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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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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軍戶少年北魏,延昌四年(公元515年),懷朔鎮(zhèn)。塞外的風,

像是被砂石磨礪過的刀子,刮在人臉上,生疼。六歲的高歡,裹著一件破舊的羊皮襖,

縮在白登山南麓的一塊避風的巨石后面。他的臉頰被凍得通紅,像兩顆熟透的沙果,

一雙眼睛卻黑亮得驚人,如同夜空里最亮的星辰。他正盯著不遠處那片稀疏的草場,

那里有他家僅有的二十幾只瘦羊,正低頭啃食著枯黃的草根。高歡的記憶,

是從父親高樹生那雙布滿老繭的手開始的。父親曾是懷朔鎮(zhèn)的一名隊主,

一個不大不小的軍官,掌管著五十名鎮(zhèn)兵。在他的記憶里,父親的手總是溫暖而有力,

能將他高高舉過頭頂,讓他看到鎮(zhèn)城墻外更遠的世界。父親常常指著南方對他說:“歡兒,

看到了嗎?那片天地的盡頭,是洛陽。那里,才是我們漢家兒郎真正的故鄉(xiāng)?!比欢?,

這一切,都在三年前的那個雪夜,戛然而止。一群如狼似虎的鎮(zhèn)兵沖進了他家,

將父親五花大綁地押走。罪名是“勾結(jié)柔然,意圖謀反”。高歡不懂什么叫謀反,

他只記得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以及父親被押走時,回頭望向他那充滿了不舍與決絕的眼神。

從那天起,他從一名軍官的兒子,變成了一個“罪臣之子”,

一個被編入最低等軍戶的放羊娃。家里的田地被收走,兵器被沒收,

只剩下這片貧瘠的草場和一群隨時可能被餓狼叼走的瘦羊。

鎮(zhèn)上那些曾經(jīng)對他和顏悅色的鮮卑孩子們,如今都用一種鄙夷的眼光看他,叫他“賀六渾”,

一個鮮卑語里帶有侮辱性的名字,意為“奴才的兒子”。高歡不與他們爭辯,

只是默默地將拳頭攥得更緊。他學會了忍耐,學會在鮮卑孩子的挑釁下,像一頭孤狼般,

用沉默和冷峻的眼神逼退對方。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放羊和練武上。

父親留下的那本破舊的兵書,早已被他翻得起了毛邊。他沒有刀,便用木棍;沒有箭,

便用石子。白登山下的每一塊石頭,每一棵枯樹,都曾是他假想中的敵人。這天,

正當他聚精會神地用石子投擲遠處的枯木時,一陣清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高歡警惕地抬起頭,只見一隊衣著華麗的鮮卑少年,簇擁著一個少女,正縱馬向這邊馳來。

為首的少女,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穿著一身火紅色的騎裝,頭戴金絲小帽,

帽檐上插著一根潔白的天鵝羽毛,在風中微微顫動。她肌膚勝雪,眉目如畫,

一雙明亮的眼睛,如同草原上最清澈的湖泊。她便是懷朔鎮(zhèn)將拓跋真唯一的女兒,拓跋明月。

“喂,你這個漢家小子,看到我們的兔子了嗎?”一個鮮卑少年勒住馬,

居高臨下地對高歡喝道。高歡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目光落在了拓跋明月的身上。拓跋明月也正好奇地打量著他,

