蘇晚晚的笑聲似乎稍微平息了一點,但緊接著,傳來了她刻意放大的、帶著濃濃調(diào)侃意味的聲音,穿透了不算太厚的門板:
“姐夫?林小滿先生?你還好吧?需要……紙巾嗎?” 聲音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笑意。
我沒吭聲,屏住呼吸,把耳朵貼在門板上。外面除了蘇晚晚的聲音,似乎還有另一個更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人呢?人呢?跑哪去了?” 是蘇晴!她的聲音比電話里王阿姨的還高亢,帶著一種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的亢奮和急切,“晚晚!那個‘鴿子俠’呢?我拍到?jīng)]?角度絕了!他那張臉,驚恐中帶著一絲絕望,絕望里透著一絲愚蠢……噗哈哈哈!絕對是年度最佳表情包素材!快讓我看看他跑哪去了!”
“喏,” 蘇晚晚的聲音帶著點慵懶和看好戲的得意,似乎朝我藏身的小門努了努嘴,“鉆員工儲物間里了,跟受驚的兔子似的,門都鎖上了?!?/p>
“儲物間?” 蘇晴的聲音瞬間拔高了一個八度,充滿了驚喜,“哈哈!天助我也!這地方好?。∮拈]!適合坦白從寬!林小滿!開門!我知道你在里面!別躲了!出來聊聊你的‘光輝事跡’!我筆記本里還有好多精彩篇章沒跟你分享呢!” 她一邊說,一邊“砰砰砰”地用力拍打著門板,震得門框都在微微顫抖。
我的心隨著她的拍打聲一抽一抽的。筆記本!又是那個該死的筆記本!
“姐,你別嚇唬姐夫了,” 蘇晚晚的聲音適時響起,聽起來溫柔又體貼,像個和事佬,但我深知這小惡魔的秉性,這絕對是糖衣炮彈!“姐夫,你別怕,我姐就是太‘關(guān)心’你了。你看,你渴不渴?剛才檸檬水都噴沒了,我特意讓服務(wù)生又給你送了一杯新的,還加了雙倍檸檬片,給你壓壓驚!” 她說著,似乎真的把什么東西放在了門口的地上。
關(guān)心?壓驚?我信你個鬼!這杯檸檬水怕不是加了什么“坦白劑”!我縮在門后,一動不敢動,像只被堵在洞里的土撥鼠。
“哼!關(guān)心?” 蘇晴在門外哼了一聲,但顯然被妹妹的話暫時安撫了一下,拍門聲停了。她轉(zhuǎn)而用一種循循善誘、實則充滿威脅的口吻隔著門板“開導(dǎo)”我:“林小滿,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dāng)嘛!當(dāng)年在陽臺放飛自我的勇氣呢?被鴿子追著啄屁股的英姿呢?那才是真實的你!出來,咱們好好敘敘舊!我保證,” 她故意停頓了一下,拉長了調(diào)子,“只拍幾張新素材,絕對不把你當(dāng)年穿著我的Hello Kitty睡衣、在客廳跳廣場舞結(jié)果把茶幾踹翻的視頻放出來……嗯,暫時不放?!?/p>
Hello Kitty睡衣?廣場舞?踹翻茶幾??。?/p>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這段記憶像被強行解鎖的潘多拉魔盒,瞬間炸開!那是個喝斷片的夜晚……蘇晴居然連這個都錄下來了?!還記在筆記本里?!我感覺眼前陣陣發(fā)黑,靠著門板的身體有點發(fā)軟。
“姐!” 蘇晚晚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嗔怪”,“你怎么又提睡衣的事!姐夫會害羞的!” 她轉(zhuǎn)而對著門縫,聲音甜度爆表,充滿了“善意”的提醒:“姐夫,別聽我姐瞎說。不過……那個視頻確實挺‘生動’的,尤其是你抱著茶幾腿喊‘老鐵666’那段……噗嗤……” 她似乎又沒忍住笑出了聲。
雙重夾擊!惡魔!這絕對是兩個披著人皮的惡魔!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目標(biāo)就是把我釘死在羞恥柱上,反復(fù)鞭尸!
