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沈家滿門一百零八口,被綁在法場上,生生曬了三天。我爹,當朝太傅,
被活活剮了三千六百刀。我娘吞金自盡。行刑那天,
新帝蕭玄和鎮(zhèn)國大將軍顧長風(fēng)就坐在高臺之上,一邊品茶,一邊欣賞著我沈家的哀嚎。
我聽見蕭玄對顧長風(fēng)笑說:“阿風(fēng),你看,沒了沈家這塊絆腳石,朕的江山才算穩(wěn)固。
”顧長風(fēng)舉杯:“為陛下賀,為江山賀?!倍?,沈家嫡女沈南絮,
被灌下和前朝廢后一樣的“牽機引”,在他們腳下蜷縮成一團,痛苦死去。再睜眼,
我回到了他們密謀的開端。這一次,我不會再擋他們的路。我會親自為他們鋪路,再親手,
將他們一同送入地獄。1“牽機引”的劇毒仿佛還殘留在我的五臟六腑,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般的痛楚。我猛地坐起身,大口喘著氣,環(huán)顧四周。是我的閨房。
紫檀木的妝臺,螺鈿鑲嵌的屏風(fēng),還有窗外那棵我親手種下的海棠樹,此刻正開得燦爛。
貼身侍女青黛聽到動靜,端著安神湯快步走了進來,見我臉色煞白,滿頭冷汗,嚇了一跳。
“小姐,您又做噩夢了?”我看著她擔(dān)憂的臉,那張臉,在前世為了護我,
被禁軍一刀砍下了半邊。我伸出手,緊緊抓住她,指尖冰涼?!扒圜?,現(xiàn)在是什么時日?
”“回小姐,是元啟二年,三月初六。您忘啦?今晚宮中有百花宴,陛下特意囑咐了,
讓您一定要出席呢?!痹獑⒍?,三月初六。我死死記著這個日子。就是在這天晚上,
羽翼未豐的新帝蕭玄,和我那青梅竹馬、剛剛被封為鎮(zhèn)國大將軍的顧長風(fēng),
在宴會后殿的假山旁,達成了鏟除沈家的第一次密謀。只因我爹是三朝元老,
門生故吏遍布朝野,權(quán)勢滔天,是蕭玄眼中最礙眼的絆腳石。而顧長風(fēng),
他需要踩著我沈家的尸骨,換取他想要的潑天富貴和無上兵權(quán)。前世的我,愚蠢至極。
在宴會上,我察覺到他們二人神色有異,還天真地以為是顧長風(fēng)為了我,在向蕭玄爭取什么。
后來,我爹被構(gòu)陷,我哭著去求顧長風(fēng),他卻擁著別的女人,冷漠地告訴我:“南絮,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你爹他,太礙事了?!蹦菑埼覑哿耸甑哪?,在那一刻,
變得比惡鬼還要猙獰。恨意像毒蛇,啃噬著我的心臟。我掀開被子,聲音冷得像冰:“青黛,
為我更衣梳妝?!鼻圜煊行┻t疑:“小姐,您的身子……”“我沒事。
”我看著鏡中那張尚且稚嫩,卻已盛滿滔天恨意的臉,“今晚的宴會,很重要。”很重要。
因為那將是我復(fù)仇的起點。青黛為我挑選了一件鵝黃色的宮裝,明媚活潑。我搖了搖頭,
指著箱底一件幾乎沒穿過的,鴉青色的長裙?!熬瓦@件?!鼻圜觳唤猓骸靶〗?,
這顏色太素凈了些,恐怕不合百花宴的景?!蔽倚α?,那笑意卻未達眼底。“百花爭艷,
我去做什么綠葉?我今晚,是去做一個吊唁之人。”去吊唁,
我沈家即將逝去的一百零八條人命。去吊唁,我那可悲又可笑的,死于背叛的愛情。2入夜,
皇宮燈火通明,亮如白晝。我乘坐的馬車停在宮門前,由內(nèi)侍引著,走向舉行宴會的御花園。
絲竹管弦之聲不絕于耳,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我一出現(xiàn),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無他,
我這一身鴉青色的素服,在這姹紫嫣紅的宴會里,實在太過扎眼。像是喜宴上,
突兀出現(xiàn)的一抹縞素。不少貴女已經(jīng)開始竊竊私語,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不解。
我視若無睹,徑直走向我的位置。剛一落座,一個熟悉得讓我骨髓都發(fā)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南絮,你怎么穿成這樣?”是顧長風(fēng)。他今日穿著一身金線繡麒麟的武將常服,身姿挺拔,
俊朗非凡。那雙曾讓我沉溺的眼眸,此刻正帶著一絲不悅和審視。前世的我,
一定會因為他這一絲不悅而惶恐不安,絞盡腦汁地向他解釋。可現(xiàn)在,我只覺得無比惡心。
我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道:“將軍不覺得,這顏色很襯我么?