她注意到這個漢人少年雖然衣衫襤褸,但腰板卻挺得筆直,眼神里沒有絲毫的畏懼,

反而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倔強與沉穩(wěn)?!鞍⑿郑辉S無禮。

”拓跋明月輕聲斥責了那個少年,然后翻身下馬,走到高歡面前,

用一種略帶生澀的漢語問道:“小弟弟,我們剛才在圍獵,有一只白色的兔子跑到這邊來了,

你看見了嗎?”她的聲音,如同山間的清泉,清脆悅耳。高歡的心,沒來由地漏跳了一拍。

他搖了搖頭。拓跋明月似乎有些失望,但她并沒有立刻離開,

反而對高歡手中的木棍產(chǎn)生了興趣?!澳阍谧鍪裁??”她問道。“練武。”高歡言簡意賅。

“練武?”鮮卑少年們發(fā)出一陣哄笑,“就憑你這根破木棍?來,讓本大爺教教你,

什么才是真正的武藝!”一名身材高大的少年說著,便抽出腰間的佩刀,作勢要向高歡劈來。

“住手!”拓跋明月再次喝止了他。她走到高歡面前,認真地說道:“我聽我阿爺說,

漢人最擅長的是兵法謀略,而不是匹夫之勇。你會兵法嗎?”高歡的心猛地一顫。

他想起了父親的教誨。他點了點頭。拓跋明月的眼睛亮了起來?!澳呛?,我們來比試一場。

”她指著不遠處那片復(fù)雜的地形,說道:“我們就以那片山谷為戰(zhàn)場,你們?yōu)橐环剑?/p>

我為一方,我們來一場‘圍獵’游戲,誰先抓到對方的‘主將’,誰就獲勝。你,敢不敢?

”高歡看著她那雙充滿挑戰(zhàn)的眼睛,他那顆沉寂已久的心,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石子,

蕩起了層層的漣漪。他看了一眼那些裝備精良、氣焰囂張的鮮卑少年,

又看了看自己身后這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形。他深吸一口氣,重重地點了點頭:“好!

”這場看似孩童游戲的“白登山圍獵”,卻成了高歡人生的第一個舞臺。

他利用自己對地形的熟悉,聲東擊西,設(shè)下陷阱,將那些不可一世的鮮卑少年們耍得團團轉(zhuǎn)。

最后,他用自己作為誘餌,將拓跋明月引誘進了一個狹窄的山谷,

并用一塊巨石堵住了唯一的出口。當拓跋明月發(fā)現(xiàn)自己中計,

氣鼓鼓地瞪著從山石后走出來的高歡時,她看到的,不再是一個卑微的放羊娃,

而是一個眼神深邃、胸有丘壑的少年將軍?!澳憬惺裁疵??”她問道?!案邭g。

”“我記住你了。”拓跋明月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夕陽西下,

將整個白登山染成了一片金色。高歡趕著他的羊群,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心中,

第一次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他知道,從今天起,他的人生,或許將不再只是放羊和復(fù)仇。

那個火紅色身影和那雙明亮的眼睛,像一顆種子,落在了他冰封的心田里,

開始悄悄地生根發(fā)芽。---2 城樓之約“白登山圍獵”之事,如同一陣風,

悄然在懷朔鎮(zhèn)的漢人軍戶中傳開。高歡這個名字,不再僅僅是“罪臣之子”的代名詞,

更增添了幾分少年英雄的傳奇色彩。幾年過去,高歡已長成一個英武挺拔的青年,

他不再滿足于放羊和獨自練武,而是將鎮(zhèn)上一些與他一樣不甘于命運的漢家子弟聚集起來,

在城外的廢棄校場上,用木棍和石塊,演練著兵書上的陣法。他的身邊,

也漸漸多了一些志同道合的伙伴。其中,最健談也最活躍的,是一個名叫司馬子如的青年。

他同樣出身漢人軍戶,卻能言善辯,心思活絡(luò),總能弄來一些稀缺的物資,

改善大伙兒的生活。司馬子如對高歡佩服得五體投地,

常常對著眾人說:“賀六渾(此時已成高歡的代稱,但從朋友口中說出,已無侮辱之意,

反而是一種昵稱)胸中所藏,非我等能及。他日若有風云際會,必是人中之龍!

