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黃昏。
下課放學,葉飛邁著四方步,不急不緩的走在最前邊,兩側落后他半個身位的是趙武和涂嬌嬌。
其它孩童則是遠距離拉開,被劉森呂原壓著陣腳,不敢跟的太近。
“老鐵,小狐貍。”
走出學堂大門,葉飛止住了腳步。
“老大?!壁w武。
“老大?!蓖繈蓩?。
二人先后答應,長幼有序。趙武先認的義父,理所當然是涂嬌嬌的大哥。
黑鐵塔般的趙武,葉飛對其愛稱為老鐵;
才九歲便顯妖媚之態(tài)的涂嬌嬌,葉飛昵稱其小狐貍。
“這講課的師兄師姐水準不在線,要不就是藏了私。明日本尊便不再來聽課,你們要好自為之。”
葉飛背著手,目光深遠,用略顯孤寂的語氣,悠悠說道:“在村里時,阿三…就是那個小胖墩何立秋,還有孫云鳳,他們倆是我的跟班小弟,曾為我馬首是瞻?!?/p>
“直到靈云宗的師兄師姐進村招收弟子,他們兩個…”
葉飛緩了緩,才道:“他們,長大了?!?/p>
“老大…”趙武
“我…”涂嬌嬌。
“唉!”
葉飛抬手,嘆息一聲,說道:“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想要長久,平等相處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等以后便是要好的朋友。你們不用對我卑躬屈膝,我也不想對你們負任何責任?!?/p>
“老大…你?”
“阿荷姐姐來接我了,你們有事可以到山頂?shù)纳彸囟刺煺椅??!?/p>
葉飛的心情不是太好。
阿三云鳳他們五個,此時應該恨上他葉飛了。
遠處,阿荷在靜靜的等待著。
“阿荷姐姐。”葉飛揮手招呼。
“葉師弟,果然有大帝之資?!?/p>
阿荷取笑道:“你這份落寞寂寥的死樣子,看起來很有感覺??!”
“阿荷姑娘,是迷上本尊了?”
葉飛板起臉,訓斥道:“你應該明白你我之間的差距,這蓮花化身限制了你的成長?!?/p>
阿荷惶恐,弱弱的道:“帝君,阿荷只求陪在您身邊侍奉,并未有非分之念?!?/p>
“這就好?!?/p>
葉飛點頭,說道:“咱們走吧?!?/p>
蓮池洞府。
葉飛看到在韓香蓮邊上站著位玄衫中年男人,方面大耳闊???,二目如燈閃精光;身長八尺有余肩寬背闊,兩足立地生根穩(wěn)如山岳。
“葉師弟,快快見禮。這位便是天樞峰尊主韓東成,元嬰大圓滿修為,靈云宗第一高手?!?/p>
韓香蓮怕葉飛失了禮數(shù),遠遠的就開始了介紹。
她指著隨阿荷而來的孩童說道:“父親,他就是葉飛。”
韓東成沒有反應。
葉飛依舊不急不緩,負手踱步而行,在離二人丈許外止步,拱手作揖,道:“雜役弟子「韓香蓮·葉飛」見過峰主真人!”
韓東成喊道:“葉飛?”
葉飛應道:“弟子在。”
韓東成道:“你是奪舍之人?”
葉飛回道:“輪回住胎?!?/p>
韓東成又問:“前世記憶何時覺醒的?”
葉飛道:“三歲之時?!?/p>
“……”
韓東成沉默中。
許時,他又問道:“你可知吾來意?”
葉飛道:“弟子愚鈍?!?/p>
“進來說話。”
韓東成轉身往院子里走去,到?jīng)鐾ぷ?,韓香蓮侍立其身側。
“坐下說話?!?/p>
韓東成指了指對面的座位。
“弟子僭越了?!?/p>
葉飛告?zhèn)€罪,用拘謹?shù)淖藨B(tài)坐了下去。
阿荷上前,揮了下手,石桌上出現(xiàn)一盞熱氣蒸騰的茶壺和兩個茶碗,她提起茶壺將茶碗沖洗一遍,再倒上茶水放到兩人身前。然后退出亭子,侍立在外。
清澈的茶水漂浮著兩片葉尖,茶香溢出,浸人肺腑。
“請!”