”顧長風(fēng)被我這冷淡的態(tài)度噎了一下,眉頭皺得更緊了?!澳闲?,
我知道你還在為上次我沒能陪你去城外踏青而生氣。但陛下新登基,軍務(wù)繁忙,我身不由己。
你別耍小性子,在陛下面前失了儀態(tài)?!彼恼Z氣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施舍與理所當然。
仿佛我的所有情緒,都只是無理取鬧的小性子。我端起面前的酒杯,輕輕晃了晃,
透過琥珀色的酒液,看著他那張?zhí)搨蔚哪??!邦檶④姸鄳]了。”我輕啟朱唇,一字一句道,
“我和你,還沒熟到那個份上?!痹捯袈湎?,周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我,
仿佛我說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話。顧長風(fēng)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大概從未想過,
一向?qū)λб腊夙?、視他為天神的我,會當眾給他如此大的一個難堪?!吧蚰闲?,
你……”他正要發(fā)作,一聲清朗的通報聲打破了尷尬?!氨菹埋{到——”眾人紛紛起身行禮,
高呼萬歲。我緩緩起身,垂下眼簾,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緒。蕭玄來了。我的另一個仇人,
那個親手將我沈家推入深淵的男人。3蕭玄穿著明黃色的龍袍,在一眾宮人的簇擁下,
走上主位。他的目光在場中掃了一圈,最終,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中帶著一絲探究,
一絲玩味?!吧驉矍浼业那Ы?,今日倒是別致?!彼_口了,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御花園。我爹,太傅沈從安,立刻出列,躬身道:“小女無狀,
驚擾圣駕,臣有罪?!笔捫[了擺手,笑了笑:“愛卿何罪之有?朕只是覺得,
南絮小姐今日清雅脫俗,與眾不同?!彼D了頓,看向我,
眼神意味深長:“不知南絮小姐可有心事?若是受了什么委屈,跟朕說,朕為你做主。
”這話,看似是帝王的恩寵,實則是一把淬了毒的刀。他知道我和顧長風(fēng)的關(guān)系,
也知道顧長風(fēng)是他要倚重的刀。他這么說,一是為了敲打顧長風(fēng),讓他明白,他的一切,
包括他的女人,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二是為了試探我,試探沈家。前世的我,
被他這突如其來的“關(guān)懷”嚇得手足無措,慌忙跪下請罪,出盡了洋相。這一次,我抬起頭,
直視著他的眼睛,不卑不亢地福了一福?!盎乇菹?,臣女并無心事,更無委屈。
”我的聲音清脆,帶著少女獨有的嬌憨,但內(nèi)容卻讓所有人再次一愣。我微微一笑,
繼續(xù)說道:“臣女只是昨夜偶感風(fēng)寒,今日精神不濟,故而穿得素凈些,免得失了顏色,
沖撞了這滿園春色。讓陛下掛心,是臣女的不是。”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既解釋了我穿著的原因,又全了帝王的面子,還順便自嘲了一把。蕭玄眼中的玩味更深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個‘免得失了顏色’!沈愛卿,
你生了個好女兒??!”我爹惶恐地再次躬身。我卻知道,從這一刻起,蕭玄對我的印象,
已經(jīng)從“顧長風(fēng)的附屬品”,變成了一個“有點意思”的獨立個體。這就夠了。宴會繼續(xù),
歌舞升平。我安靜地坐在位置上,小口地吃著面前的糕點,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發(fā)生過。
顧長風(fēng)幾次想上前來與我說話,都被我用冷漠的眼神逼退了。他大概覺得,我只是在鬧脾氣,