”就在高歡積蓄著自己微薄力量的時候,懷朔鎮(zhèn)的一位貴女,也正用她自己的方式,

觀察著這個風云變幻的世界。她便是婁昭君,懷朔鎮(zhèn)鮮卑豪族婁內(nèi)干的女兒。

婁家雖是鮮卑人,但早已漢化,家財萬貫,在懷朔鎮(zhèn)勢力極大。婁昭君自幼飽讀詩書,

不僅有鮮卑女子的爽朗明艷,更兼具漢家女子的聰慧與靜雅。她早已到了適婚的年齡,

上門求親的鮮卑貴族子弟幾乎踏破了門檻,但婁昭君卻一個也看不上。

她曾對自己的侍女說:“我要嫁的,必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豈能是那些只知夸耀祖上功績的紈绔子弟?”一日,婁昭君登臨城樓,憑高遠眺。

她本是想散散心,卻無意中看到了城外校場上,高歡正帶著數(shù)十人演練軍陣的一幕。

雖然他們衣衫襤褸,武器簡陋,但在高歡的指揮下,進退有據(jù),攻守有法,

竟隱隱有幾分真正軍隊的氣勢。婁昭君的目光,

立刻被那個身姿挺拔、號令全場的青年吸引了。

她看到他臉上那種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沉穩(wěn)與專注,心中不由得一動。恰在此時,

幾名婁家的家丁與高歡手下的一名兄弟,因一點小事發(fā)生了口角,竟動起手來。

家丁們?nèi)硕鄤荼姡劭锤邭g的人就要吃虧。高歡卻并未立刻上前,而是冷靜地觀察了片刻,

只喝令一聲,他手下的眾人便迅速變換陣型,三五成群,互相配合,不過片刻功夫,

便將那幾名氣勢洶洶的家丁制服在地,卻又未傷及他們分毫。這一幕,

完完整整地落在了婁昭君的眼中。她看到的,不只是一場尋常的斗毆,

而是一種卓越的指揮才能和對力量的精準控制。她心中暗暗稱奇,

便派侍女前去打探那青年的身份。當侍女回報說,那人便是“罪臣之-子”高歡時,

婁昭君非但沒有退縮,眼中的光芒反而更加明亮了。她知道,真正的璞玉,

往往都蒙著一層厚厚的塵埃。數(shù)日后,婁昭君以祈福為名,再次登上城樓,

并命侍女將高歡悄悄請了上來。夕陽之下,城墻被染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

高歡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著這位傳說中的豪門貴女,心中不免有些局促。

婁昭君卻顯得落落大方,她開門見山地說道:“我觀君之行事,動靜之間,皆有法度,

絕非常人。大丈夫生于亂世,當有澄清天下之志,豈能久困于這小小的懷朔鎮(zhèn)?

”高歡心中一震,他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見識和膽魄。他沉默片刻,

反問道:“婁家小姐出身富貴,又怎知我這等軍戶的困苦?無錢無糧,無兵無馬,空有志向,

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婁昭君笑了,她的笑容,如同春風拂過,瞬間融化了塞外的冰冷。

“我若能為你提供錢糧兵馬呢?”她看著高歡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愿說服我父母,

將我許配于你。我婁家的全部家產(chǎn),便都作為你的嫁妝,助你成就大業(yè)。你,可敢娶我?你,

可敢用這筆財富,去搏一個未知的天下?”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高歡的腦海中炸響。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女子,他從她的眼中,看到的不是小兒女的愛慕,