韓東成伸手道個請字,先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隨后滿臉享受。
葉飛有樣學樣也淺嘗了一小口,微瞇雙目,自己感受唇齒之間的香味。
少頃,又做個深呼吸,方抬起眼皮,贊道:“好茶!”
心中住著大帝,姿態(tài)穩(wěn)穩(wěn)的拿捏。
兩人對坐良久,葉飛不驕不躁,無悲無喜的坐著,氣勢上絲毫不輸對面的中年男人。
“葉飛,你可知男兒真性情?”
老男人先繃不住了。這小子比他還能裝。
“缺心眼才會無憂無慮,無憂無慮才顯真性情?!?/p>
葉飛道:“男人,誰不背負點東西。”
“說的好!”
韓東成深以為然,轉頭對阿荷說道:“有酒嗎?我跟葉老弟喝兩碗?!?/p>
阿荷不敢做主,朝韓香蓮投去詢問的目光,見韓香蓮點頭,她才上前把酒拿了出來。
酒也是溫的,碗是敞口大海碗。
“我們自己來。”
韓東成把酒壺搶在手里,先給葉飛倒?jié)M,才把他自己的大碗也倒的滿溢而出。
他盯著眼前的滿滿的酒碗,愣神許久,才猛地用雙手高高舉起,叫道:“老弟,陪老哥喝一碗。”
說完,一飲而盡。
酒入腹,嗆的他眼淚都流了出來。臉皮抽動,朝葉飛尷尬的笑笑,說道:“這酒好烈!”
“哦?我嘗嘗?!?/p>
葉飛兩個小手抱起比他頭還大一圈的海碗,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個見底。
“哈~好酒,好烈性?!?/p>
葉飛放下碗,痛快的在下巴一抹,掌心湊近鼻子深深一吸,滿臉陶醉。
此子三四歲便偷爺爺酒喝,別看才七歲,喝酒卻是從來不用小碗。
“老弟,你身無靈根,是如何做到引氣入體的?”
韓東成一臉的真誠。他沒用上位者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審問,而是如老朋友之間的好奇。
“我先種劍心,又吃了靈粥和靈獸肉。劍心振動,與體內(nèi)未曾吸收的殘存靈氣產(chǎn)生了共鳴,之后靈氣就被劍心融合了?!?/p>
葉飛道:“所以,我只要吃含有靈氣的食物就能修煉?!?/p>
“哦!”
韓東成眼神閃爍,雖心有疑惑,依舊點了下頭。
此子修煉天賦堪稱恐怖。如此天驕頂著「韓香蓮·葉飛」的雜役服飾,其對宗門對天樞峰的歸屬感可想而知。
不給馬兒草,又想馬兒跑。此等美事,即便是做夢都不可能存在。
這次派趙明儒三人下山招新弟子,他最真實的目的就是要招一個能守護天樞峰天才。
在他人眼里,天樞峰依舊強盛,穩(wěn)坐七峰首座??蓪嶋H上的情況卻并不樂觀。
大弟子趙明儒修為、人品都還行,就是性格有點…怎么說呢,大概就是感覺上差點意思,反正天樞峰需要再添一個人。
一個眼前的,葉飛這樣的人。
一個看上去是個人,實際上不是人的人。
“老弟,大哥我…求你件事?!?/p>
韓東成突然有點不好意思了起來,說話也不利索了。他眼巴巴的看著葉飛,有欣賞,有貪婪,還有點力不從心的感覺。
就像,當初他面對王楚紅時的感覺……
“峰主,若有需要吩咐就是?!?/p>
葉飛被嚇到了,急忙起身退后兩步,誠惶誠恐。
難道這老東西,趁本尊去學堂的空檔……去了自己的房間?發(fā)現(xiàn)了,不該發(fā)現(xiàn)的東西。
枕頭,枕頭下壓著的匕首,床榻上的包袱布,隨意扔在地上的蒲團,桌子上放著的葫蘆,又或者是女人手里的那根竹竿。
寶貝要藏起來。
若是,沒地方藏。就隨意放,跟其它東西一樣不當回事。
“別叫峰主,叫師兄?!?/p>
“師兄?”