想用這種方式引起他的注意。他不懂,死過一次的人,心早就硬如鐵石了。酒過三巡,
我注意到,蕭玄和顧長風(fēng)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后一前一后,借口更衣,離開了宴席。來了。
我放下手中的象牙箸,對青黛低聲道:“我有些悶,去那邊走走?!蔽抑傅姆较?,
正是后殿假山的方向。4我沒有走大路,而是憑借著前世的記憶,抄了一條宮人行走的小徑。
月色被假山和樹影切割得支離破碎,我屏住呼吸,像一只貍貓,
悄無聲息地靠近了那座太湖石堆砌的假山。里面?zhèn)鱽砹藟阂值慕徽劼??!氨菹拢?/p>
沈從安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jié),不少封疆大吏都曾是他的門生,若不盡早鏟除,恐成心腹大患。
”是顧長風(fēng)的聲音,冷酷而決絕?!半藓螄L不知?!笔捫穆曇衾飵е唤z煩躁,
“但沈家三代忠良,在士林中聲望極高,若是無故動他,恐怕會引得天下讀書人非議,
動搖國本?!薄八裕仨毥o他安一個無法辯駁的罪名。”顧長風(fēng)的聲音壓得更低了,
“比如……通敵叛國?!蔽铱吭诒涞募偕绞希瑴喩淼难簬缀醵家塘?。通敵叛國。
前世,我沈家就是被安上了這個罪名。我爹收藏的一幅前朝畫作,
被他們栽贓為與敵國通信的密圖。我大哥鎮(zhèn)守邊關(guān),一場本可以打贏的仗,
卻因為顧長風(fēng)暗中斷了糧草,導(dǎo)致大敗,坐實了“通敵”的罪名。原來,這一切,
從一開始就是他們設(shè)計好的。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嘗到了一絲血腥味,
才勉強讓自己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里面還在繼續(xù)?!按耸滦枰獜拈L計議,不可操之過急。
”蕭玄沉吟道,“你先設(shè)法,從沈家小女兒身上下手,她對你情根深種,是最好的突破口。
”“臣明白?!甭牭竭@里,我再也聽不下去了。我怕我再聽下去,會忍不住沖出去,
和他們同歸于盡。我悄無聲息地退了回來,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不是因為害怕,
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和興奮。我聽到了。我聽到了他們最原始、最丑陋的陰謀。這就意味著,
我掌握了先機。我沒有回宴會,而是直接讓青黛陪我回了府。一路上,我一言不發(fā),
腦子里卻在飛速地運轉(zhuǎn)著。不能直接揭穿他們。以我現(xiàn)在的力量,
去和手握皇權(quán)的皇帝、兵權(quán)的將軍硬碰硬,無異于以卵擊石。我不僅救不了沈家,
還會讓他們提前動手,死得更快。既然他們想利用我,那我就將計就計。既然他們想看戲,
那我就搭一個更大的臺子,讓他們也成為戲中人。我要讓他們,從最親密無間的盟友,
變成互相猜忌的死敵。我要讓顧長風(fēng)那把刀,最終,對準的不是我沈家,而是他的主子,
蕭玄?;氐礁?,我屏退了所有人,獨自在書房里枯坐了一夜。天亮?xí)r分,我提筆,
寫下了兩封信。一封,是給蕭玄的。另一封,是給顧長風(fēng)的。5第二天一早,
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待在府里,而是破天荒地,去了城外的慈恩寺上香。當然,上香是假,
送信是真。我派青黛將第一封信,通過我沈家安插在宮中的眼線,
秘密地呈送到了蕭玄的御案上。信的內(nèi)容很簡單,我沒有提昨晚聽到的任何事,
而是用一種極為仰慕和擔(dān)憂的口吻寫道:“臣女沈南絮,叩見陛下。昨夜一見天顏,
方知陛下為國事操勞,宵衣旰食,龍體清減。臣女心憂之,夜不能寐。臣女深知,陛下之憂,
在于朝堂之勢,在于權(quán)臣之威。我父雖為太傅,然忠心可昭日月,絕無二心。然樹大招風(fēng),
恐為小人所妒,為陛下平添煩惱。臣女不才,愿為陛下分憂。若陛下信得過臣女,
臣女愿說服家父,主動交出部分權(quán)力,以安陛下之心,以靖朝堂之議。臣女之心,
