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警告!
事:1、說你是大學生2、透露你會補課3、相信他們的“都是為你好”別問我怎么知道的,
現(xiàn)在全村都在傳我是當代周扒皮。1門板被砸得砰砰響時,我正對著電腦核對下周的課程表。
姨姥的大嗓門快要響徹天際:“瑛子!開門!磨磨蹭蹭干啥呢?”我拉開門,
她直接把個半大孩子推到我跟前。那孩子嘴角掛著不知道是什么的食物殘渣,
校服上沾著黑乎乎的污漬,斜著眼剜我。是姨姥的孫子,毛毛。“人給你帶來了。
”姨姥往我房間里瞟,看見書桌上的平板電腦,臉立刻沉下來,“我說你整天關著門干啥呢,
合著是躲懶?趕緊的,給毛毛講講這張數(shù)學卷子,他昨天就等著了?!薄耙汤眩?/p>
我約了學生上網(wǎng)課。”我側身想讓他們出去,“而且我昨天就說了,
我時間排滿了……”“上網(wǎng)課能有多大事?”她胳膊一橫擋住門,唾沫星子噴到我臉上,
“不就是對著電腦說幾句話嗎?能有教親戚家孩子重要?你住我的房,吃我的米,
讓你幫這點忙就推三阻四,城里來的大學生就這么金貴?”毛毛突然伸手去搶我桌上的平板,
被我一把按住。他“嗷”地叫起來,蹬著腳往我腿上踹:“我就要玩!憑啥你能玩我不能玩!
”“你看你看。”姨姥立刻護犢子似的把他摟懷里,“孩子就想跟你親近親近,你還推他?
我看你就是讀書讀傻了,連點人情味都沒了!”我攥著拳頭往后退,
壓著想把人全都轟出去再打一頓的沖動。理智告訴我,千萬別惹事。這不是我家,是他們家。
2三天前。我拖著行李箱站在青磚門樓下,姨姥正端著豁口搪瓷碗喝粥??匆娢遥?/p>
她“哐當”把碗撂在石磨上,滿臉褶子堆成朵菊花:“瑛子來啦!快進來,
炕都給你燒暖乎了!”我像個提線木偶似的被拖著,
鼻尖還縈繞著剛才在自家樓道里聞到的酒氣。那股混著劣質煙草和嘔吐物的酸腐味,
是我十幾年人生里揮之不去的噩夢。她拽著我的胳膊往屋里走,指節(jié)硌得我生疼,
嘴里不停念叨:“你爸媽那點事,舅姥爺都跟我說了。兩口子哪有不拌嘴的?
兩口子哪有不拌嘴的?床頭打架床尾和,你一個小孩子家懂什么?”我張了張嘴,想反駁,
喉嚨卻像被堵住了。昨晚爸爸把酒瓶砸在墻上時,玻璃碎片濺到媽媽胳膊上的血珠。
媽媽躲在陽臺哭,卻在我遞紙巾時反過來叮囑“別告訴你姥家”。
還有今早我跪在地上求她“我們走好不好”,她卻紅著眼扇了我一巴掌,
說“你是想讓我被街坊鄰居戳脊梁骨嗎”……這些畫面在我腦子里翻涌,可話到嘴邊,
只剩一句干澀的“他打她”?!罢l家男人沒點脾氣?”姨姥把我按在沙發(fā)上,
端來一碗晾好的糖水,“你爸就是喝多了糊涂,平時對你媽不也挺上心?去年你媽生病,
不還是他跑前跑后?”我盯著碗里的冰糖,覺得喉嚨發(fā)苦。上心?
是指把媽媽的工資卡藏起來買酒,還是指在她念叨菜價貴時,一巴掌扇得她嘴角青腫?
可這些話說出來,按照姨姥這樣的態(tài)度,她大概只會嘆口氣,說“過日子就是這樣”。
就像昨天,爸爸把我推出家門時,指著樓道吼“滾出去就別回來”。我回頭看媽媽,
她靠在門框上,頭發(fā)亂糟糟的,眼里一片通紅,卻輕輕點了點頭。那一刻,
我覺得渾身的血都涼透了。我拼盡全力想把她從泥沼里拉出來,她卻覺得我在拆她的家。
“別往心里去,”姨姥拍了拍我的手背,語氣軟了些,“你媽也是難。一個女人帶著孩子,
離了婚怎么過?你爸再不好,好歹是個完整的家?!蓖暾募??
我想起那些縮在衣柜里聽著外面打罵聲發(fā)抖的夜晚,想起媽媽胳膊上遮不住的淤青,
想起爸爸酒醒后跪在地上懺悔、轉頭又舉起酒瓶的循環(huán)。這樣的“完整”,
像個生銹的鐵籠子,把媽媽困在里面,連帶著我也喘不過氣??蓻]人信我。
舅姥爺在電話里罵我白眼狼,說我“讀了點書就看不起窮家”;樓下張奶奶見了我就嘆氣,
說“小姑娘家家的心怎么這么狠”。他們都覺得我在胡鬧,覺得我不懂媽媽的隱忍和犧牲。
只有我知道,我不是想拆散什么,我只是想讓媽媽能睡個安穩(wěn)覺,
想讓她買排骨時不用先算著爸爸的酒錢,想讓她笑的時候,眼里不再藏著害怕。
如果“家”是讓人疼、讓人怕的地方,那它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么呢?