而是一種賭上身家性命的決絕與信任,

一種與他自己內(nèi)心深處那頭沉睡雄獅遙相呼應(yīng)的勃勃野心。他深吸一口氣,對著婁昭君,

鄭重地行了一個軍禮,沉聲答道:“承蒙小姐不棄,高歡,敢不從命!”這一刻,

在懷朔鎮(zhèn)的城樓之上,一個關(guān)乎未來天下格局的約定,就此達成。它沒有媒妁之言,

沒有父母之命,有的,只是兩個不甘于命運的年輕靈魂,對彼此的欣賞與托付。高歡知道,

從接受這份沉甸甸的信任開始,他的人生,將徹底告別那個放羊的少年,

真正踏上一條充滿荊棘與榮耀的霸主之路。---3 六鎮(zhèn)烽火正光四年(523年),

北魏王朝這艘破舊的巨輪,終于在邊鎮(zhèn)燃起的熊熊烽火中,發(fā)出了斷裂前的第一聲巨響。

沃野鎮(zhèn)的戍卒破六韓拔陵,因不堪忍受朝廷的克扣與欺壓,振臂一呼,揭竿而起。

反叛的烈火,以燎原之勢,迅速席卷了整個六鎮(zhèn)。懷朔,這座孤懸塞外的城鎮(zhèn),一夜之間,

從帝國的邊陲,變成了風暴的中心。消息傳來,鎮(zhèn)內(nèi)人心惶惶。鮮卑貴族們忙著加固塢堡,

漢人富戶則悄悄收拾金銀,準備南逃。空氣中,彌漫著恐懼和絕望的氣息。然而,

在這片混亂之中,高歡卻嗅到了一絲機會的味道。他知道,他等待已久的風云,終于來了。

亂世之中,人命如草,但也唯有亂世,才能讓英雄不問出處。他找到了婁昭君。

這位剛剛與他定下婚約的奇女子,在聽完他的計劃后,沒有絲毫的猶豫。她回到家中,

打開了自己那只沉甸甸的嫁妝箱。箱子里,沒有尋常女兒家的胭脂水粉,

而是一件件金光閃閃的首飾和一匹匹色澤華麗的綢緞?!罢丫?,

你……”婁內(nèi)干看著女兒的舉動,大驚失色。婁昭君卻異常平靜,她拿起一支金步搖,

對著父親說道:“阿爺,女兒曾說過,非英雄不嫁。如今,女兒已經(jīng)找到了自己的英雄。

但英雄,也需要有仗劍的資本。這些死物,若不能助我夫君成就大業(yè),留之何用?”說罷,

她毅然決然地將這些價值不菲的嫁妝,全部變賣,

換成了三百匹戰(zhàn)馬和足夠裝備五百人的兵器鎧甲。當高歡看著那堆積如山的物資時,

他握著婁昭君的手,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承諾:“我高歡若負你,天人共戮之!

”有了這筆啟動資金,高歡迅速將自己身邊那群兄弟武裝了起來。

司馬子如、劉貴、賈顯等一眾懷朔集團的早期核心成員,都聚集在了他的麾下。

他們不再是烏合之眾,而是一支初具規(guī)模的武裝力量。然而,懷朔鎮(zhèn)這片小小的池塘,

已經(jīng)容不下高歡這條蛟龍。經(jīng)過商議,他們決定投奔當時勢力最大的叛軍首領(lǐng)之一,

盤踞在懷荒鎮(zhèn)的杜洛周。在杜洛周的軍中,高歡憑借著自己出色的軍事才能,

很快便嶄露頭角。在一場與另一支叛軍的遭遇戰(zhàn)中,高歡率領(lǐng)本部人馬,作為先鋒出擊。

也正是在這場戰(zhàn)斗中,他第一次見到了那個日后讓他追悔莫及的男人——侯景。

侯景當時也是杜洛周麾下的一名小將,以作戰(zhàn)勇猛、心狠手辣著稱。戰(zhàn)斗中,

他所率領(lǐng)的部隊俘虜了對方數(shù)十名降兵。按照慣例,這些降兵可以被收編,補充自己的力量。

但侯景卻嫌他們浪費糧食,竟下令將他們?nèi)靠託?。高歡聽聞此事,前去制止?!昂钚N荆?/p>

此舉不祥。”高歡皺著眉頭說道,“降者不殺,方能顯我軍仁義,令敵人聞風而降。

你今日殺降,他日誰還敢降我等?”侯景瞥了他一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笑容里卻帶著一股嗜血的寒意:“高司馬,你懂什么?這世道,就是人吃人的世道。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些廢物,留著何用?”他拍了-拍高歡的肩膀,