唯陛下知之?!边@封信,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忠誠”和“愛慕”。
我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深明大義、愛慕君王、甚至不惜“背叛”家族來換取君王信任的形象。
這正中蕭玄的下懷。他生性多疑,最喜歡的就是這種能夠掌控一切的感覺。
一個主動送上門的,來自他最大心腹之患家中的“內(nèi)應(yīng)”,他沒有理由拒絕。更重要的是,
這封信將矛頭,從“沈家是威脅”,巧妙地轉(zhuǎn)移到了“有人嫉妒沈家,想借此生事”。
這個“有人”,會是誰呢?蕭玄自然會想到那個昨晚剛剛提議要鏟除沈家的顧長風(fēng)。
他會開始思考,顧長風(fēng)如此急切地想扳倒沈家,是真的為了他這個皇帝,還是為了顧家自己,
想取而代之?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生根發(fā)芽。處理完給蕭玄的信,
我來到了慈恩寺的后山。顧長風(fēng)的母親篤信佛教,每月都會來此添香油。我前世為了討好她,
不知跑了多少趟。我知道后山有一棵姻緣樹,我和顧長風(fēng)曾在那里掛過同心結(jié)。我走到樹下,
找到了那個早已褪色的同心結(jié),將它取了下來。然后,我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第二封信,
用一塊小石頭壓在同心結(jié)原來的位置。這封信上,沒有署名,只有一個字——“鳥”。
信的內(nèi)容,只有一句話:“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將軍,好自為之。
”這是最經(jīng)典,也是最誅心的一句話。顧長風(fēng)是武將,他不可能不懂這個道理。
他現(xiàn)在是蕭玄的“良弓”,是“走狗”,是因為還有沈家這只“飛鳥”和“狡兔”。
如果沈家倒了,那他這把弓,這條狗,離被烹藏的日子,還遠嗎?我把這封信放在這里,
就是要讓他自己發(fā)現(xiàn)。以他的多疑和自負,他不會覺得這是有人陷害,
只會覺得這是某個“高人”在點醒他。他會開始重新審視他和蕭玄的關(guān)系。做完這一切,
我看著那棵光禿禿的姻緣樹,心中一片冰冷。顧長風(fēng),蕭玄。這盤棋,我為你們布下了。
現(xiàn)在,輪到你們,一步步走進我設(shè)計的死局了。6接下來的幾天,我稱病在家,閉門不出。
但我知道,我投下的兩顆石子,已經(jīng)在京城這潭深水里,激起了看不見的漣漪。第三天,
宮里來了賞賜。是蕭玄派人送來的,一些名貴的藥材和一支晶瑩剔透的玉如意。
賞賜的太監(jiān)尖著嗓子宣讀旨意,言語間滿是安撫和褒獎,說什么“沈小姐深明大義,
朕心甚慰”。我爹在一旁聽得云里霧里,又驚又疑。
我則做出了一副受寵若驚又略帶羞澀的模樣,恭敬地接下了賞賜。我知道,
這是蕭玄在回應(yīng)我。他接受了我的“投誠”。送走太監(jiān),我爹立刻將我拉到書房,關(guān)上門,
臉色凝重。“南絮,你到底做了什么?你給陛下寫了什么信?”我看著父親鬢邊新增的白發(fā),
心中一痛。前世,我眼睜睜看著他為了沈家的清白,在朝堂上與人據(jù)理力爭,
最終卻落得個凌遲處死的下場。這一世,我不能告訴他真相。因為以他的剛正不阿,
他絕不會同意我用這種陰詭的手段去對付君王和重臣。他只會認為這是取死之道。
我只能跪下,仰頭看著他,眼中含淚?!暗?,女兒只是……只是不想看到您再為朝事煩憂,
不想看到我們沈家,成為眾矢之的?!蔽覍⒛翘住皹浯笳酗L(fēng),功高震主”的說辭又說了一遍,
只是隱去了蕭玄的名字,把一切都歸咎于“朝中可能有小人進讒”?!芭畠合?,
與其被人構(gòu)陷,不如我們自己先退一步,向陛下表明我們的忠心。
讓那些想拿我們沈家做筏子的人,無計可施?!蔽业犕?,久久不語。他看著我,眼神復(fù)雜,
有心疼,有無奈,最終化為一聲長長的嘆息?!鞍V兒,你以為退一步,就能海闊天空嗎?
