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主大大咧咧，愛開玩笑。宮宴上，我吃壞肚子，她卻尖叫：“周家妹妹，
我早說了打掉這個孽種你不聽，如今你在眾目睽睽之下落了胎，還有哪家兒郎愿意娶你??？
”皇后震怒，要將我杖斃，以儆效尤。奄奄一息時，太醫(yī)趕到為我證明清白。
然而縣主只是委屈地嘟了嘟嘴?！拔抑皇情_個玩笑罷了，沒想到她的命那么薄。
更何況宮里的飯菜怎會鬧肚子，定是她不知檢點，染了什么臟??！
”所有人都夸縣主坦率可愛，只有我躺在血泊里咽了氣。再睜眼，我回到宮宴前夕。
1“這不是才貌冠絕京城的周大姑娘嗎？來，挨著本縣主坐，讓本縣主也沾點才氣。
”我重生回來時，宮宴尚未開始。嘉成縣主正熱情地朝我招手。所有貴女都羨慕地看著我。
因為嘉成縣主乃是戰(zhàn)功赫赫的康王之女，性格豪爽，自回京后常跟男子稱兄道弟，
卻沒有給過京中女子一個好臉。有人問起，她無奈地說?！芭硕嗟牡胤绞欠嵌?，
一兩句話就喜歡多想。我在邊關多年，大大咧咧慣了，跟她們相處不來。
”可是面對從小在脂粉堆里長大，心思敏感，遇事哭哭啼啼的公子哥。她連聲嘆息。
“眾生平等，男兒有剛勇者，自然也該有憂郁的模樣，我就想交這樣的朋友，
你們不要總是罵他娘娘腔。”這番話傳出去，舞刀弄槍的男子慚愧不已，
說嘉成縣主與眾不同，乃女中豪杰。文弱書生、喜好涂脂抹粉的小倌將她奉為九天仙女，
說她不似尋常女子尖酸刻薄，甚至還題詩贊頌她的美德。我的貼身丫鬟一臉喜色?！靶〗?，
你可是嘉成縣主回京后第一個親近的女子。與她做朋友，一定對你的親事有所助益。”是啊，
我雖為侍郎府嫡女?？赡镉H過世得早，父親偏寵姨娘，對我不管不問。若得一個靠山，
我的日子會好過些。可是。嘉成并非是能救我出水火的神仙，而是要取我命的惡鬼 ！
見我不動，嘉成微微蹙眉。顯然又要說出那句話——“周小姐，
我原以為你與其他閨閣女子不同，是個直爽不拘小節(jié)的，怎也這般扭捏，上不得臺面？
難道我挨著你坐，就能搶了你的才氣嗎？你真是太小氣了！”2前世，嘉成一句上不得臺面。
我屈辱得滿臉通紅，連忙解釋絕無此意?？苫貞业氖窃趫瞿凶颖梢牡拇笮?。
“什么京都第一才女，我看是浪得虛名，一股子小家子氣?！薄笆前?，有才情又如何，
翰林院的哪一位大人不比她有才學。女子有那么幾分才氣不就是為了討好夫君嗎？
像她這般小肚雞腸的人，誰敢娶?。康綍r怕是要將后宅攪得人仰馬翻，妒婦、毒婦?。?/p>
”女眷們怕得罪嘉成，也怕被男子們劃歸我這“小氣”之流，對我退避三舍。
往日與我親近的皇子也蹙起眉頭，命人收回特意送到我桌子上的荔果。一時間，
我仿若成了整個宴席的瘟神。尷尬、惱怒、無措將我包圍。這是宮宴，不能無故離去，
我也不想流露出脆弱讓人笑話。極力撐到宴席結束，體面回家，忽然腹痛難忍。也在這時，
嘉成捂嘴大叫。“周家妹妹，我早說了打掉這個孽種你不聽，如今你在眾目睽睽之下落了胎，
還有哪家兒郎愿意娶你?。俊奔怃J的聲音壓過樂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連忙否認，
