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第一次見到和平里小區(qū)3號樓時,烏云正像浸了水的棉絮,沉沉壓在城市天際線邊緣,
風卷著路邊梧桐葉打在車窗上,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像有人在窗外輕輕叩門。
他降下車窗,一股混雜著潮濕泥土與腐朽木頭的氣息涌進來,順著呼吸鉆進肺里,
竟讓他打了個寒顫——五月的天,本該是暖融融的。中介小張坐在副駕,
手指著不遠處那棟紅磚樓,語氣里帶著難以掩飾的急切:“林先生,您看,就是那棟。
六層步梯,302室,六十平,月租才三千二,這價格在市中心真就是‘撿漏’了。
”他說著揉了揉鼻子,眼神不自覺地避開3號樓的窗戶,“就是樓老了點,九十年代的房子,
不過前任租客收拾得干凈,拎包就能住?!绷忠暗哪抗饴湓谌龢俏鱾鹊?02室窗口,
玻璃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層灰后面藏著雙眼睛,
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他揉了揉太陽穴,
把這歸結為連續(xù)一周連夜趕稿的后遺癥——作為自由插畫師,他剛接了個兒童繪本的急單,
甲方要求月底交稿,而原來租的房子到期,房東要漲租,他急需一間便宜又安靜的住處,
302室恰好符合他當下的所有需求點,唯一的缺點,就是這棟樓太“舊”了,
舊得像被時光遺忘在角落里?!吧先タ纯窗?。”林野推開車門,腳剛沾地,
就被腳下的碎石子硌了一下。小區(qū)里沒什么綠化,只有樓前栽著棵老槐樹,樹干粗壯,
枝椏歪歪扭扭地伸向天空,葉子稀稀拉拉的,不少已經泛黃,風一吹,
就有葉子打著旋兒落下,正好飄在林野腳邊。樓道里沒裝聲控燈,小張?zhí)统鍪謾C打著手電,
光線在斑駁的墻面上晃來晃去,照出墻上貼著的舊廣告,有租房的、通下水道的,
還有張泛黃的尋人啟事,邊角卷著,上面的字跡模糊不清,
只能勉強看出“尋找”“女”“24歲”幾個字。“這老樓就這樣,沒物業(yè)管,
住戶也大多是老人,”小張邊走邊解釋,“302室在三樓,不高,爬著也不累。
”走到302室門口,小張?zhí)丸€匙開門,鑰匙插進鎖孔時,“咔噠”一聲響,
在寂靜的樓道里格外清晰。門開的瞬間,一股更濃的潮濕味涌出來,
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像是有人剛燒過香不久?!澳矗蛷d還挺寬敞的。
”小張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林野走進屋,客廳鋪著淺灰色的地板,雖然有些磨損,
卻還算干凈。沙發(fā)是布藝的,淺米色,靠背上搭著條格子毯子,像是剛有人用過。
墻角堆著個沒開封的紙箱,上面印著“搬家專用”的字樣,膠帶封得嚴嚴實實。
廚房在客廳旁邊,推開門,水槽里放著個青花瓷碗,碗口有些磕碰,碗底沾著點褐色的痕跡,
干硬得像結痂的血跡,水槽邊緣還擺著半塊沒吃完的饅頭,已經長了綠毛。
“前任租客走得急,可能忘了收拾?!毙堏s緊上前,把碗和饅頭扔進垃圾桶,“您放心,
我回頭讓保潔來徹底打掃一遍。”林野沒說話,走到陽臺打開窗戶。
風裹著老槐樹的氣息進來,吹動了窗簾,窗簾是淺藍色的,上面印著小碎花,邊角有些褪色。
他低頭看向樓下,正好能看到老槐樹的樹冠,樹底下的土是新翻的,顏色比周圍深,
像是剛埋過什么東西?!澳憧匆菨M意就約個時間簽個合同,如果你很急現在就能簽,