門外的蘇晴似乎找到了新的樂趣,開始興致勃勃地隔著門板“朗誦”筆記本里的其他“精選片段”:
“*2019年8月15日,晴轉(zhuǎn)多云轉(zhuǎn)暴雨。某人(畫了個頂著蘑菇云的小人)信誓旦旦要給我做手工生日蛋糕,結(jié)果把廚房變成了面粉爆炸現(xiàn)場(旁邊畫了個蘑菇云)。最絕的是,他為了清理天花板上的面糊,踩在凳子上搖搖晃晃,最后……噗……連人帶凳子摔進了剛和好的面盆里!活脫脫一個會呼吸的人形發(fā)酵面團!*”
“還有這篇!*2020年情人節(jié),本想浪漫一下,結(jié)果買的煙花是劣質(zhì)品,剛點燃就炸了,把他自己新買的羽絨服燒出十幾個洞,像個行走的篩子!還差點燎了鄰居家的臘肉!*”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小刀,精準(zhǔn)地戳在我脆弱的自尊心上。我的臉燙得可以煎熟雞蛋,耳朵根都紅透了。儲物間狹小的空間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蒸籠,悶得我透不過氣。汗水順著鬢角往下淌,后背的襯衫濕了干,干了又濕。
“林小滿!出來!再不出來,我可就把你當(dāng)年寫給我的、那封錯字連篇還畫滿了小心心的肉麻情書,拍照發(fā)朋友圈了!標(biāo)題就叫‘那些年,鴿子俠的青澀告白’!” 蘇晴祭出了大殺器,聲音里充滿了勝券在握的得意。
情……情書?!那個充滿了中二氣息和錯別字的黑歷史?!我的天!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將在朋友圈社會性死亡的未來!不行!絕對不行!
“別!蘇晴!手下留情!” 我終于忍不住了,帶著哭腔隔著門板喊出來,聲音因為緊張和羞恥而顫抖,“我……我出來!我出來還不行嗎!但……但你們得保證!保證不拍照!不錄像!不傳播!還有……把那該死的筆記本給我!” 我試圖做最后的掙扎,討價還價。
“喲,終于肯出來了?” 蘇晴的聲音充滿了勝利的喜悅,“行啊,出來再說!保證……看心情!” 她顯然沒打算給我任何實質(zhì)性的承諾。
“姐夫,快出來吧,” 蘇晚晚的聲音依舊甜美,但此刻聽起來更像是惡魔的低語,“檸檬水都要不冰了。而且……” 她頓了頓,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你再不出來,我怕我姐等不及,直接打電話叫開鎖師傅了哦?或者……聯(lián)系一下這家店的老板?我記得王阿姨好像提過,這家店是她老姐妹的兒子開的……”
王阿姨?!老姐妹的兒子???!
我最后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王阿姨那張熱情洋溢、八卦之火熊熊燃燒的臉龐浮現(xiàn)在眼前。要是讓她知道我相親相到前女友妹妹,還躲在人家咖啡館儲物間里……我的后半輩子在相親界……不,在整個小區(qū)的人際圈里,都徹底完蛋了!
完了。徹底完了。橫豎都是一死。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仿佛即將奔赴刑場。顫抖的手,終于摸上了冰涼的門把手。金屬的涼意刺得我一激靈。
門外,蘇晴興奮地催促:“快點快點!磨蹭什么呢!我的手機電量都快撐不住了!”
蘇晚晚則輕輕哼起了不成調(diào)的小曲,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悠閑。
我認(rèn)命地、極其緩慢地,擰動了門鎖。
“咔噠。”
門開了。
門鎖“咔噠”輕響的瞬間,我仿佛聽到了自己尊嚴(yán)碎裂的聲音。門板被我?guī)е环N赴死般的悲壯,緩緩拉開一條縫。
門外刺眼的光線和兩張寫滿“期待”的臉龐瞬間涌了進來。
蘇晴舉著手機,鏡頭像狙擊槍的紅點一樣牢牢鎖定我的臉,嘴角咧到耳根,興奮得幾乎要原地蹦起來:“出來了!出來了!鴿子俠重出江湖!來來來,給個特寫!表情再絕望一點!對對對!保持住!” 快門聲“咔嚓咔嚓”響個不停。
蘇晚晚則端著那杯所謂的“壓驚”檸檬水,笑靨如花,像個最貼心的服務(wù)生,只是那眼底閃爍的狡黠光芒出賣了她:“姐夫,辛苦了,快喝口水潤潤嗓子?!?她往前遞了遞杯子。
我下意識地后退半步,后背再次抵住了冰涼的儲物架。目光掃過蘇晴那不停閃爍的手機攝像頭,掃過蘇晚晚手里那杯黃澄澄、看著就無比可疑的液體,最后,絕望地落在了蘇晴另一只手里緊緊攥著的那個淺藍色筆記本上——那是我所有社死瞬間的檔案館!