并斥責嘉成胡言亂語，污我名聲。可嘉成詫異笑道：“是嗎？周家妹妹，你既然說我胡說，
那你裙子后邊怎么有血??？你莫要跟我說你今日來了癸水，
可我方才分明看見你在用酒水跟冰酪。”我低頭看去。下裙確實紅了一片。而我，
也確實沒來癸水。嘉成的父親戰(zhàn)功卓著，被封為異姓王，如今邊境生亂，康王又親赴邊境，
是整個王朝的功臣。當今皇后育有大皇子，可皇上春秋鼎盛，并不愿放權，
常常扶持其他皇子制衡大皇子。為了得到康王助力，皇后有意讓大皇子娶嘉成。
為了展現(xiàn)對嘉成的厚待，不等太醫(yī)趕來，皇后便讓人將我拿下。
厚重帶著尖刺的板子打在我身上，痛得我呼吸都艱難起來。奄奄一息時，太醫(yī)終于趕到，
證明我并未懷孕。我以為我的公道來了，可嘉成只是委屈地嘟了嘟嘴。
“我只是開個玩笑罷了，沒想到她的命那么薄。更何況宮里的飯菜怎會鬧肚子，
定是她不知檢點，染了什么臟??！”皇后笑著說嘉成小淘氣，絲毫沒有懲治的意思。
大家心明眼亮。為了討好皇后，默契地笑著安撫嘉成，說她善良純正，是我開不起玩笑，
命比紙薄。只有太醫(yī)拼盡全力為我救治，可是嘉成忽然大喊頭暈，強行將太醫(yī)喚走。
其實我本可以撿回一條命，畢竟這是宮宴上，臣子之女慘死豈能善了。
皇后讓我爹把我接回去?？晌业碌米锛纬杀澈蟮目低?，連忙撇清關系，說我行為不端，
敗壞周家門風，已被周家除名。我孤零零在血泊里抽搐時，嘉成對我挑釁一笑。
“什么京都第一才女，連給我端洗腳水都不配！不是喜歡出風頭嗎？我讓你出個夠！
”意識回籠，我看著一臉算計的嘉成。彎了唇角。怪我搶了你的風頭是嗎，這輩子，
我一定會讓你成為整個宮宴上最“耀眼”的人！3“承蒙縣主厚愛，
只是宴席上坐席皆已排好，我若坐到您身邊去，便是搶占她人座位，藐視宮規(guī)。
臣女即便再仰慕縣主，也是不敢如此放肆，不知禮數(shù)的?！闭f罷，我雙手交疊，膝蓋微曲，
恭敬且優(yōu)雅地行了一禮。大家一愣，旋即議論紛紛?！安焕⑹蔷┒嫉谝徊排?，
果真有大家風范?；蕦m內(nèi)廷，不是尋常茶攤酒肆，怎能如此沒規(guī)矩？”“是啊，
有什么想法不會私下見一見，為何非要到宮宴上？更何況，趁著人沒來，
隨意搶坐席不是欺負人嗎？”往日，嘉成都是通過踩別人，來襯托自己的高潔灑脫?？扇缃瘢?/p>
她非但踩我失敗，還成了我的陪襯。氣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抬手打落婢子遞來的酒水，
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我笑了。氣性這么大。才哪到哪??？后面有你受的！如前世一般，
皇后跟諸位后妃一同出現(xiàn)，并當著眾人面賜嘉成步搖。嘉成享受著所有人對她的偏愛，
沖我陰狠一笑。我一直暗暗觀察她，輕而易舉看見她與傳菜的宮女交換一個眼神。上輩子，
太醫(yī)被嘉成強行喊走前，曾偷偷對我說了一句話?！肮媚锊⒎浅詨亩亲?，而是中毒，
此毒乃域外月貝草的種子，研磨成粉，無色無味，一旦進入口鼻，
便會令女子身下出血……”看著泛著粼光的漆金酒壺。我心里很快有了主意。