簽了你就能立馬拎包入住,你看……”小張一邊摩擦著手掌一邊微笑道。
林野點了點頭表示滿意“時間就定在明天中午12點怎么樣?!薄翱梢裕?/p>
”簽合同那天是陰天,房東趙老太來了。她頭發(fā)花白,梳著個發(fā)髻,
穿著件深藍色的對襟棉襖,明明是五月天,卻裹得嚴嚴實實。她沒怎么看合同,
只盯著林野的手腕,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在看什么看不見的東西。“小伙子,
”她突然抓住林野的手,指腹粗糙得像砂紙,力氣大得驚人,“這房子,住可以,
但記住我的話:晚上聽到哭聲,別開門;看到不該看的東西,別回頭;402的門,
死也不能敲?!绷忠氨凰サ蒙?,剛要開口,趙老太已經松開手,把鑰匙塞給他,
轉身就走。她的腳步很快,不像個七十多歲的老人,背影在樓道昏暗的光線里縮成個小黑點,
轉眼就沒了蹤影,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檀香,和她來時一樣。搬家那天,林野叫了個貨拉拉,
把畫架、電腦、顏料箱搬進302室。這一忙就忙到了傍晚。
林野快速吃完飯就忙不迭的去趕稿子,他趕稿趕到凌晨一點時,電腦屏幕突然閃了下,
一開始林野以為是線路問題,可接著客廳傳來“咚”的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掉在地上記得。
林野握著鼠標的手頓了頓,想起了趙老太的話,就靜靜地坐在原地??赡锹曇粲猪懥艘淮危?/p>
這次更近,像是在臥室門口?!罢l?。俊彼麎阎懽雍傲寺?,沒回應。寂靜里,
只有墻上掛鐘的滴答聲,還有……一種極輕的、類似指甲刮墻的聲音,從天花板上傳來。
林野拿出手機打著手電,抬頭看向天花板。天花板是刷過白漆的,有些地方已經泛黃、脫落,
沒什么異常。他松了口氣,以為是老鼠,可剛要轉身,手電光掃過衣柜,
竟看到衣柜門開了道縫,里面的衣服晃來晃去,
像是剛有人碰過——他明明記得自己關緊了衣柜門。那天晚上,林野沒敢關臥室的燈。
他把畫架搬到臥室,打開電腦趕稿,可總覺得背后發(fā)涼,像是有人站在身后看著他。
直到凌晨三點時,他實在困得不行,趴在桌上睡著了。迷迷糊糊中,
他感覺有人碰了碰他的手腕,冰涼的,像塊冰貼在皮膚上。他猛地驚醒,臥室里空蕩蕩的,
只有電腦屏幕亮著,上面是他畫了一半的小熊,可小熊的眼睛旁邊,
莫名多出了兩道黑色的線條,像眼淚,又像抓痕。第二天早上,林野醒來時,
發(fā)現自己躺在沙發(fā)上——他明明記得昨晚趴在桌上睡著了。手腕上多了圈淡紅色的印子,
像是被繩子勒過,不疼,卻很顯眼。他走到臥室,看到畫架上的畫紙被揉成了一團,
扔在地上,電腦屏幕是黑的,像是被人關了機?!半y道是我記錯了?”林野皺著眉,
把畫紙撿起來展開,上面除了那兩道黑色線條,還多了個模糊的人影,穿著白色的連衣裙,
站在角落里,看不清臉。接下來的幾天,怪事越來越多。他放在桌上的畫筆會自己移位,
畫到一半的稿子上會莫名多出幾道黑色線條,像有人在他離開時接過了畫筆。
最讓他毛骨悚然的是,每天早上醒來,他都會發(fā)現自己睡在不同的地方——第一天在沙發(fā),
第二天在陽臺,第三天竟然在廚房的地板上,旁邊放著那個被他扔進垃圾桶的青花瓷碗,
碗底的褐色痕跡不見了,碗里盛著半碗清水,水面上漂著片老槐樹的葉子。
他給中介小張打電話,小張還是那套說辭:“林先生,老樓嘛,潮氣得很,
可能是您晚上睡懵了,夢游呢?您要不買點樟腦丸,再裝個監(jiān)控,看看是不是有老鼠?