“把……把筆記本給我!” 我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最后一絲掙扎的力氣,伸出了手,目標(biāo)直指那個萬惡之源。
“給你?” 蘇晴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把筆記本飛快地藏到身后,手機鏡頭依舊懟著我的臉,“想得美!這可是我的快樂源泉!傳家寶級別的!林小滿,你當(dāng)年跑得比兔子還快,害我憋了一肚子氣沒處撒,現(xiàn)在好不容易逮著機會……” 她晃了晃手機,“新表情包就是我的精神損失費!還有,” 她眼珠一轉(zhuǎn),看向蘇晚晚,“晚晚,你說,讓他怎么補償我們姐妹倆受傷的心靈?”
蘇晚晚立刻配合地做出一副思考狀,纖長的手指輕輕點著下巴:“嗯……精神損失嘛……姐,你看讓姐夫請我們吃一個月的飯怎么樣?地方我們挑!”
“一個月?太便宜他了!” 蘇晴立刻搖頭,眼睛在我身上掃視,像是在估價,“至少三個月!外加……嗯,讓他把那件燒成篩子的羽絨服再穿出來遛遛?讓我們重溫一下‘行走的篩子’風(fēng)采?哈哈!”
“姐,你好壞哦!” 蘇晚晚咯咯笑著,把檸檬水又往前送了送,“不過姐夫,你看我姐多‘念舊情’??旌人?,嗓子都啞了?!?/p>
念舊情?我看著她倆一唱一和,把我當(dāng)砧板上的魚肉討價還價,一股邪火混合著極度的羞憤直沖頭頂!尤其是那杯不斷被遞到眼前的檸檬水,簡直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喝!喝!喝你個頭!” 壓抑到極點的情緒瞬間爆炸!我猛地抬手,帶著一股破罐子破摔的蠻力,狠狠朝蘇晚晚端著杯子的手揮去!
“啊呀!”
“嘩啦——!”
兩聲驚呼和清脆的碎裂聲幾乎同時響起!
蘇晚晚驚叫一聲,下意識地松手后退。那杯承載了太多“惡意”的檸檬水,連同厚厚的玻璃杯,在空中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然后……不偏不倚,正正地潑在了站在蘇晚晚側(cè)后方、正舉著手機拍得起勁的蘇晴身上!
冰涼的、帶著檸檬酸澀氣味的液體,精準(zhǔn)地澆了蘇晴一頭一臉!水珠順著她精心打理的栗色卷發(fā)滴滴答答往下淌,浸透了明黃色的連衣裙前襟,幾片檸檬片還滑稽地掛在她頭發(fā)和肩膀上。手機屏幕瞬間被水霧覆蓋,發(fā)出滋滋的輕響。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蘇晴舉著濕漉漉、冒著可疑白煙(可能是短路前兆)的手機,整個人僵在原地。她臉上那興奮的、準(zhǔn)備大宰我一頓的笑容還未來得及褪去,就瞬間被極度的震驚、難以置信以及迅速攀升的怒火所取代。水滴從她長長的睫毛上滾落,像委屈的眼淚,但那雙透過濕發(fā)瞪向我的眼睛里,燃燒的絕對是能將我挫骨揚灰的烈焰!
“林——小——滿——!?。 ?一聲足以掀翻屋頂?shù)?、飽含著滔天怒火的尖嘯,從蘇晴喉嚨里爆發(fā)出來!那聲音的分貝,讓咖啡館輕柔的背景音樂瞬間成了蚊蚋之鳴,連遠處吧臺后的咖啡機都似乎被嚇得“噗嗤”一聲泄了氣。
儲物間門口這片小小的區(qū)域,瞬間成了整個咖啡館的焦點。所有客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射過來,充滿了好奇、驚愕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