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叫頭遍的時候，王秀娘和楊鐵柱摸黑就爬起來了。
“欣丫頭起床了”王秀娘蹲在床前摸摸自家小女兒肉肉的小臉，楊欣欣“嗯”了一聲，翻個身又睡過去了。
夫妻倆看實在是喊不醒，索性讓楊鐵柱直接連人帶被抱了起來。
外頭伸手不見五指，楊鐵柱將楊欣欣背在身上，小姑娘的頭在自己爹肩膀上一點一點的，像是小雞啄米有趣的很。
楊鐵柱左手牽著楊新春，右手提著楊欣欣的小背包，往胡灘村學趕去。
等走到學堂門前，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
“爹，到了嗎.…..”大丫頭在半夢半醒間嘟囔著，小腳丫在父親腰間無意識地晃蕩。
“到啦?！睏铊F柱蹲下身，讓女兒從他背上滑下來。
楊欣欣站在地上還有點發(fā)懵，等到自家爹爹和自己揮手才反應過來。
胡灘村學一共開有兩個班，一個是啟蒙班一個是童生備考班。楊新春今年十一歲剛轉去的備考班。
像楊欣欣剛入學的只能在啟蒙班。兩個班也是緊挨著的并不是很遠。
和堂兄告別，楊欣欣一個人去了啟蒙班。
啟蒙班的課室不大，十幾張矮幾錯落擺放，每張案幾上都擺著磨損的《三字經》和幾支禿毛筆。
墻角處還擺放幾個歪歪扭扭的沙盤，里頭還留著孩子們用木棍劃拉的歪斜字跡。
此刻學堂里正鬧得雞飛狗跳。
七八個七八歲小孩在學堂里追逐打鬧。有個小胖子踩著夫子的案桌，去夠梁上掛的竹風鈴；
兩個頑童拿著毛筆蘸了墨汁互相畫花臉； 還有個小子把沙盤頂在頭上當斗笠。
倒是和楊欣欣想象的古代學堂一個模樣，只是沒見到堂哥提過的兩個女孩子。
楊欣欣環(huán)掃了幾下學堂，空位置并沒有很多，她現在只有五歲的年紀在學堂里個子最矮，想著能往前坐肯定是往前坐最好。
現在學堂里一個女孩子都沒看到，她也不好直接去跟男孩子坐一起，擔心被有些人做文章。第一日入學，能低調還是低調些。
恰巧看到第二排有個空位置，她拿著小書包剛想走過去，旁邊的男孩子說道：
“這邊是男娃娃們上課的地方，你一個女孩子不能坐這里。”
啥？這又是被歧視了嗎？還是古代的校園霸凌？
其他人看著楊欣欣不知所措的站在教室里，各個笑的很是開心。
大家都在看熱鬧，想看楊欣欣的笑話。
“你們這群臭男人，還是讀圣賢書的，我看是讀到狗肚子里去了，來了新同學不知道幫忙，還在這看笑話，我回去就告訴我也爺爺?！?/p>
從屋外進來個大約八九歲的女孩子，看上去頗有王熙鳳的風范，那小嘴巴說起話來叭叭的。
女孩子一邊教訓那些男同學，同時把楊欣欣帶到了墻邊。
這個時候楊欣欣才在學堂的最右邊看到了有兩扇屏風，屏風后面有三張桌子。
楊欣欣很是驚訝，怪不得自己沒看到有女同學，原來學堂里還有這波騷操作呀。
胡心荷從楊欣欣的眼中看到了對方的驚愕，解釋道：
“雖然咱們學堂允許女子入學，但是胡夫子說男女共處一室有辱斯文，非要設這個屏風。所以我們只能在屏風后面上課讀書了”
“謝謝你，我叫楊欣欣，你可以叫我欣欣，你叫什么呀！”
楊欣欣也只是片刻的驚愕，既來之則安之，在哪里都是學，只要有地方讀書就好，也不能太講究。
“我叫胡心荷，我爺爺是胡灘村的族長，如果后面那邊臭男生再欺負你，你跟我說，我替你報仇，他們不敢對我怎樣?！?/p>
楊欣欣看著眼前正氣凜然的小女孩。
八九歲的年紀，生的一副爽利模樣。臉蛋是健康的小麥膚色，一看就是常在陽光下跑的痕跡。
眼睛最是傳神，看人時坦坦蕩蕩，不躲閃。
說話時，臉上的笑容就像是初夏的陽光，讓人心生親近，一看就知道是個好相處的。
