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個多月后。
那天我休息，在家搞衛(wèi)生。小狼趴在粘著膠帶的破沙發(fā)上睡覺。我的舊手機響了，是房東打來的催租電話，語氣很不好。掛了電話，我心情煩躁，加上拖地時腰酸背痛，動作大了點，不小心碰翻了墻角堆著的幾個空紙箱。
嘩啦一聲響。
原本熟睡的小狼猛地驚醒！它的反應完全超出了我的認知——不是狗被嚇醒的那種茫然或警惕，而是一種瞬間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的緊繃。它幾乎是彈跳起來，喉嚨里爆發(fā)出一種極其短促、兇悍的低吼，身體閃電般轉向聲音來源的方向，前肢微曲，后肢蓄力，整個姿態(tài)像一頭即將撲殺的豹子！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銳利如刀鋒，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審視和高度戒備，瞬間鎖定了那堆倒下的紙箱。
那眼神，冰冷、專注、充滿力量感，沒有一絲迷糊，只有純粹的警覺和隨時準備出擊的決斷。
我僵在原地，手里還抓著拖把，大氣不敢出。這絕不是一條狗該有的反應！太像…太像一個訓練有素的人，在睡夢中被驚醒后本能做出的防御姿態(tài)！
小狼似乎也意識到?jīng)]有威脅，緊繃的身體緩緩放松下來。它甩了甩頭，眼神里的銳利迅速褪去，又變回了平時那副有點無辜的樣子，看向我，甚至還歪了歪頭，仿佛在問“怎么了”。
但我心里的疑團，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我開始有意無意地觀察它。它喝水時前爪那微妙的蜷曲姿勢；它對特定電子設備（比如我的破手機充電器、隔壁小孩玩的遙控車）表現(xiàn)出的異常排斥和低吼；它撕扯食物時那種過于“斯文”的、精準的力道；還有它睡覺時，有時會發(fā)出一種非常低沉、模糊的、音節(jié)似的咕噥，不像狗吠……
這些細節(jié)，以前只覺得它聰明、特別，現(xiàn)在串在一起，指向一個讓我頭皮發(fā)麻、卻又荒謬絕倫的念頭。
不，不可能。一定是我想多了。狗就是狗。
周末，我?guī)е±侨ジ浇膶櫸镝t(yī)院打疫苗。排隊的時候，無聊翻著手機。本地新聞APP推送了一條頭條：“商界巨子離奇失蹤逾兩月，寰宇集團股價震蕩，內部權力斗爭白熱化”。
配圖是一張新聞發(fā)布會的照片。照片中央的男人，坐在輪椅上，面容冷峻，眼神深邃銳利，帶著久居上位的壓迫感。他穿著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裝，打著深色領帶，一絲不茍。新聞標題寫著：寰宇集團代理總裁沈確召開緊急發(fā)布會，稱兄長沈聿仍下落不明，呼吁公眾提供線索。
沈聿？那個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財經(jīng)雜志封面、身家難以估量的沈聿？他失蹤了？
我隨意劃拉著，沒太在意。這種金字塔尖的人物，離我的世界太遙遠。正要關掉，手指不小心點開了大圖。
照片放大了。
我的目光凝固在輪椅上的男人——沈確臉上。確切地說，是凝固在他的眼睛上。
那是一雙極其深邃的鳳眼，內雙，眼尾微微上揚。瞳孔的顏色在聚光燈下顯得格外幽深。這雙眼睛……這雙眼睛……
我猛地轉頭，看向趴在我腳邊，正百無聊賴地用爪子撥弄我鞋帶的小狼。
小狼似乎察覺到我的視線，抬起頭。
四目相對。
轟?。?/p>
像一道驚雷劈進腦海！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那眼神深處的輪廓！那種難以言喻的沉靜和銳利感！
雖然小狼是狗眼，顏色也不同，但那種獨特的形狀，那種眼神深處的神韻……竟然和新聞照片里那個坐在輪椅上的沈確，有著驚人的、讓人脊背發(fā)涼的相似！
尤其是沈確微微瞇起眼看向鏡頭的那個瞬間，那種穿透力……
