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十三年,江南水鄉(xiāng)。清晨的薄霧像一層扯不散的白紗,籠罩著顧府雕梁畫棟的飛檐。顧清瑤,一個本該是顧家正牌大小姐的女孩,卻在及笄之年被告知,她只是一個,嘖,“抱錯”的假千金。這消息像晴天霹靂,把她直接劈進了地獄。
顧清瑤縮在自己的繡樓里,陽光透過窗欞,卻讓她本能地瞇起眼。她有畏光的毛病,強烈的日光總讓她頭痛欲裂,視野也模糊不清。她纖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上的醫(yī)書,這幾年她苦心鉆研醫(yī)術(shù),指尖常年帶著淡淡的藥草香,這大概是她在這個豪門深宅里,唯一能抓住的真實。
“顧清瑤,你給我出來!”一聲尖銳的嘶吼劃破了清晨的寧靜,是顧府真正的千金,顧清婉。顧清婉向來跋扈,自從身份揭露后,更是變本加厲。她闖入顧清瑤的繡樓,身后跟著一群看好戲的下人。顧清婉一身華麗的錦緞,頭上珠釵搖曳,卻掩不住她眼底的怨毒?!澳氵@個冒牌貨!還敢霸占著我的地方?!”
顧清瑤緩緩抬頭,她臉色蒼白,雙眼因畏光而微瞇,顯得有些病弱。“顧清婉,我從未想霸占什么。”她的聲音清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少裝模作樣!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從小就嫉妒我,嫉妒我是真正的顧家血脈!”顧清婉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她猛地拽住顧清瑤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骨頭捏碎?!拔腋嬖V你,父親已經(jīng)決定了,把你嫁到城外那個破落的李家村!去給那個瘸腿的李大郎沖喜!哈哈哈哈!”
顧清瑤猛地僵住。李家村?沖喜?這簡直是比死還難受的羞辱。她自幼在顧府長大,雖不是親生,但顧老夫人待她視如己出,她也曾以為自己會像嫡女一樣嫁入高門??扇缃瘢怀淦?,竟要被發(fā)配到那種地方,給一個素未謀面、據(jù)說命不久矣的男人當藥引子!
“不可能!”顧清瑤猛地掙脫顧清婉的鉗制,她的左手因為情緒激動,竟開始輕微顫抖起來。這是她畏光癥狀加重時的表現(xiàn),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無法控制?!拔也粫?!”
“輪不到你說了算!”顧清婉臉上露出扭曲的快意,“這是父親的命令!你難道想違抗父命,做個不孝女嗎?!”
就在這時,顧府管家匆匆趕來,他臉色煞白,神色慌張?!按笮〗?,二小姐,老夫人……老夫人她突然昏倒了!”
顧清婉一聽,臉色瞬間變了,她顧不上再羞辱顧清瑤,拔腿就往老夫人院子跑。顧清瑤心頭一緊,顧老夫人是府里唯一真心疼愛她的人,她顧不得其他,也跟著沖了過去。
老夫人的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藥味和血腥味。顧清瑤一踏進去,刺目的陽光從敞開的窗戶射入,讓她本能地閉了閉眼,但很快就強迫自己睜開。老夫人躺在床上,面色如金紙,嘴唇發(fā)紫,床邊還散落著幾枚破碎的瓷片和一灘暗紅的血跡。顧老夫人自幼體弱,常年服藥,但顧清瑤從沒見過她病得這么重。
“大夫呢?大夫怎么還沒來!”顧清婉急得直跺腳。
顧清瑤走上前,強忍著畏光帶來的不適,仔細檢查老夫人的狀況。她伸出手,搭上老夫人的脈搏,指尖的觸感冰冷而微弱。她的心一點點沉下去。這脈象,不對勁。顧清瑤的腦海中,突然閃過小時候,她偷偷跟著顧府老郎中學醫(yī)時,老郎中指著一本古籍上記載的“毒脈”圖譜,那圖譜上,赫然是如今老夫人脈搏的跳動方式。她的感官記憶被瞬間激活,仿佛又聞到了那年夏天,藥房里彌漫的苦澀藥材味,以及老郎中指尖淡淡的墨香。
“這不是簡單的舊疾復(fù)發(fā),老夫人……是中毒了!”顧清瑤的語氣肯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此話一出,屋子里瞬間陷入死寂。顧清婉猛地轉(zhuǎn)過頭,眼神銳利得像刀子:“你說什么?中毒?你胡說八道!你是想推卸責任嗎?!”
