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燈火輝煌的街頭,欲哭無淚。這該死的超能力,真是把雙刃劍,捅別人也捅自己。我的人生劇本,到底是誰寫的?這么狗血又抓馬!
周六下午三點(diǎn),市中心一家被網(wǎng)紅打卡照轟炸得體無完膚的咖啡館——“云端角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街景,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幕墻灑進(jìn)來,空氣里彌漫著咖啡豆的焦香、甜膩的奶油味,以及一種精心營造的、名為“邂逅”的小資情調(diào)。
我坐在一個靠窗的、被綠植半包圍的卡座里,像個等待審判的囚徒。面前那杯拉花精致的拿鐵一口沒動,表面已經(jīng)凝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奶泡膜。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桌布邊緣,絞得指節(jié)發(fā)白。
對面空著。
距離約定的相親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四十分鐘。
介紹人是我媽跳廣場舞時認(rèn)識的、號稱“社區(qū)紅娘一姐”的王阿姨。她拍著胸脯保證對方是個“海歸精英,青年才俊,身高一八五,長得像那個誰誰誰(一個當(dāng)紅小生的名字),家境好得不得了,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在我媽那足以穿透三層樓板的魔音穿腦轟炸下,我抱著“應(yīng)付差事,早點(diǎn)完事”的悲壯心情,把自己塞進(jìn)了這條勉強(qiáng)算得上淑女的連衣裙里,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了這里。
結(jié)果呢?精英?才俊?像明星?
現(xiàn)在影子都沒見一個!
手機(jī)安安靜靜地躺在桌上,像一塊冰冷的磚頭。沒有電話,沒有微信,連一句“堵車了”的敷衍都沒有。
咖啡館里流淌著舒緩的鋼琴曲,旁邊卡座的情侶低聲細(xì)語,時不時發(fā)出甜蜜的輕笑。陽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溫度,只有一種被全世界遺忘的、巨大的尷尬和羞恥感,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地漫上來,淹沒頭頂。
介紹人王阿姨昨天那信誓旦旦的保證猶在耳邊:“放心!人家小劉特別有禮貌!特別準(zhǔn)時!特別靠譜!” 靠譜?我信了你的邪!
我甚至能想象出介紹人此刻可能正跟男方通著氣:“哎呀,小姑娘是不是太靦腆沒敢去啊?” 或者,男方那邊可能正跟朋友吐槽:“嘖,照片P得太過,真人不敢來了吧?”
臉上又開始火燒火燎。我低下頭,恨不得把臉埋進(jìn)那杯冷掉的咖啡里。腳趾在精致的小皮鞋里,開始了新一輪緊張刺激的土木工程——這次的目標(biāo),是帶花園泳池和私人停機(jī)坪的豪華莊園。
“噗——”
一聲輕響,帶著點(diǎn)慵懶的、幸災(zāi)樂禍的味道。
一個體型圓潤、通體散發(fā)著柔和奶黃色光芒的小精靈,像顆剛出爐的泡芙,憑空出現(xiàn)在我對面那張空無一人的椅子上。它沒有翅膀,像個圓墩墩的不倒翁,頂著一頭亂糟糟的、像融化奶油似的卷發(fā),手里還抱著一個迷你的、幾乎看不見的尤克里里(或許只是它想象出來的?)。
它先是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揉了揉根本不存在的眼睛,然后慢悠悠地抬起頭,用它那綠豆大的、閃著促狹光芒的眼睛,掃視了一圈空蕩蕩的座位。接著,它清了清嗓子,用一種極其做作、帶著哭腔(又像憋笑)的男中音,深情款款地對著空氣,對著那杯冷掉的咖啡,對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開始引吭高歌:
“抓不住愛情的我~總是眼睜睜看它溜走~” (它甚至還翹起了并不存在的蘭花指,表情陶醉又浮夸)
“世界上幸福的人到處有~為何不能算我一個~” (圓滾滾的身體配合著旋律,左右搖擺,像顆彈力十足的QQ糖)
“為了愛孤軍奮斗~早就吃夠了相親的苦~” (它“痛苦”地捂住胸口,仿佛心碎欲絕)
“在愛中失落的人到處有~而我只是其中一個~” (歌聲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悲愴感,在安靜的咖啡館里簡直像平地驚雷)
“愛要越挫越勇~愛要肯定執(zhí)著~” (它站起來,揮舞著看不見的尤克里里,仿佛在開個人演唱會)
“每一個單身的人得看透~想愛就別怕傷痛~” (最后一句,它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一種“老娘豁出去了”的悲壯感,然后以一個極其夸張的、單膝跪地、仰望天空(天花板)的姿勢定格。)
“噗……咳咳咳!”旁邊卡座那對原本膩歪著的情侶,男的沒忍住直接噴了咖啡,嗆得滿臉通紅。女的趕緊給他拍背,自己肩膀也在可疑地聳動。
端著托盤路過的服務(wù)生小哥腳步明顯頓了一下,表情管理差點(diǎn)失控,嘴角瘋狂抽搐。
整個咖啡館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只剩下背景鋼琴曲還在不識趣地流淌。所有人的目光,或直接、或含蓄地,都聚焦在我……以及我對面那張空椅子上。那眼神,混雜著同情、好奇、探究,以及一種看大型行為藝術(shù)現(xiàn)場的震驚。
我僵在座位上,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jīng)飄離了軀殼,在咖啡館上空冷漠地俯視著下面這具名為“林卷”的、正在經(jīng)歷人類極限社死的軀殼。臉頰已經(jīng)不是發(fā)燙,而是快要熔化了!耳朵里嗡嗡作響,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讓我消失!立刻!馬上!現(xiàn)在!
那個奶黃色的、唱完還給自己鼓掌的胖精靈,終于滿意地停下了它的“個人演唱會”。它扭動著圓滾滾的身體,轉(zhuǎn)向我,綠豆眼里閃爍著狡黠又得意洋洋的光芒,用只有我能聽到的聲音,賤兮兮地總結(jié)陳詞:
“怎么樣林卷?這BGM夠不夠應(yīng)景?氛圍感拉滿了吧?單身情歌送給你!祝你相親路上一路順風(fēng),半路失蹤!孤獨(dú)終老,哦耶——!” 它做了個極其欠揍的勝利手勢,然后像肥皂泡一樣,“?!钡匾宦暎У脽o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