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的日頭依舊毒辣，曬得打谷場的黃土冒煙。趙昊蹲在場邊的樹蔭下，看著王勇帶著團練們練刺殺。三十個精壯漢子光著膀子，握著裹了棉布的木棍，一遍遍重復(fù)著“突刺”的動作，汗水順著黝黑的脊背往下淌，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洼。
“出槍要快！要狠！想象對面就是殺你爹娘的仇人！”王勇提著根鞭子來回踱步，誰的動作慢了，一鞭子就抽在背上，“別跟個娘們似的軟手軟腳！”
漢子們咬著牙加速，木棍刺出時帶起風(fēng)聲。這三十人是趙昊精挑細(xì)選的——有獵戶王二柱這樣熟悉山林的，有陳秀才這樣識文斷字的，還有幾個以前在清軍里當(dāng)過兵、后來逃回家的老兵。他們是鐵血營的第一批骨干，也是三天后夜襲黑風(fēng)寨的主力。
“歇會兒吧?！壁w昊站起身，揚了揚手里的布包，“張媽煮了綠豆湯，都過來喝點?！?/p>
漢子們?nèi)缑纱笊?，紛紛圍過來，接過粗瓷碗咕咚咕咚灌著。綠豆湯里加了冰糖，甜絲絲的，喝下去渾身的燥熱都散了不少。
“少爺，咱真要去打黑風(fēng)寨？”王二柱抹了把嘴，手里還摩挲著那支雷明頓M1873步槍，槍身被他擦得锃亮，“那寨子可是塊硬骨頭，官府都打不下來。”
“官府打不下來，不代表咱們打不下來?！壁w昊靠在谷堆上，從懷里掏出張草圖，“這是黑風(fēng)寨的布防圖，咱們不跟他們硬碰硬，就搞偷襲?！?/p>
圖上用炭筆標(biāo)著黑風(fēng)寨的寨門、崗哨、糧倉和火藥庫的位置，還有幾條用紅筆標(biāo)出的路線。這是他根據(jù)林先生的地形圖和王勇帶回的情報畫的，雖然簡陋，卻一目了然。
“看到?jīng)]？”趙昊指著后寨的位置，“這里是他們的火藥庫，守衛(wèi)最松。咱們從后山摸進去，先炸了火藥庫，再趁亂放把火，把他們的糧倉燒了。剩下的就是一群沒槍沒糧的餓狼，不足為懼?！?/p>
眾人看著圖，又聽趙昊分析得頭頭是道，心里的忐忑少了些，多了些期待。王二柱搓著手：“那敢情好！俺早就想給俺爹報仇了！”
“不過有個麻煩?！壁w昊話鋒一轉(zhuǎn)，“后寨的排水口被堵死了，咱們得另找入口。王教官，你帶的人有消息嗎？”
王勇放下碗，沉聲道：“找到了。后山有處懸崖，雖然陡，但有幾棵老松樹能當(dāng)落腳點，以前有采藥人從那爬上去過。就是太險，一次最多能過五個人?！?/p>
“夠了?！壁w昊點頭，“咱們?nèi)松?，正好隱蔽。王教官，你帶十人正面佯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我?guī)湃藦膽已屡郎先?，直撲火藥庫?！?/p>
他看向眾人，眼神銳利：“記住，咱們是去偷襲，不是去拼命。動作要輕，下手要快，能不打就不打，目標(biāo)只有一個——火藥庫！”
“是！”眾人齊聲應(yīng)道，聲音里帶著股子狠勁。
接下來的兩天，團練們除了日常訓(xùn)練，就是反復(fù)演練夜襲的步驟。趙昊讓人做了十幾個簡易的繩梯，又教他們怎么用布條纏住馬蹄、怎么在黑暗中辨認(rèn)方向。張賬房買的硝石和鐵料也送來了，趙昊在后院支起個大鐵鍋，關(guān)起門來熬制炸藥。
這活兒他在現(xiàn)代的野外生存訓(xùn)練里學(xué)過——硝石、硫磺、木炭按75:10:15的比例混合，就是最簡易的黑色火藥。雖然威力不大，但裝在陶罐里，插上引線，就是威力不小的土炸彈。
林婉兒和幾個婦女則在縫補衣裳，她們把趙昊訂的厚棉布剪成褂子的樣子，又用打好的布?xì)ぜ{鞋底?！吧贍?，這鞋底納得厚，穿著結(jié)實，跑山路也不怕扎腳?！绷滞駜喊岩浑p做好的布鞋遞過來，鞋面上還繡著簡單的花紋。
趙昊接過鞋，試了試，大小正合適，鞋底硬邦邦的，確實結(jié)實?！靶量嗄銈兞恕！彼贸鰩讐K銀元遞給林婉兒，“給大家買點紅糖補補身子?！?/p>