顧清瑤沒有理會顧清婉的指責,她走到床邊散落的瓷片旁,撿起一塊,湊到鼻尖聞了聞。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混雜著藥草的清香。她臉色更白了。這是……曼陀羅毒!而且劑量不輕!
“曼陀羅,混在老夫人常服的安神湯里,無色無味,若非醫(yī)術(shù)高明,極難察覺?!鳖櫱瀣幍穆曇艉茌p,卻字字清晰,擲地有聲。
管家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這……這怎么可能?老夫人的藥都是由小廚房專人熬制,從未假手他人??!”
“除非,下毒之人,就是小廚房的人,或者……是老夫人身邊最親近之人?!鳖櫱瀣幯凵皲J利地掃過在場所有人,最后落在顧清婉身上。
顧清婉被她看得心里發(fā)毛,隨即惱羞成怒:“你,你這是在懷疑我嗎?!顧清瑤,你這個賤人,你居心叵測!我母親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絕不會放過你!”
“行了!都別吵了!”一個威嚴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是顧府老爺顧鴻淵。他臉色鐵青,顯然已經(jīng)聽到了顧清瑤的話。他看了一眼床上的老夫人,又看了一眼顧清瑤,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
“顧清瑤,你確定是中毒?”顧鴻淵的聲音很沉,帶著一絲懷疑。他畢竟是顧家的家主,深知豪門恩怨,但中毒這種事,一旦傳出去,顧家的名聲就徹底毀了。
“是?!鳖櫱瀣巿远ǖ攸c頭,“老爺若不信,可請其他大夫來驗。但老夫人現(xiàn)在情況危急,必須立刻解毒,否則性命不保?!?/p>
顧鴻淵猶豫了。顧清瑤的醫(yī)術(shù),他不是不知道,這些年,府里的小病小痛,她總能藥到病除??蛇@畢竟是中毒,牽扯甚廣。
“老爺,救人要緊!”顧清瑤猛地跪下,她的左手因緊張而顫抖得更厲害了,幾乎無法控制?!袄戏蛉舜叶髦厝缟?,我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出事!”
顧鴻淵看著顧清瑤那雙因畏光而泛著水光的眼睛,又想到她平時低調(diào)內(nèi)斂,從不爭搶,心中那絲疑慮稍稍放下了些。他咬了咬牙,沉聲道:“好!顧清瑤,老夫人的命,就交給你了!若有差池,唯你是問!”
“是!”顧清瑤立刻起身,她轉(zhuǎn)身吩咐管家:“去,拿我的銀針箱來!再備好甘草、綠豆、金銀花、連翹,越多越好,要最新鮮的!”
她一邊指揮,一邊迅速從袖中取出一枚隨身攜帶的銀針,在老夫人的幾處穴位上迅速扎下。動作雖然因左手的顫抖而顯得有些不穩(wěn),但落針卻精準無比,透著一股沉穩(wěn)的醫(yī)者氣勢。顧清婉在一旁看著,雖然心里不服氣,但眼見顧清瑤動作嫻熟,倒也不敢再多說什么。
就在顧清瑤忙碌之際,門外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位身穿華服的年輕男子帶著幾個隨從走進來。他劍眉星目,容貌俊美,卻帶著一股病態(tài)的蒼白和陰鷙。正是顧清瑤的未婚夫,也是顧清婉暗戀已久的“病嬌”公子——陸景川。
陸景川一進屋,目光便徑直落在顧清瑤身上,眼神復(fù)雜。他沒有理會顧鴻淵和顧清婉,徑直走到顧清瑤身邊,聲音低沉得像提琴的低音,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命令:“清瑤,你在做什么?”
顧清瑤頭也不回,專注于手中的銀針:“救老夫人?!?/p>
陸景川的目光落在老夫人蒼白的臉上,眉心微蹙,隨即又看向顧清瑤顫抖的左手,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哦?顧大小姐的醫(yī)術(shù),竟如此精湛?”他話音剛落,便伸手握住了顧清清瑤顫抖的左手腕,指尖冰涼,帶著一股異樣的壓迫感。
顧清瑤猛地一震,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卻被他牢牢鉗制住。這人,她總覺得他身上有股說不出的詭異,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美感,讓人不寒而栗。
“景川,你做什么?!”顧清婉見狀,立刻沖了過來,怒目瞪著陸景川,“你別打擾她救人!”