3到姨姥家的第一頓晚飯是貼餅子就咸菜。她一個勁往我碗里塞腌蘿卜:“多吃點,
城里孩子吃不著這個,純天然的?!蔽医乐窒逃钟驳奶}卜干,聽她絮叨村里的新鮮事,
心里那點因爸媽冷戰(zhàn)帶來的委屈,好像真的被這鄉(xiāng)下的煙火氣沖淡了些。后半夜我被尿憋醒,
剛拉開房門,就看見姨姥端著搪瓷缸子站在院里。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
她把缸子往我手里塞:“剛熱的牛奶,喝了暖暖身子。”牛奶溫乎乎的,帶著股淡淡的膻味。
她蹲在我旁邊唉聲嘆氣:“我知道你苦,你媽跟我打電話,哭著說你爸又去喝酒了,
沒回家……可憐的孩子,你還得自己掙錢交學費?!蔽冶亲右凰?,眼淚差點掉下來。
這幾天憋在心里的話像開了閘。線上家教有多累,學生家長有多難纏,
為了湊夠下學期的住宿費,我連周末都不敢歇著。她聽完突然“啪”地一拍大腿,
嚇得我手一抖,牛奶灑了半缸?!鞍盐?!這不是巧了嗎?”姨姥的眼睛亮得像兩盞燈,
“我那大孫子毛毛,數(shù)學考個位數(shù),他爸媽急得滿嘴起泡!
你說這……”當時我心里就咯噔一下,可看著她滿臉真誠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沒想到才過三天,這“巧了”就變成了他們可以強迫我做我不喜歡的事。
4“我真的沒空給他補課?!蔽乙е乐貜停焓秩蜃澜堑氖謾C,
“我給我媽打電話……讓她跟你說?!薄按颍∧悻F(xiàn)在就打!”姨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猛地拍了下桌子,渾濁的眼里迸出火星,“讓你媽說說,是不是該幫這個忙?我倒要聽聽,
她是怎么教女兒的!養(yǎng)出你這么個冷血的白眼狼!”手機在掌心發(fā)燙,
我?guī)缀跏嵌吨聪聯(lián)芴栨I。聽筒里“嘟”了兩聲,剛接通的瞬間,
還沒等我把“姨姥讓我辭掉兼職給毛毛補課”這話說出口,我媽的怒吼就像淬了冰的鞭子,
狠狠抽過來:“你姨姥對你多好!當初你爸把你趕出來,是誰給你地方???
是誰給你煮熱乎飯?人家現(xiàn)在就求你幫個小忙,教毛毛寫幾天作業(yè),你推三阻四的!
一天到晚就知道掙錢,眼里除了錢還有沒有點人情世故?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不懂事的東西?
”“不是的媽,我那個兼職……”“少跟我提什么兼職!”她根本不聽我解釋,
聲音尖利得像要劃破聽筒,“你姨姥說了,那破工作一天掙不了幾個錢。
毛毛明年就要小升初了,你這個當姐姐的幫襯一把怎么了?真是白養(yǎng)你了!
”嘟嘟——忙音突兀地響起,像鈍刀子割在心上。我盯著手機屏幕上“通話結束”四個字,
指尖冰涼。窗外的陽光透過糊著塑料布的窗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可這鄉(xiāng)下的土坯房里,卻比我家那間常年冷戰(zhàn)的客廳還要冷。至少家里的冷是明著的,
這里的冷卻裹著親情的棉花,扎得人渾身發(fā)疼。我媽把話說得那么大義凜然,她怕不是忘了,
她和我爸鬧矛盾之后,誰都沒給過我生活費。我現(xiàn)在攢的,都是我上學的學費。要不然,
我就沒學上了。“聽見了?”姨姥在旁邊冷笑一聲,抱起胳膊往門框上一靠,
“你媽都這么說了,你還犟什么?我看你就是在城里待野了,忘了自己是誰家的種!
”旁邊的毛毛像是得了尚方寶劍,剛才被我兇過的怯懦一掃而空,得意地沖我做了個鬼臉。
他穿著滿是泥點的膠鞋,一腳踩在我剛鋪的新床單上。那是我從打工攢的錢里省出來,
特意買的淺色床單,此刻印著個黑黢黢的腳印,像塊丑陋的疤?!懊?!
”我下意識地吼了一聲,想去拽他,卻被姨姥一把推開?!澳愫鹚墒裁??
”姨姥護犢子似的把毛毛拉到身后,“一個破床單而已,踩臟了不能洗?