”林野沒再追問,他知道小張在隱瞞什么。掛了電話,他坐在沙發(fā)上,盯著那個青花瓷碗,
突然想起搬家那天在樓道里看到的尋人啟事。他起身下樓,走到二樓和三樓之間的平臺,
那張貼著的尋人啟事還在,只是比之前更破了。他掏出手機,用手電筒照著,
終于看清了上面的字:“尋找曉棠,女,24歲,身高165cm,
于1998年7月15日在和平里小區(qū)走失,走失時身穿白色連衣裙,梳馬尾辮,
左眼角有顆痣。有知情者請聯系李建軍,
電話:138xxxx5678(數字部分被墨水暈開,看不清)。
”眼看沒有其他有用的線索,林野就回家繼續(xù)趕稿子了。到了晚上,他被凍醒了。
窗戶明明關著,卻有股冷風往被子里鉆,耳邊傳來女人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的,像隔著層水。
林野猛地坐起來,打開燈,哭聲停了,可衣柜門卻開了道縫,里面掛著的衣服晃來晃去,
像是剛有人碰過。他走過去,慢慢拉開衣柜門,里面除了他的衣服,什么都沒有。
就在他要關上門時,眼角余光瞥見衣柜內壁上貼著張照片——是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人,
二十多歲,笑起來有兩個梨渦,背景是3號樓的樓道。照片右下角有行小字:1998年,
曉棠。這不是我在樓道里看到的尋人啟事上的人嗎?林野拿起照片,照片邊緣已經泛黃,
背面寫著一行娟秀的字:“他說會回來娶我的,可我找不到他了?!碑斖?,林野沒有去睡覺。
而是坐在客廳里,看著手里攥著的那張有點泛黃的照片,
聯想到趙老太說的“別去敲402的門”,他總感覺這兩者之間應該有所關聯。
402室就在他樓上,這幾天他時,總看到402的門緊閉著,門把手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
像是很久沒人住過。第二天一早,他去樓下便利店買煙,遇到了住在201室的王大爺。
王大爺七十多歲,頭發(fā)全白了,坐在門口的小馬扎上曬太陽,看到林野,
眼神頓了頓:“小伙子,你住302?”“嗯,剛搬來不久?!绷忠斑f了根煙過去。
王大爺接過煙,卻沒點燃,盯著煙盒看了半天,嘆了口氣:“302……還有402,
這倆屋啊,邪性。”“大爺,您知道曉棠和李建軍的事?”林野坐下,輕聲問。
“這是我在衣柜找到的曉棠的照片”林野將一直放在口袋里的照片拿了出來,
放在了王大爺的手上。王大爺看著拿在手里的照片,嘆了口氣,
眼神慢慢飄向了3號樓:“怎么不知道?當年這倆孩子可是小區(qū)里的金童玉女,
天天手牽手在樓下散步,曉棠還經常給我送她做的饅頭,甜得很?!彼D了頓,
聲音低了下去,“1998年7月15號那天,下著大雨,我看到曉棠站在樓門口,
手里拿著封信,哭得渾身發(fā)抖。我問她怎么了,她說李建軍給她寄了信,說不回來了。
”“后來呢?”林野繼續(xù)追問,頗有一股刨根問到底的架勢。
“然后……”王大爺的聲音低了下去,“她就站在樓下,淋了一夜雨,第二天就沒人影了。
有人說她走了,有人說她……跳河自盡了,但卻一直沒找到尸體,警察來了也沒查出什么,
這事就不了了之了。。”林野想起那張照片背面的字,心沉了沉:“那李建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