4每次宴席上都會有貴女出來獻藝。前世，我被嘉成一通譏諷，亂了心境。
后來嘉成又言語挑釁，讓我上臺跳舞，我自認不愧所學，可嘉成竟然不等我下來，
便直接沖到我身側跳起劍舞。劍勢大開大合，借著舞劍挑破我的衣衫，將我趕下臺去。
我狼狽跌倒地上，她又假仁假義地說我姿容靡靡，富貴堆里出來的，不識民間疾苦，
不像她是巾幗英雄。她再次開口時，我瞇著眼笑了?！凹热豢h主想看臣女跳舞，
臣女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展袖、旋腿、下腰，
每一個本該柔美的動作在我身上瞬間迸發(fā)出磅礴的殺伐之氣。仿佛身在戰(zhàn)場，
柔弱纖薄之軀卻不懼風雪，抵抗強敵。一舞尚未結束，便喝彩一片。嘉成不甘示弱，
未等我跳完，便像前世一樣沖上來舞劍。招招狠辣，想挑破我的衣衫，將我趕下臺去。
可我身形越發(fā)靈動，廣袖翩躚，好似羽化登仙。聽見臺下一聲聲夸贊。嘉成怒不可遏，
一劍劈落我的衣袖。衣袖輕薄，擦過她的臉頰落到地上。她嫌惡地退后一步，
又想用劍挑我衣領時，我已認輸退下。嘉成高高在上地看著我，一臉鄙夷。
“跳個舞連站都站不穩(wěn)，真是丟人現(xiàn)眼，這京都第一貴女，我看并不符實?！笨晌覐澊揭恍?。
已經(jīng)將月貝草的粉末散出去，我還留在臺上做什么呢？上臺前，我將酒水潑在衣袖上。
方才嘉成那充滿惡意的一劍，已成功將她帶入萬劫不復之地。只要時辰一到，那個“風頭”，
她不出也得出！我坐回去后。嘉成卻沒有像想象中一樣受到夸贊。5“真是沒想到，
一支尋常的女兒舞不僅鋒利，還具有飄渺美感，仿若仙人臨凡?！薄皠ξ杪?，不僅不美，
只是花架子，還有些綿軟無力。果然跳舞還是得京中嬌養(yǎng)的女兒家來，縣主，差了些。
”嘉成氣得雙唇發(fā)抖，又開始裝模作樣。“邊關苦寒，大家連吃頓飽飯都是奢侈，
哪里有功夫欣賞舞蹈，又哪里有命去習練舞蹈?！薄拔也幌裰芄媚?，錦衣玉食，
不知民生疾苦。我日日不是巡防就是照顧百姓，讓大家見笑了。”大家很快被她說動，
紛紛為她說話?！笆前?，琴棋書畫，跳舞女紅都是后宅女子做的，
巾幗英雄哪里有功夫去學這些。”皇后一臉動容，褪下腕上鐲子交給嘉成。“好孩子，
既回了京，想做什么什么便做什么，想學什么便學什么。本宮相信，假以時日，
你也是京都的一朵名姝?！卑饣匾痪?，嘉成很是得意，陰陽怪氣道?！拔铱刹桓易鼍┒济?/p>
方才我不過是失手毀了周家妹妹的衣裳，她便冷著臉下臺，毫無比試精神。這般小氣，
我來日若真是比過她，她怕是要尋死覓活呢?！北娙撕逍σ黄??！笆前?，
做人得有風骨跟氣節(jié)，周小姐不戰(zhàn)而退，連跳個舞都要中途退出，委實不夠慷慨大氣。
”如此羞辱。我自然是低下頭去，拿起酒杯飲酒，以此掩飾落寞。嘉成瞬間眸子亮了。
看我的目光，彷佛在看一個愚蠢的死物。我彎了唇角。暗自計算時間。然后捂住小腹，
皺起眉頭，賣力地表演起“吃壞肚子”。就在我要借故離席時。嘉成譏諷一笑，隨后尖叫。
“周家妹妹，我早說了打掉這個孽種你不聽，如今你在眾目睽睽之下落了胎，
