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阿婆那棟散發(fā)著霉味的老宅仿佛成了一個巨大的冰窖。照片上那個穿著白裙子、笑容純凈的小女孩——周小棠——像一道無聲的驚雷,狠狠劈在周明遠和陳晚之間,將空氣都凍結了。周明遠死死攥著那張泛黃的照片,指關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手背上虬結的血管突突跳動。他高大的身軀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微微顫抖著,那雙總是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此刻充血、空洞,死死釘在照片上,仿佛要將那薄薄的紙片燒穿。
“小……棠……” 這個名字從他緊咬的牙關中擠出來,帶著一種破碎的、難以置信的痛楚,更像是一聲瀕死的嗚咽。
陳晚扶著冰冷的門框,指甲幾乎要嵌進腐朽的木頭里。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恐懼像兩條毒蛇纏繞著她的心臟。二十年前的照片上,出現(xiàn)了三年前才“意外墜崖”的周小棠?這怎么可能?!時間線徹底混亂了!奶奶、蘇懷瑾、星軌井……還有周小棠!這一切到底有什么聯(lián)系?!
“周隊……” 一個勘察人員拿著初步的現(xiàn)場報告,小心翼翼地靠近,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死者陳素芬,六十八歲,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在昨晚十一點到凌晨一點之間。死因……機械性窒息,頸部有深而窄的扼痕,特征與之前兩起案件高度一致?,F(xiàn)場……同樣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有效足跡或外來侵入痕跡。另外……” 警員頓了頓,目光掃過地上那道搏動著的淡金色引魂軌,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法醫(yī)說……那扼痕的深度和瞬間造成的損傷……不太像是……人類能做到的?!?/p>
周明遠像是沒聽見,他的全部心神依舊被那張照片攫取著,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無法移開分毫。照片上周小棠那純凈的笑容,此刻像最鋒利的刀子,反復切割著他早已傷痕累累的心。妹妹墜崖失蹤時的無助和絕望,三年來無數(shù)個日夜的煎熬和自責,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將他淹沒。他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低吼,猛地轉過身,不再看那照片,也不再看地上陳阿婆冰冷的尸體和那妖異的引魂軌,大步流星地沖出了這令人窒息的老宅!
“周明遠!”陳晚下意識地喊了一聲,顧不上身體的虛弱和眩暈,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冰冷的秋雨再次落下,細密而冰冷,打在臉上如同細小的冰針。周明遠沒有撐傘,也沒有開車,只是像一頭受傷的野獸,沿著濕滑的青石板路,朝著鎮(zhèn)派出所的方向狂奔。雨水很快打濕了他的頭發(fā)和外套,順著他剛毅卻布滿痛苦的臉頰流淌。陳晚氣喘吁吁地跟在后面,看著他被雨水澆透的、緊繃而絕望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有震驚,有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同病相憐的、深切的悲涼。他們都失去了至親,而謎底似乎都藏在那口被詛咒的星軌井里。
派出所里氣氛凝重。周明遠像一陣裹挾著寒雨的風沖了進來,直接撞開了證物室的門。陳晚緊隨其后,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冷得直打哆嗦,但她顧不上這些。
“老張頭和林建國案的證物!尤其是林建國書房里提取的所有紙質文件!還有他電腦硬盤的備份!”周明遠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雙眼布滿了駭人的血絲。
負責證物的警員被他這副樣子嚇了一跳,不敢怠慢,迅速將幾個貼好標簽的證物箱搬了出來。周明遠近乎粗暴地撕開封條,將里面的東西一股腦倒在寬大的辦公桌上。散落的筆記本碎片、老張頭的《星軌記錄本》殘頁、還有從林老師電腦里打印出來的部分博客文章草稿……瞬間鋪滿了桌面。
陳晚站在一旁,看著他如同瘋魔一般,雙手顫抖著在那些散亂的紙張中飛速翻找、比對,口中神經(jīng)質地喃喃自語:“小棠……觀星閣……《觀星簿》……星軌水晶……一定有聯(lián)系……一定……”
他的目光最終死死鎖定在林老師博客文章草稿中的一段打印文字上,那上面提到了他如何偷偷潛入觀星閣查閱《觀星簿》。周明遠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射向陳晚:“《觀星簿》!萬歷三十七年卷!林建國說他查到了關于‘引魂軌’的記載和批注!那本簿子呢?!”