我看你就是誠心找茬!不想幫忙就直說,別拿個破床單當幌子?!蔽铱粗悄_印,
喉嚨像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了,悶得發(fā)疼。原來從第一天進門起,
這就是場早就設好的鴻門宴。他們嘴上說著“一家人”、“互相幫襯”,
實際上不過是覺得我這個被家里趕出來的姑娘,是塊可以隨意拿捏的軟柿子。
我媽罵我不懂人情世故,可她所謂的人情,不過是把我捆在這鄉(xiāng)下,
替她償還那點所謂的恩情。毛毛還在旁邊咯咯笑,用腳尖碾著那片污漬,
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勝利。姨姥瞪著我,眼神里的不滿幾乎要溢出來。
空氣里飄著灶臺的煙火氣和一股說不清的霉味,我站在這陌生的屋檐下,
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笑話。拼盡全力想逃離那個冰冷的家,
卻一頭撞進了另一個以親情為名的牢籠里。5寄人籬下,我沒有去處,也沒了辦法,
只好答應給毛毛補課。不過,我提前也說了,兼職是不能辭的,我只能每天教他一小時。
然而,我很快就知道了什么叫作繭自縛。毛毛把數(shù)學課本卷成筒,對著屋頂?shù)臒襞莓斖h鏡,
嘴里“突突”地模仿開槍。我把練習冊往他面前一拍:“這道題講第三遍了,
再不會就別想吃飯。”他“啪”地把紙筒摔在桌上:“我就不做!你算老幾管我?
”“反了你了!”姨姥端著簸箕從外面進來。我以為她是聽到了毛毛的聲音來教訓孩子的,
沒想到她卻劈頭就沖我瞪眼:“孩子才多大?你兇什么兇?再說一小時哪夠?
從早到晚都得教!”從早到晚教?她還真是想得出來!我猛地站起來,
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響:“說好就一小時,我下午還有課。
”“什么課能有教我孫子重要?”她把簸箕往地上一墩,玉米粒撒得滿地都是,
“住我的吃我的,多教幾小時能掉塊肉?城里人就是精,一點虧都不吃,忘恩負義的東西。
”“我不是來當免費保姆的?!蔽抑钢T口,“這地方我不待了!”“走?你敢走試試!
”姨姥突然堵在門口,聲音尖得像錐子,“我倒要讓全村人評評理,我好心收留你,
你連我孫子都不愿教,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評理?評什么理?
我想起三天前站在這扇門前的自己,拖著箱子,眼里還帶著逃離家里冷戰(zhàn)的慶幸。
那時候多傻啊,以為青磚瓦房、熱乎的玉米粥就是避風港,
以為她那句“就當自己家”是真心的。胃里一陣翻攪,酸水往上涌。我怎么會來這兒?
怎么會相信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能給我溫暖?這哪里是親戚情分,
分明是場明碼標價的交易。用幾碗粥、一張炕,換我當免費家教,
換她在村里人面前落個“好心腸”的名聲。后脖頸的汗突然變涼。原來從踏進這扇門開始,
我就成了她算計里的籌碼。6我打定主意,等兼職再賺點錢,我就離開。
寧愿多花點錢在外面租房子,也別“占便宜”了。但第二天一早,村口的大喇叭突然響了。
平時只用來通知開會或播天氣預報的擴音器,
此刻傳出姨姥哭天搶地的聲音:“各位老少爺們評評理??!我那城里來的外孫女,
嫌我們農(nóng)村人土,連我家孫子都不愿教……我供她吃供她住,她倒好,
翻臉就不認人……”我攥著牙刷沖出去,看見不少村民聚在喇叭底下,
對著我住的方向指指點點?!熬褪悄莻€大學生吧?看著挺文靜,心眼咋這么???
”“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一點人情味兒都沒有。”我剛要開口辯解,
幾顆小石子“嗖嗖”地砸過來,落在腳邊。幾個半大的孩子躲在樹后,沖我喊:“小氣鬼!
白眼狼!”“你們胡說什么!”我氣得發(fā)抖。姨姥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院門口,
抱著胳膊冷笑:“聽見了吧?連小孩都知道知恩圖報,就你不懂事?!蹦翘煜挛缥覜]上課,
躲在房間里翻來覆去。村里的狗叫得格外兇,像是在附和那些指指點點的議論。直到傍晚,
我聽見姨姥在堂屋打電話,聲音壓得低,卻字字扎進我耳朵:“你就放一百個心,
我把她拿捏得死死的!”“讓她從早到晚教,一分錢不用花,省了補習班那三千塊呢!
等開學再說,現(xiàn)在先榨干她的勁兒……”后面的話我沒聽清,只覺得渾身的血都涼透了。
原來她不是蠢,是精得流膿,連村里廣播都成了她算計我的工具。
我攥著手機想給我媽打電話,可指尖剛碰到屏幕就停住了。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嗎?跟我媽說,
只會被罵不懂事,搞不好還會影響我攢學費?!扮?,出來吃飯!”姨姥在門外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