我手一抖，手機“啪”地掉在地上。
“汪？”小狼被我嚇了一跳，疑惑地叫了一聲，湊過來用鼻子拱我的手機。
我僵在原地，血液好像都凝固了。撿起手機，屏幕已經(jīng)裂了條縫。我顫抖著手，再次點開那張大圖，死死盯著沈確的眼睛看。然后又猛地低頭看小狼。
越看，心臟跳得越快，越看，那股寒意越重。
沈聿失蹤兩個多月……小狼出現(xiàn)在垃圾桶邊，也差不多是兩個多月前！時間對得上！
那個荒謬絕倫的念頭，再次瘋狂地撞進我的腦海，這一次，帶著前所未有的沖擊力。
難道……小狼……和沈家有關？甚至……和那個失蹤的沈聿有關？沈確的眼神……為什么和小狼那么像？
“廖螈！到你了！”護士的喊聲把我從驚駭?shù)乃季w里拽了出來。
我魂不守舍地抱起小狼走進診室。打針的時候，它很乖，只是在我懷里微微發(fā)抖。我摸著它溫熱的皮毛，看著它信任依賴的眼神，心里亂得像一團麻。
不可能。這太瘋狂了。一定是巧合。世界上眼睛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何況是人和狗？我肯定是最近壓力太大，胡思亂想。
可那些細節(jié)，那些疑點，那雙眼睛……像魔咒一樣在我腦子里盤旋。
回到家，我心神不寧。做飯時差點切到手。小狼似乎察覺到我情緒不對，一直跟在我腳邊轉，用腦袋蹭我的腿，試圖安慰我。
夜里，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小狼就睡在床邊它的舊毯子上。黑暗中，我能聽到它均勻的呼吸聲。
我悄悄拿出那個屏幕裂了的舊手機，再次搜索“沈聿”、“沈確”。鋪天蓋地的新聞涌出來。沈聿，寰宇集團真正的掌舵人，兩個多月前在視察一個偏遠山區(qū)項目后返程途中，遭遇嚴重車禍，車輛墜崖，現(xiàn)場極其慘烈，司機當場死亡，沈聿本人卻離奇消失，活不見人死不見尸。警方和寰宇集團組織了大規(guī)模搜救，一無所獲。其弟沈確，原本負責海外業(yè)務，在沈聿出事后緊急回國，暫代總裁職務，同時懸賞巨額尋找兄長下落。
新聞里提到，沈聿本人極其低調，幾乎沒有公開照片流出，網(wǎng)上能找到的，都是些非常模糊的遠照或早年照片。而沈確，則相對高調一些。
我翻看著沈確在各種場合的照片。越看，心越沉。不是五官，是神態(tài)，是那種眼神深處的東西。尤其是他獨處時，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那種沉靜、專注，甚至帶著點審視的銳利感……太像了！太像小狼在某些時刻的眼神了！
一個可怕的、匪夷所思的想法，如同藤蔓般纏繞住我的心臟：小狼……會不會就是那個失蹤的沈聿？車禍重傷，瀕死之際，因為某種無法解釋的原因……變成了狗？或者，附身在了這條流浪狗身上？
這個念頭太驚悚，太違背常理。我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讓我稍微清醒。
也許，只是沈聿在車禍中僥幸逃生，受了重傷失憶，像狗一樣流浪，被我撿到了？可失憶能解釋他那些超乎尋常的“狗性”嗎？能解釋他對某些電子設備的異常反應嗎？
我盯著黑暗中熟睡的小狼輪廓，感覺它身上籠罩著一層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謎團。這個我撿來的、相依為命的“小狼狗”，到底是什么？
日子在巨大的疑慮中變得煎熬。我看小狼的眼神變了。它每一個細微的動作，一個眼神，一聲低鳴，都讓我心驚肉跳，忍不住去解讀背后的含義。它似乎也感覺到了我的疏離和不安，變得比以前更沉默，也更黏我，總是默默地跟在我腳邊，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靜靜地看著我，帶著不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我快被這種詭異的氣氛逼瘋了。我需要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