第一堂課是胡夫子的課，雖然胡夫子很是看不上楊欣欣，但是程夫子收了進來自己也不好說什么。但是對楊欣欣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一整節(jié)課下來，胡夫子根本就沒朝右邊女子區(qū)域來。因隔著屏風再加上距離遠，能傳到楊欣欣耳朵里的聲音實在是小之又小。
這節(jié)課講的是‘為人子，方少時。親師友，習禮儀?！?/p>
《三字經》楊欣欣早已滾瓜爛熟，所以這節(jié)課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影響。
反觀胡心荷已經在旁邊打盹了。那么小的聲音講課傳過來還真的是像催眠曲一樣。
“諸生且?。〗袢账凇度纸洝窞閷W之要，務要熟讀。明日抽背，若有支吾者，戒尺不饒?！?/p>
等到胡夫子離開學堂，胡心荷就跟鬧鐘一樣自己醒了。
“你竟然聽得下去？這胡老頭就是故意的。每次講課都是離得老遠，就是為了不叫我們”
“那沒人管的了他嗎？”楊欣欣好奇，胡老頭只是個夫子而已。
“我找爺爺告狀幾次，里正也找了她幾次，但是對方認錯態(tài)度好的很，當面一套背后一頭，最后都不了了之?！?/p>
胡心荷也是很無奈，次數多了，大人們也知道對方油鹽不進，胡老頭也就更加肆無忌憚。
楊欣欣感覺這胡夫子跟現代那些小學生一樣，竟然還玩孤立這一套，先觀察觀察，后面再看怎么辦。
下午的課是程夫子上的課，程夫子這節(jié)課主要教授的是《千字文》。
“天地玄黃 宇宙洪荒日月盈昃 辰宿列張 寒來暑往 秋收冬藏 云騰致雨 露結為霜”
程夫子是個細心的，擔心班里女孩們聽不到，專門站在學堂的中間，這樣不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都可以聽到教授的內容。
“胡心荷、楊欣欣我這個聲音你們可能聽到？”
時不時的還會問兩個女孩的反饋。
這和胡老頭上午的課程簡直是天差地別。無外乎大家會更喜歡程夫子，如果不是因為對方是胡家村的人，胡老頭肯定早就被辭退了。
“胡康，你來說一說云騰致雨，露結為霜講的是什么？”
“這個...沒那個.....”胡康兩只手交疊在一起，原來早上不讓自己坐那邊的那個調皮小子叫胡康呀，讓你調皮被老師逮到了吧。
程夫子也是怒其不爭，“你到后面去站著聽?！?/p>
隨后環(huán)顧四周“誰知道這句講的是什么呀？”每個人頭低的像個鵪鶉一樣，就怕給夫子一個眼神被叫上回答問題。
“老師我會！”屏風后的楊欣欣舉起手。
“好！你來說！”程浩對這個砸缸的小姑娘印象也實在是深刻，這上節(jié)課這小丫頭還沒入學，難道真的會嘛。
“夫子云騰致雨 ，露結為霜和前面一句寒來暑往，秋收冬藏講的都是地理自然相關的。
《淮南子·地形訓》里寫的“山云蒸，柱礎潤”，認為地氣上升為云，遇冷降為雨，指的就是云騰致雨。
《詩經·蒹葭》“白露為霜”鄭玄箋：“露凝為霜，陽氣不足也。講的就是露結為霜，都是指水循環(huán)的自然現象。”
楊欣欣說的頭頭是道，胡心荷在旁邊驚的嘴巴里都快能塞下一個雞蛋了。
外面的男孩子也是個個驚訝地很，竟沒想到這小丫頭有兩把刷子的。
就連夫子程浩以為對方就算會春也是簡單解釋下這兩句的意思，竟沒想到這個小丫頭還能聯想到《淮南子·地形訓》和《詩經·蒹葭》。
沒讀個十幾年的秀才可能都沒讀過這些書，竟沒想到一個五歲的小丫頭有這個見解。
“不錯！不錯！是個伶俐的坐下吧?！背毯瓶淞藥拙錀钚佬?，然后讓對方坐下。
又對著其他學生說“你們要跟楊欣欣好好學習，不要耽誤上學時光?！?/p>
男孩子們都認為是因為楊欣欣自己才被罵，個個都在心里念叨“馬屁精！馬屁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