壓低聲音道:“你我都是聰明人,別學那些漢人儒生的假仁假義。能活下去,才是硬道理。

”看著侯景眼中那如同野獸般的光芒,高歡心中一凜。他知道,自己和這個侯景,

雖然暫時在同一面旗幟下作戰(zhàn),但終究不是同路人。果不其然,杜洛周很快便在內(nèi)斗中失勢。

高歡敏銳地察覺到危機,他當機立斷,帶著自己的核心部下,脫離了杜洛周,

轉(zhuǎn)而投奔了當時聲勢更盛的河北叛軍領(lǐng)袖——葛榮。葛榮擁兵數(shù)十萬,聲勢浩大,但也因此,

軍中魚龍混雜,紀律敗壞。高歡的才能,在這里并未得到充分的施展,

反而因為他與司馬子如等漢人謀士走得太近,引起了葛榮的猜忌。一日深夜,

司馬子如慌慌張張地找到了高歡的營帳。“賀六渾,大事不好!”他臉色煞白地說道,

“葛榮那廝,嫌我平日里計謀太多,懷疑我有異心,明日便要尋個由頭將我斬殺!

”高歡聞言,面色一沉。他知道葛榮為人殘暴,反復(fù)無常,此事絕非空穴來風。他當機立斷,

對司馬子如說道:“子如,你我兄弟一場,我絕不會棄你于不顧。你速去聯(lián)絡(luò)劉貴他們,

收拾行裝,今夜三更,我們便殺出營去,另尋出路!

”這便是在史書上留下驚心動魄一筆的“夜奔葛榮營”。當夜,高歡親率數(shù)十名心腹,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開守衛(wèi),護著司馬子如,殺出重圍。在茫茫的河北平原上,

他們一路向西,躲避著葛榮的追兵。前路漫漫,何去何從?眾人一片茫然。高歡卻異常冷靜,

他指著西南方向,對眾人說道:“天下大亂,群雄并起。但這些人,皆是流寇,只知破壞,

不懂建設(shè),終究成不了大事。我觀當今之勢,唯有一人,可稱英雄。

那便是盤踞在晉陽的契胡人——爾朱榮!”眾人大驚。爾朱榮雖是北魏的將領(lǐng),

但其勢力強大,隱然有席卷天下之勢。投奔他,無異于與虎謀皮。高歡卻搖了搖頭,

他那雙深邃的眼睛里,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正因是猛虎,才有肉吃。我們此去,

不是去做他的爪牙,而是要借他的力量,來成就我們自己的事業(yè)。走,我們?nèi)x陽!

”在星光的指引下,這支衣衫襤褸、卻心懷壯志的小小隊伍,向著晉陽的方向,

踏上了新的征程。高歡知道,他即將面對的,

將是一個比杜洛周、葛榮更加強大、也更加危險的對手。但他的心中,沒有絲毫的畏懼,

只有一種即將與真正強者博弈的興奮與期待。---4 晉陽潛龍晉陽城,

這座北魏的軍事重鎮(zhèn),此刻正散發(fā)著一股令人心悸的肅殺之氣。城墻高大,旌旗林立,

街道上隨處可見披堅執(zhí)銳的契胡士兵。這里,便是天下猛虎——大將軍爾朱榮的巢穴。

高歡一行人風塵仆仆地抵達城下時,幾乎被守城的士兵當作流民驅(qū)趕。

幸好司馬子如能言善辯,遞上了一份早已備好的名帖,才得以被引入城中,

暫時安置在一處簡陋的驛館里。等待的日子是煎熬的。

他們這些從葛榮叛軍中逃出的“降將”,在等級森嚴的爾朱榮軍中,

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一連數(shù)日,都無人問津。隊伍里,開始出現(xiàn)了焦躁和不安的情緒。

“賀六渾,這爾朱榮眼高于頂,怕是看不上我們這幾十號人。我們是不是……另尋他路?