林婉兒臉紅著推辭：“不用不用，能幫上忙就好?！?/p>
“拿著吧?！壁w昊把銀元塞進她手里，“這是你們應(yīng)得的?！?/p>
看著林婉兒抱著布鞋跑遠(yuǎn)的背影，趙昊心里暖了暖。這亂世雖然殘酷，但總有這些細(xì)微的溫暖支撐著人往前走。
第三天傍晚，一切準(zhǔn)備就緒。十九名精挑細(xì)選的漢子換上了夜行衣，臉上抹著鍋底灰，背著繩梯、土炸彈和短刀，在村口的老槐樹下集合。王勇帶著另外十人已經(jīng)出發(fā)，他們會在半夜時分佯攻前寨，制造混亂。
“都記住了嗎？”趙昊最后檢查了一遍裝備，手里的毛瑟C96已經(jīng)上膛，“不到萬不得已不許開槍，用短刀解決崗哨。炸了火藥庫就往糧倉跑，放完火就從后山撤，千萬別戀戰(zhàn)?！?/p>
“記住了！”眾人低聲應(yīng)道，眼里閃爍著興奮和緊張的光芒。
趙昊深吸一口氣，率先鉆進了夜色中的樹林。秋季的山林里堆滿了落葉，踩上去沙沙作響，眾人都學(xué)著趙昊的樣子，把腳抬得高高的，盡量不發(fā)出聲音。王二柱走在最前面，他常年在山里打獵，夜視能力極好，手里還拿著根棍子，時不時撥開擋路的荊棘。
山路比想象中難走，崎嶇陡峭，還有不少松動的石頭。有個漢子不小心踩滑了，差點滾下去，幸好被旁邊的人一把拉住，才沒發(fā)出動靜。趙昊示意眾人停下，等那人穩(wěn)住心神，才繼續(xù)前進。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終于到了王勇說的那處懸崖下。抬頭望去，懸崖有十幾丈高，光禿禿的巖壁上零星長著幾棵歪脖子松樹，月光透過樹枝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就是這兒了?！蓖醵钢畲值哪强盟蓸洌皬倪@兒往上爬，能摸到他們的后墻?！?/p>
趙昊點點頭，讓兩個漢子拿出繩梯，綁在松樹的根部。繩梯是用麻繩和竹片做的，雖然簡陋，卻很結(jié)實。他試了試承重，確認(rèn)沒問題后，對王二柱說：“你先上，探探路?！?/p>
王二柱咧嘴一笑，抓住繩梯往上爬。他動作靈活得像只猴子，很快就爬到了半山腰，借著松樹的掩護，警惕地觀察著上面的動靜。確認(rèn)沒人后，他對下面做了個安全的手勢。
趙昊緊隨其后，手腳并用往上爬。巖壁上的碎石時不時掉下來，砸在頭上生疼。他不敢分心，眼睛死死盯著上面，手指緊緊摳住繩梯的竹片，一點點往上挪。
爬到離崖頂還有兩丈遠(yuǎn)的地方，王二柱從上面遞下來一根繩子，趙昊抓住繩子，被他一把拉了上去。兩人趴在墻頭的陰影里，喘了口氣，才發(fā)現(xiàn)后寨的守衛(wèi)果然松懈——只有兩個土匪在打盹，手里的刀扔在一邊，嘴里還哼著葷段子。
趙昊對王二柱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兩人同時撲了上去。沒等土匪反應(yīng)過來，短刀已經(jīng)割斷了他們的喉嚨。溫?zé)岬难獮R在臉上，趙昊卻面不改色，抬手示意下面的人繼續(xù)上來。
十九人全部爬上后墻時，已經(jīng)過了子時。前寨傳來隱約的喊殺聲和槍聲——王勇他們開始佯攻了。后寨的土匪果然慌了神，紛紛提著刀往前寨跑，沒人注意到墻根下多了一群不速之客。
“跟我來?！壁w昊低喝一聲，帶頭往火藥庫的方向摸去。
按照地圖所示，火藥庫在糧倉旁邊的石屋里。兩人高的石屋前果然只有兩個守衛(wèi)，正踮著腳往前寨的方向望，手里的長矛都快掉了。趙昊和王二柱故技重施，輕易就解決了他們。
“快！”趙昊示意眾人搬土炸彈，“把這些都堆在門口，多插幾根引線，綁在一起！”
漢子們七手八腳地把十幾個陶罐炸彈堆在石屋門口，趙昊親自將引線綁好，掏出火折子吹亮。
“都往后退！”