“誒!哈哈哈……”
韓東成大笑了起來,笑得眼淚嘩嘩,笑著笑著,開心變成傷感……
眼前的男人,葉飛見過好多。
酒桌上的男人,尤其是中年老男人,開喝前意氣風發(fā),神通廣大,光彩照人 無所不能;
開喝后,就變成了想當年,上學那會兒,那誰誰誰……
喝著喝著,突然大笑,又突然失聲……
男人,走著走著就走不動了;
驀然回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背負了太多;
而自己,已不再年輕。
大帝之資?
大帝也有背負,也有力不從心。
人到中年,都在咬牙強撐;
或許到哪一天,嘴里的牙掉沒了,
他才會發(fā)現(xiàn),來時赤條條,此時又赤條條了。
……
男人,是駱駝。
葉飛又坐了回去。背上有點東西是沉,但它能穿越沙漠。
“葉師弟有大帝之資,老夫代師收徒,就委屈你做個小師弟了?!?/p>
韓東成回頭瞪去,大喝:“還愣什么?趕緊的?!?/p>
“侄兒韓香蓮,拜見小師叔。”
韓香蓮翻個白眼給她老子,隨即便朝葉飛跪了下去,以頭鋤地。
“傻丫頭,快起來。”
看著一個頭磕地上,趴著不起的韓香蓮,葉飛只能無奈的說道:“我現(xiàn)在沒東西給你,先欠著?!?/p>
“嘻嘻…”
韓香蓮喜滋滋的爬起,拍打著膝蓋上本不存在的土,滿臉帶笑的道:“小師叔有大帝之資,您老欠我一輩子才好呢?!?/p>
葉飛瞪她一眼,道:“人不咋地,凈想美事。”
“奴婢阿荷,拜見葉老爺?!?/p>
阿荷也過來屈身禮拜。
“還是阿荷懂事?!?/p>
葉飛抬了下手。阿荷起身退后。
天樞峰頂,塔樓。
“璇璣七峰的祖師是師兄弟七人,我天樞峰的祖師是大師兄。傳到你我這里已是第三十七代了,師尊為三十六代?!?/p>
拜師后,韓東成做起了介紹,他道:“三萬多年前七祖建立靈云宗,并給各脈分別留下了三枚「代拉令牌」,以此來保證七峰的弟子不會出現(xiàn)代差。
師兄我時日無多了,其它六峰的峰主才三四百歲。
七峰之間的平衡不能被打破,七脈同宗同源,代差的壓制不是修為境界能填補的?!?/p>
“……”
葉飛沉默寡言,少說多看,更不喜歡提問。
以他的經(jīng)驗,愛提問的人容易被騙。
即便不被騙,也容易被帶偏。
“你很急不錯,咱們上去點魂燈?!?/p>
韓東成對葉飛很滿意。他不喜歡和這種人交往,但他喜歡這種人是自己這邊的。
塔樓五層。第一層是祖師和師尊靈位;第二層歷代祖師牌位;第三層是真?zhèn)鞯茏踊隉簦坏谒膶臃逯?、長老的魂燈;第五層鐘樓。
四層的長案上,燈只有兩盞。一盞火苗微弱,時不時就跳一下,看著就提心吊膽,隨時都有可能‘噗’的一下;
另一盞火苗已熄,但燈芯未滅。這盞燈給人的感覺反而更踏實。
魂燈下有橫著放的名牌,豎著放的就是靈位了。
“師兄的魂燈很妖嬈啊!”
葉飛看著兩盞燈評價道:“楚紅師姐的就穩(wěn)重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