”劉貴憂心忡忡地說道。高歡卻異常沉著,他正在仔細地擦拭著自己那把唯一的佩刀。

“稍安勿躁?!彼^也不抬地說道,“猛虎在捕食前,都會耐心地觀察。我們現(xiàn)在,

就是那只闖入虎穴的狐貍,若不能表現(xiàn)出足夠的價值,便只有被吞噬的份。我們?nèi)钡模?/p>

是一個機會?!睓C會很快就來了。數(shù)日后,

爾朱榮在晉陽城外的銅鞮山舉行大規(guī)模的閱兵和圍獵。高歡知道,

這是他唯一能見到爾朱榮本人的機會。他通過司馬子如,散盡了身上最后一點財物,

終于換來了一個在圍場邊緣充當“清道夫”的差事。圍獵當天,旌旗蔽日,鼓角爭鳴。

爾朱榮身著金甲,騎著一匹純黑色的駿馬,在眾將的簇擁下,宛如天神下凡。他箭術(shù)超群,

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飛禽走獸,無不應(yīng)弦而倒。三軍將士的歡呼聲,如同山呼海嘯,

震得整個銅鞮山都在顫抖。就在眾人為爾朱榮的神勇而傾倒時,

高歡卻悄悄地離開了自己的崗位,他牽著馬,來到了圍場側(cè)面一處地勢險要的山隘。

他觀察了許久,然后將一面小小的紅色旗幟,插在了隘口的最高處。圍獵進行到一半,

一只受驚的猛虎,咆哮著沖出了包圍圈,恰好就朝著高歡所在的山隘方向逃竄。

負責合圍的將領(lǐng)大驚失色,若是讓這猛虎驚擾了主帥,那可是殺頭的罪過。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只見那猛虎奔到隘口,卻忽然人立而起,發(fā)出一聲驚恐的咆哮,

隨即調(diào)頭向另一個方向奔去,最終被追趕上來的士兵亂箭射殺。這一幕,

被山坡上觀獵的爾朱榮看得清清楚楚。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隨即命人將那個插旗的漢人青年叫到自己面前。

高歡終于得以近距離地觀察這位傳說中的梟雄。爾朱榮年約四十,高鼻深目,不怒自威,

身上那股久經(jīng)沙場的血腥氣,幾乎讓人不敢直視?!澳憬惺裁疵郑繛楹我诎诓迤??

”爾朱榮的聲音低沉而有力?!盎卮髮④?,小人高歡?!备邭g不卑不亢地答道,

“小人觀此地地形,隘口狹窄,兩側(cè)皆是懸崖。猛獸被追擊至此,無路可逃,必會拼死反撲,

極易傷人。而隘口正對主帥大帳,若有疏漏,后果不堪設(shè)想。故在此處立一紅旗,虎豹之屬,

天性畏火,見紅旗如見烈火,必不敢前行,自會轉(zhuǎn)向。此乃兵法中‘虛張聲勢’之計。

”爾朱榮聽完,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盯著高歡看了許久,

忽然放聲大笑:“好一個‘虛張聲勢’!你這漢家小子,倒有幾分膽色和謀略。你之前,

是在何人麾下?”“曾投于杜洛周,后歸葛榮,皆因其非成事之人,故而脫身來投大將軍。

”“哦?”爾朱榮來了興趣,“那你且說說,我爾朱榮,可是成事之人?