眾人退到十幾步外，趙昊點燃引線，火星順著引線快速蔓延。他轉(zhuǎn)身就跑，剛跑出沒幾步，身后就傳來一聲巨響。
“轟隆——！”
火光沖天而起，震得地面都在搖晃。石屋的屋頂被炸飛了，黑火藥的濃煙滾滾而上，還夾雜著土匪的慘叫聲。緊接著，又傳來幾聲連環(huán)的爆炸，大概是倉庫里的火藥被引爆了。
“成了！”王二柱興奮地低呼。
“別高興太早，快去燒糧倉！”趙昊喊道。
眾人沖到糧倉前，這里的守衛(wèi)早就跑光了。他們拿出隨身攜帶的火油，潑在糧倉的木門上，點燃了火折子。干燥的木板很快就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舌舔舐著屋檐，映紅了半邊天。
“撤！”趙昊見目的達到，立刻下令撤退。
眾人沿著原路往后山跑，剛跑到懸崖邊，就聽到身后傳來密集的槍聲和喊殺聲。疤臉顯然反應(yīng)過來了，正帶著人往這邊追。
“快！快下！”趙昊催促著眾人順著繩梯往下爬。
就在這時，一顆子彈呼嘯著飛來，擦著趙昊的耳邊飛過，打在旁邊的巖石上，濺起一片火星。
“有人開槍！”王二柱喊道，舉起步槍就往黑暗中還擊，“砰！”
黑暗中傳來一聲慘叫，大概是打中了。但更多的土匪已經(jīng)圍了上來，手電筒的光柱在樹林里晃動，槍聲不斷。
“少爺，你先下！”王二柱把趙昊往繩梯邊推，“我掩護！”
“別廢話！一起下！”趙昊拉著他就往繩梯上跳。
兩人順著繩梯快速往下滑，子彈嗖嗖地從頭頂飛過。剛落地，就聽到上面?zhèn)鱽韼茁晳K叫——最后幾個沒來得及下來的漢子被土匪圍住了。
“該死！”王二柱紅著眼就要往上沖，被趙昊一把拉住。
“別沖動！我們救不了他們！”趙昊咬著牙，聲音沙啞，“留著命，以后給他們報仇！”
他拖著王二柱鉆進樹林，身后傳來凄厲的慘叫聲和土匪的狂笑。趙昊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嵌進肉里，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
這就是戰(zhàn)爭，殘酷而現(xiàn)實?？傆腥艘獱奚?，總有人要負(fù)重前行。
一行人在山林里狂奔，直到天快亮?xí)r才甩掉追兵，回到趙家莊。清點人數(shù)時發(fā)現(xiàn)，十九人只回來了十五個，四個漢子永遠(yuǎn)留在了黑風(fēng)寨的懸崖上。
趙老栓和張媽早就等在村口，見他們回來，連忙迎上來?？吹缴倭怂膫€人，誰都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幫他們處理傷口，端來熱乎的飯菜。
趙昊坐在門檻上，看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手里還緊緊攥著那支毛瑟C96。槍管上的烤藍在晨光里泛著冷光，仿佛在訴說著昨夜的慘烈。
【恭喜宿主完成臨時任務(wù)“夜襲黑風(fēng)寨”?！?/p>
【任務(wù)評價：良好。獎勵功勛值150點，解鎖“簡易炸藥制作圖紙”。】
【擊殺黑風(fēng)寨匪徒12名，獲得功勛值120點?！?/p>
【當(dāng)前功勛值：290點。】
系統(tǒng)的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但趙昊卻沒有絲毫喜悅。他失去了四個兄弟，四個鮮活的生命，就換來了這些冰冷的數(shù)字和圖紙。
“值得嗎？”他喃喃自語。
值得。
趙昊猛地站起身，眼神重新變得堅定。為了守護這個莊子，為了讓更多的人活下去，為了在這亂世里闖出一條路，這些犧牲，必須值得。
他轉(zhuǎn)身往鐵匠鋪走去，那里有新的任務(wù)在等著他——根據(jù)剛解鎖的圖紙，制造威力更大的炸藥。
黑風(fēng)寨的賬，還沒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