陸景川瞥了一眼顧清婉,眼神冷漠得像看一個陌生人。“我只是關(guān)心清瑤。”他輕描淡寫地說,卻讓顧清婉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顧清瑤趁機抽回手,她感到陸景川的掌心似乎傳來一股奇怪的暖意,但她無暇多想。管家已經(jīng)將藥材和銀針箱送了過來。她迅速取出幾枚粗長的銀針,在火上烤了烤,然后扎入老夫人手臂上的幾處大穴。
“老夫人中毒已深,需先以毒攻毒,再以藥輔之。”顧清瑤一邊操作,一邊解釋。她的額頭已經(jīng)滲出細密的汗珠,畏光帶來的眩暈感也越來越強烈,但她咬牙堅持著。
陸景川站在一旁,眼神晦暗不明地看著顧清瑤忙碌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他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剛才握過顧清瑤手腕的地方,仿佛那里還殘留著她的溫度。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屋子里的人都屏住呼吸,焦急地等待著。顧清鴻淵在旁邊來回踱步,顧清婉則死死地盯著顧清瑤,仿佛要從她臉上看出什么破綻。
終于,一個時辰后,顧清瑤拔出最后一根銀針,她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樣,大口喘著氣,臉色比老夫人還要蒼白。
“怎么樣了?”顧鴻淵急聲問道。
顧清瑤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毒性暫時被壓制住了,老夫人體內(nèi)的毒素正在緩慢排出,但還需要一段時間的調(diào)養(yǎng)。不過,她很快就能醒過來?!?/p>
話音剛落,床上的老夫人便發(fā)出了一聲微弱的呻吟,眼皮顫了顫,緩緩睜開。
“祖母!”顧清婉驚喜地叫出聲。
顧鴻淵也松了口氣,他看向顧清瑤的目光中,多了一絲贊賞和復(fù)雜。
然而,老夫人醒來后的第一句話,卻讓所有人再次陷入震驚。她費力地抬起手,指向顧清婉,聲音沙啞而虛弱:“清婉……你……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顧清婉的笑容僵在臉上,她猛地看向老夫人,像是被雷劈中一般:“祖母!您說什么呢?我……我沒有!”
老夫人眼中含著淚,顫抖著道:“那碗……那碗安神湯……是你親自……端給我的……”
顧清婉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老夫人,又看了一眼顧清瑤,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指著顧清瑤,嘶聲尖叫:“是她!是她在挑撥離間!祖母,您別聽她胡說!她才是想害您的人!”
顧鴻淵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他看向顧清婉,眼中帶著深深的失望和震驚。
顧清瑤則冷冷地看著顧清婉。她知道老夫人雖然體弱,但心智清明,絕不會無故指責。她現(xiàn)在終于明白,為何顧清婉會那么急切地想把她嫁出去,原來是為了掩蓋這樁丑聞。她隱忍多年的心,在此刻徹底爆發(fā),她不能再任由這個惡毒的女人胡作非為!
陸景川站在一旁,看著這場家庭鬧劇,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他的目光落在顧清瑤身上,那雙病態(tài)的眸子里,閃爍著一種近乎貪婪的光芒。
“清婉,你還有什么好說的?!”顧鴻淵怒吼一聲,震得屋子里嗡嗡作響。
顧清婉嚇得癱坐在地上,失聲痛哭:“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祖母,您相信我啊!”
顧清瑤冷哼一聲,她走到老夫人床邊,輕聲安撫道:“老夫人,您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交給清瑤來處理?!?/p>
她轉(zhuǎn)頭看向顧鴻淵,語氣堅定:“老爺,老夫人中毒之事,絕不能善罷甘休。請老爺明察!”
顧鴻鴻淵臉色陰沉,他知道這件事情牽扯甚廣,但老夫人的指證,讓他不得不正視。他看了一眼陸景川,又看了一眼顧清瑤,陷入了沉思。
“顧清瑤,你……你等著!”顧清婉從地上爬起來,指著顧清瑤的鼻子,眼中充滿了怨毒。
顧清瑤冷冷地回視她,眼中沒有一絲退縮。從這一刻起,她顧清瑤不再是那個任人欺凌的假千金,而是要為自己,為顧老夫人,討回公道!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世道,不是誰都能隨意揉捏的!她會用自己的醫(yī)術(shù),用自己的智慧,在這亂世中殺出一條血路!這僅僅是個開始,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