還有哪家兒郎愿意娶你啊？”6樂聲陡然一歇，無數(shù)雙眼睛朝我看來。樂伎識趣地抱琴離去。
觸及皇后鋒銳的眉眼。我自然是趕忙否認?！翱h主，你在胡說些什么，我何時懷孕了。
更何況我們今日才是第一回接觸，怎就有了你口中早說了這一次？”我的品性，
京中人人皆知。更何況與他人私通，珠胎暗結，輕則壞了名聲，重則可是要被浸豬籠的。
大家紛紛道：“事關女兒家名節(jié)，縣主莫要開玩笑，周小姐怎會有孕呢？”嘉成只是盯著我，
漆黑的眸子閃爍著光芒，像正在狩獵的狐貍?！坝袥]有與人私通，懷有身孕，
你自己心里清楚?！薄爸劣谖覟楹沃溃匀皇锹犎苏f了。沒想到周家妹妹看起來純潔無瑕，
私下里竟是個行為不檢的蕩婦呢?！奔纬珊V定的話讓大家動搖起來。
尤其是那句荒謬的“聽人說”。好像煞有其事。上輩子便是如此，她以平靜的神情，
堅定的語調(diào)在毫無證據(jù)的情況下將我釘在恥辱柱上。我拼命解釋，她只用說一句?！笆菃幔?/p>
周家妹妹，你既然說我胡說，那你裙子后邊怎么有血?。磕隳艺f你今日來了癸水，
可我方才分明看見你在用酒水跟冰酪?！贝蠹铱次业哪抗獗阕兞耍?/p>
連素來公正的皇后都怒不可遏，明明太醫(yī)還沒診斷，我已成了不貞不潔之人。這次，
她仍然用著堅定又不齒的語調(diào)說出這句話?？晌曳磫??！坝醒硎裁矗?/p>
在我衣服上便是我的血嗎？何況有血又如何？我難道不能是生病了嗎？
難道只要女子臀后有血，便是污濁不已，不貞不潔的證據(jù)嗎？”嘉成被我一噎，
臉色不太好看，卻無比堅定地道?！皼]錯。女人可跟男人不一樣，女子身下流血，
無外乎那幾種情況。你也別用得病來搪塞，我可是問過大夫，
只有破了身的女人才會得那些臟?。 薄巴髂闵頌榫┒假F女，受禮儀教導，竟如此不守婦道，
實在令我不齒！”憤怒地說完，嘉成又抬起下顎，一臉大義凜然?！岸嗾f無益，
你敢不敢起來讓大家看看你裙子上有沒有血？”“我這么做也不是要為難你。
大丈夫謀取功名本就不易，娶的妻子卻不守婦道，攪得家宅不安，
我是在幫助他們提前揪出臟心爛肺的女人，好讓他們心無旁騖地建功立業(yè)。
”7方才還神情平靜，看熱鬧似的貴女們紛紛變了臉色。而在場男子卻無不被嘉成打動。
紛紛贊她是好女人?？次业哪抗猓l(fā)鄙夷。我遍體生寒。并非因為男人的凝視而害怕，
而是因為同為女子的戕害。她明明身為縣主，擁有旁的女子無法企及的權勢，
卻不去幫助處于弱勢的女子，而是迫害其他女子，以此討好男子。嘉成以為我怕了，質(zhì)問道。
“周定儀，你不敢讓大家看，可是承諾自己不潔，對不起你未來夫婿？”見我始終不為所動，
她氣得大步朝我走來。惡狠狠地抓住我的胳膊，將我拉起。我看著她，最后一次問。
“可是女子下身有血，便是不潔？”嘉成嗤笑一聲，毫不猶豫?！皼]錯。”我忍不住笑了。
“縣主，你既如此不潔，對不起未來夫婿，怎敢大搖大擺出門？何不以死明志？”嘉成一怔。
“周定儀，你在胡說些什么？”我只是笑著看著她，并不言語。她惱羞成怒，一把推開我。
可是我身后干干凈凈。她詫異極了?！霸鯐绱耍ㄊ且律烟??！闭f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