”這便是決定命運的“銅鞮對話”。高歡知道,成敗在此一舉。他深吸一口氣,

朗聲說道:“大將軍以一隅之地,崛起于亂世,兵鋒所指,天下披靡,自然是當世英雄。然,

榮有余而威不足?!薄昂螢闃s有余而威不足?”“大將軍之‘榮’,在于兵強馬壯,

戰(zhàn)無不勝,此乃武功之榮。然,大將軍之‘威’,卻只在于殺伐決斷,此乃匹夫之威,

而非王者之威?!备邭g頓了頓,迎著爾朱榮那變得凌厲的目光,繼續(xù)說道:“當今北魏朝廷,

名為天下之主,實則早已分崩離析。六鎮(zhèn)之亂,根源在于朝廷對邊鎮(zhèn)軍民的盤剝與不公。

大將軍若想真正平定天下,不能只靠武力征服,更要靠仁義收服人心。需效仿漢高祖,

入關(guān)中約法三章,方能讓天下百姓,望風而歸。若只知一味屠戮,縱使能得天下,

也終將如秦始皇一般,二世而亡。”這番話,可謂是石破天驚,振聾發(fā)聵。

周圍的將領(lǐng)們都為高歡捏了一把冷汗,

以為爾朱榮會當場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拖出去斬了。然而,爾朱榮卻再次大笑起來,

笑聲中充滿了欣賞?!昂?!好一個‘王者之威’!我?guī)は旅蛯⑷缭?,謀士如雨,

卻從未有人敢對我說這番話。高歡,你這個朋友,我交了!”自此,

高歡便留在了爾朱榮的幕府之中,擔任都督一職。他終于從一個無名的降將,

變成了霸主身邊的“智囊”。他開始利用這個身份,

悄悄地收攏那些在六鎮(zhèn)之亂中被打散的漢人士兵和將領(lǐng),并憑借著婁昭君在背后的財力支持,

逐漸建立起了一支完全聽命于自己的核心武裝。他像一頭潛伏在深淵中的龍,

暫時收起了自己的利爪,靜靜地等待著那個可以一飛沖天的時機。

而晉陽這座充滿了權(quán)謀與殺伐的城市,也因為他的到來,開始暗流涌動。

---5 河北暗流永安三年(530年)九月,秋風蕭瑟。一則驚天動地的消息,

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撕裂了晉陽上空看似平靜的云層——權(quán)傾朝野的大將軍爾朱榮,

在洛陽的宮殿之中,被他一手扶持的傀儡皇帝孝莊帝元子攸,親手刺殺!消息傳來,

整個晉陽城瞬間陷入了巨大的混亂與恐慌之中。爾朱氏的部將們,

這些平日里驕橫跋扈的契胡勇士,一時間群龍無首,如同沒頭的蒼蠅般亂作一團。

爾朱榮的侄子爾朱兆,更是暴跳如雷,揚言要立刻起兵南下,屠盡洛陽,為叔父報仇。

在這片混亂之中,高歡的營帳卻顯得異常安靜。他下令緊閉營門,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他為爾朱榮設(shè)下靈堂,終日素服祭拜,臉上充滿了悲戚之情,甚至數(shù)度“哀慟欲絕”。然而,

當夜深人靜,只剩下他與婁昭君二人時,他那雙深邃的眼睛里,

卻燃燒著一股壓抑不住的、名為“野心”的火焰?!胺蚓瑫r機到了。

”婁昭君為他披上一件外衣,輕聲說道。高歡點了點頭,他走到地圖前,

目光卻沒有投向洛陽,而是落在了黃河以北的河北地區(qū)?!盃栔鞓s一死,爾朱氏必將內(nèi)亂。

爾朱兆有勇無謀,不足為慮。我們?nèi)袅粼跁x陽,必會被卷入他們無謂的仇殺與內(nèi)斗之中。

”他用手指在地圖上,從晉陽劃出一條線,一直延伸到河北的信都城。“河北,

乃漢人豪強聚集之地。他們苦于爾朱氏的壓迫久矣。我若此時東出太行,

以‘清君側(cè)’、為孝莊帝討伐爾朱叛逆為名,必能得到河北豪強的響應(yīng)。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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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7 19:1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