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人剛走出門，還沒出院子，外面又傳來一陣爭吵聲，緊接著又是一聲中氣十足帶著威嚴的呵斥聲，再就是慌亂的腳步聲。
他坐在炕上，心中一片死寂，也不想去注意外面的情況。
隨后，一位穿著軍裝的老爺爺走了進來。
老爺爺說，他和自己爺爺是過命的兄弟，又給他看了張照片，照片上的小姑娘嬌俏又有活力的笑著。
僅僅一張照片他就感受到了來自小姑娘的鮮活。
老爺爺說這是他的孫女兒，他要把他的孫女兒嫁給自己做媳婦……
……
一陣敲門聲讓李勝利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張重陽打開門，見是護士，笑瞇瞇問道：“護士同志，有什么事嗎？”
“李勝利同志的家屬麻煩去辦理一下出院手續(xù)，明天就可以出院了?！?/p>
“好好好！我馬上就去?！?/p>
張重陽轉(zhuǎn)頭囑咐李勝利別下床，他馬上就回來。
見門關(guān)上后，李勝利閉上眼仰起頭。
這些年，他不斷的尋求希望，哪怕只有一縷他也要奮不顧身的抓住，他想活下去，想完成奶奶的遺愿。
睜開眼看著天花板。
那個嬌俏的笑臉仿佛又浮現(xiàn)在天花板上，是那樣美麗鮮活，更襯得他像是陰溝里見不得光的老鼠。
沐浴在陽光中的鮮花最是招惹生活在陰暗中的蛇蟲鼠蟻。
他向往光亮，他想抓住那本不該屬于他的鮮活。
腦海里仿佛一直有一個猙獰的面孔，瘋狂地叫囂著，讓他抓住，一定不要松手。
所以，他可恥得沒有拒絕。
他摸了摸自己固定住的殘腿，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苦笑。
他配嗎？
……
滬市機械廠家屬院。
姜大伯一家吃完飯后，姜正華讓李芳待會兒廚房收拾好了到臥室，有話說。
李芳進門就開始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神神秘秘的?！?/p>
姜正華坐在書桌前，穿著一套軍綠色工人服，頭發(fā)三七分梳的規(guī)規(guī)整整，鼻梁上架著一副銀絲邊框眼鏡。
他將手中的書合上，看著李芳。
“這周放假叫上文鳶一家和我們一起去軍區(qū)大院吃飯?！?/p>
“行啊！正好咱們一家好久沒在一起吃飯了，到時候我多買點肉帶過去?！?/p>
李芳爽朗得笑著，走到書桌前找她昨晚放在這里的文件。
機械廠的家屬院不比軍區(qū)大院房子大，房間也不多，大兒子大兒媳婦帶著孫子一間房，小兒子雖然在部隊，也還是給他留了一間房，還有一間是出嫁的二女兒的閨房，一直給她留著。
所以只能把書桌放在臥室，他們兩口子一起用。
“這周過去爸可能要和我們一起商量妞妞的婚事，老二兩口子不在，到時候就只能我們來操持?！苯A接著說。
李芳找文件的手一頓，偏過頭看向丈夫，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妞妞的婚事？”
姜正華點了點頭，“嗯！”
“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李芳疑惑的連連追問。
他們雖然現(xiàn)在沒有和二老住在一起了，但是基本隔一周就會回去，妞妞更是經(jīng)常來他們家。
如果老兩口給妞妞說了親事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是不是因為下鄉(xiāng)的原因？”她腦子里飛快的閃過一個原因，脫口而出。
姜正華見妻子連連發(fā)問，表情有些無奈，“不是的……”
“今天上午爸來機械廠找我，跟我說……”
他將姜文旖婚事的來龍去脈講給了妻子聽。
李芳聽完也有些惆悵，抿著唇半晌才開口，“那小子是挺可憐的，可是把妞妞嫁到這么遠的地方去，一個小姑娘，在那邊人生地不熟的，萬一被欺負了去怎么辦？”
人都是自私的，她并不認同公公婆婆的做法，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種，為什么一定要犧牲孫女兒的婚事呢。
姜正華也知道妻子心中所想，幾個孩子從小一起長大，他們都當文競和妞妞是自己的孩子，自然舍不得。
他嘆了口氣，“哎！你也知道爸的脾氣，這婚事怕是不能變了，下周就得去沈市，老二兩口子不在，你我肯定是要去的?！?/p>
他是家里的老大，知道一些關(guān)于老爺子和福貴之間的事。
老爺子隔三差五的都要去鄉(xiāng)下祭拜福貴。
他看著妻子的愁容，試著安慰，“你也別擔心，聽爸說，妞妞是同意這門親事的，至少兩邊都是自愿的，以后也相處起來也少了些齟齬?！?/p>
李芳連連嘆氣，如今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她定了定神，開始想接下來的事。
“那我這兩天去多換些肉票，妞妞愛吃肉，肉票不能少。還有奶粉，也不知道沈市能不能定牛奶，不能的話，就只能將就喝奶粉了?！?/p>
“衣服棉被這些都不用操心，我去廠子里買，其他票也換一換，盡量換成妞妞能用上的。”
姜正華贊成得點點頭，“嗯！再去取1000塊錢出來，到時候一起拿給妞妞當嫁妝?！?/p>
李芳繼續(xù)找文件，順便回答，“不用取了，我單獨給妞妞另開了一張存折，到時候直接拿給她就行，文競的也單獨準備好了?！?/p>
她和丈夫的工資都不低，家里還是有些存款的。
給妞妞和文競的錢都是按照自己家老大老二的標準來的，這是她和姜正華之前就商量好的，五個孩子結(jié)婚，他們拿的錢都一樣的。
她也知道，家里老大和二女兒結(jié)婚，正元兩口子也給拿了不少。
她也不會計較這些，都是一家子血肉骨親，他們是老大，自然要多照顧些下面的小的。
當年，她爹娘本想把她賣給村里打死第一任老婆的殺豬匠，她拼了命的逃出來，身上沒一塊好肉，在街上差點凍死餓死。
她就是在那個時候遇到的她丈夫。
正華把帶回家，給了她一個落腳地，還請了醫(yī)生給她看傷。
那時，正元也還是個小孩子，乖巧可愛。知道她受了傷，出不了門，就每天給她送飯送水，給她講外面的事。
后來她和正華結(jié)了婚，家里公公婆婆并沒有嫌棄她從農(nóng)村來的，婆婆還親自教她認字，也是因為這樣她才有能力在紡織廠招工的時候抓住機會考進去，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工人。
是姜家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家。
以前她從來都不知道家人之間還可以這么相處，她很喜歡姜家的氛圍。
……
轉(zhuǎn)眼就到了放假的這天。
一大早李芳起來張羅早飯，一家大小吃完之后，就拎著前一天買好的五花肉和魚整整齊齊的往軍區(qū)大院走。
兩邊離得不遠，走路就半個小時左右，他們就沒騎車。
到了大院門口正好遇到二女兒姜文鳶，女婿劉勇抱著外孫女芝芝。
三歲的芝芝穿著媽媽給做的小碎花裙，上面套著一件針織衫，兩個小揪揪扎在頭上一邊一個，粉雕玉琢的惹人愛。
老遠就看到不遠處走過來的外婆一家，嘴甜的小奶音大聲喊著，“外婆～外公～外婆～”
小家伙邊喊邊在爸爸懷里手舞足蹈著。
李芳也聽見外孫女在喊自己，笑著趕緊加快腳步上前把芝芝從爸爸懷中接過來，在那胖嘟嘟的小臉上香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