陳晚被他眼中的瘋狂驚得后退一步,下意識地抱緊了懷里的帆布包——那本沉重的《觀星簿》就在里面。她顫聲說:“在……在我這里……”
“拿來!”周明遠幾乎是吼出來的,手猛地伸了過來。
陳晚猶豫了一瞬,那本《觀星簿》是奶奶的遺物,更是解開謎團的關鍵……但看著周明遠瀕臨崩潰的眼神,她還是咬著唇,將帆布包遞了過去。
周明遠一把奪過,粗暴地拉開拉鏈,抽出那本厚重的線裝書,重重地砸在桌上!他像一頭焦躁的困獸,飛快地翻動著泛黃脆弱的書頁,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目光急切地在那些古老的星象符號和奶奶工整的批注間搜尋。
陳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周明遠到底在找什么。就在這時,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周明遠伸過來搶包時露出的左手腕——那塊樣式老舊的機械手表,表盤上刻著觀星臺的星圖,是周小棠的遺物。
表盤上,那根細長的秒針,正以一種極其詭異的方式,一下,又一下地……**逆時針**跳動著!
滴答…滴答…時間在倒流!
陳晚瞬間屏住了呼吸!果然!他的手表真的會倒走!這絕不是機械故障!它和周明遠接近引魂軌時的反應有關!它……它在記錄什么?!
就在陳晚被手表異象驚住的剎那,周明遠翻動《觀星簿》的動作猛地停住了!他的手指死死按在“萬歷三十七年卷”的末尾,奶奶批注旁邊的空白處!
那里,用鉛筆寫著一行與古老簿冊格格不入的、略顯稚嫩卻非常清晰的小字,字跡顯然是新近留下的:
“星軌水晶,井底鎖鑰,逆轉光陰,代價幾何?——小棠 7.10”
7月10日!周小棠失蹤前一周!
“小棠……” 周明遠的聲音徹底破碎了,帶著哭腔。他認出了妹妹的筆跡!這行字像一個冰冷的鐵證,狠狠砸碎了他最后一絲僥幸!妹妹的失蹤,果然與星軌閣,與那該死的星軌水晶有關!她失蹤前一周,真的偷偷潛入過這里!她在查什么?她想知道什么?!
巨大的悲痛和憤怒如同海嘯般沖垮了周明遠最后的理智堤壩。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燃燒著瘋狂的火焰,直直刺向陳晚!他的左手如同鐵鉗般猛地伸出,不是抓向《觀星簿》,而是狠狠抓住了陳晚一直掛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的那半塊星軌玉牌!
冰冷的玉質觸感透過濕透的衣料傳來,陳晚驚叫一聲:“你干什么?!”
周明遠根本不管她的掙扎,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死死釘在自己左手腕上!就在他手指觸碰到陳晚胸前那半塊溫潤玉牌的瞬間——
奇跡發(fā)生了!
那塊一直在他手腕上、如同詛咒般倒著走的機械手表,那根固執(zhí)逆行的秒針,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扳正!
滴答!
它猛地向前跳動了一格!穩(wěn)穩(wěn)地、正常地,順時針走動了一下!
周明遠如同被閃電擊中,整個人僵在原地!他死死盯著自己的表盤,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臉上交織著極致的震驚和一種近乎狂喜的、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這表……這表不是壞了!它的異常,與引魂軌有關!更與陳晚身上的這塊玉牌有關!玉牌……能“糾正”時間的異常?!
“它……它正了!”周明遠的聲音嘶啞,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手指更加用力地攥緊了陳晚胸前的玉牌,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碰到你的玉牌……它就正了!小棠……小棠她一定……”
他的激動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陳晚的臉色在他說出“碰到你的玉牌”幾個字時,瞬間變得慘白如鬼!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仿佛他抓住的不是玉牌,而是一條致命的毒蛇!
“放開!放開它!”陳晚發(fā)出凄厲的尖叫,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推開周明遠!她的動作太大,脖子上掛玉牌的紅繩被生生扯斷!
啪嗒!
那半塊溫潤的星軌玉牌,從斷裂的紅繩上滑落,掉在冰冷潮濕的水泥地上,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
就在玉牌脫離陳晚身體的瞬間——
嗡?。?!
那股熟悉的、低沉如風箱拉動、又似無數(shù)金屬摩擦的恐怖嗡鳴,毫無預兆地、以百倍的強度在陳晚的耳蝸深處轟然炸開!這一次,它不再僅僅是聲音,更裹挾著一股冰冷刺骨的、如同實質般的惡意和窺探感,像無數(shù)只冰冷滑膩的手,瞬間攫住了她的靈魂!
“呃啊啊啊——?。?!”
陳晚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嚎,雙手死死抱住頭顱,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蜷縮著、痙攣著倒向冰冷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