官場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們沈家,已經(jīng)退無可退了。”他扶起我,
蒼老的手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罷了,你也是一片孝心。此事,為父自有分寸?!蔽抑溃?/p>
我爹沒有完全相信我,但他暫時不會追究。這就夠了。而另一邊,
顧長風(fēng)也收到了我的“禮物”。我安插在顧府的眼線傳來消息,說顧長風(fēng)從慈恩寺回來后,
就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一整天。第二天,他就進宮見了蕭玄。兩人在御書房談了很久,
出來的時候,顧長風(fēng)的臉色很難看。我能猜到他們談了什么。顧長風(fēng)一定是去向蕭玄試探,
或者說是表忠心,想看看蕭玄對他的真實態(tài)度。而蕭玄,
心中已經(jīng)有了我種下的那顆懷疑的種子。他表面上肯定會對顧長風(fēng)安撫有加,但言語之間,
必然會流露出一些不易察覺的疏離和試探。這種疏離,落在本就心生警惕的顧長風(fēng)眼里,
就成了“飛鳥盡,良弓藏”的最好印證。他們之間的第一道裂痕,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而我,
要做的就是讓這道裂痕,越來越大,直到徹底崩裂。7機會很快就來了。半個月后,
北方邊境傳來急報,瓦剌部落進犯,連奪三城,邊關(guān)守將——我大哥沈南風(fēng),
向朝廷請求援兵。這和前世一模一樣。前世,朝堂之上,顧長風(fēng)主動請纓,蕭玄當即應(yīng)允,
命他為監(jiān)軍,前往邊關(guān)協(xié)助我大哥。結(jié)果,他卻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以“糧草未到”為由,
按兵不動,眼睜睜看著我大哥的軍隊陷入重圍,死傷慘重。最終,大哥雖然拼死奪回了失地,
卻也落得個“指揮不力,致使將士傷亡慘重”的罪名,被削了兵權(quán),調(diào)回京城。
這是他們削弱我沈家兵權(quán)的第一步。這一次,我絕不會讓歷史重演。朝會之上,
當瓦剌的急報被念出時,我爹當即出列,神情憂慮。百官議論紛紛,所有人的目光,
都下意識地投向了武將之首的顧長風(fēng)。顧長風(fēng)果然如前世一般,上前一步,朗聲道:“陛下,
臣愿領(lǐng)兵前往,定將瓦剌小兒逐出關(guān)外!”聲如洪鐘,義正言辭。不少大臣都點頭稱是,
贊他國之棟梁。蕭玄坐在龍椅上,臉上也露出了贊許的笑容,正要開口。我卻在此時,
通過早就安排好的小太監(jiān),將一張紙條,悄悄遞到了蕭玄的御前總管王喜的手中。
王喜是蕭玄的心腹,看了紙條后,臉色微微一變,不動聲色地將紙條呈給了蕭玄。
蕭玄展開紙條,只看了一眼,嘴角的笑容就僵住了。紙條上,只有八個字:“將在外,
君命有所不受?!边@八個字,像一根毒刺,狠狠地扎進了蕭玄多疑的心里。是啊,
顧長風(fēng)手握京城大部分兵馬,現(xiàn)在又要領(lǐng)兵出征。如果他到了邊關(guān),
和我大哥沈南風(fēng)的軍隊合兵一處,那他手中的兵力將達到一個恐怖的數(shù)字。到時候,
他若是有什么異心……“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边@句話,會像魔咒一樣,
在蕭玄的腦子里盤旋。他看向顧長風(fēng)的眼神,瞬間變了。那里面,不再是贊許,
而是深深的忌憚。8朝堂上的氣氛,因為蕭玄的沉默,變得有些詭異。
顧長風(fēng)還保持著請命的姿勢,臉上自信的表情慢慢凝固,變成了不解和一絲難堪。他不懂,
為什么陛下突然猶豫了。我爹也察覺到了不對,他看了看顧長風(fēng),
又看了看龍椅上神色不明的蕭玄,眉頭緊鎖。就在這片凝滯的空氣中,蕭玄終于開口了。
他的聲音很平緩,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顧將軍忠勇可嘉,朕心甚慰。但京城防務(wù),
同樣重要,離不開將軍。至于邊關(guān)之事……”他頓了頓,目光轉(zhuǎn)向了另一位老將,
兵部尚書李赫?!袄類矍洌憬?jīng)驗老道,朕命你為帥,率領(lǐng)三萬神策軍,即刻馳援邊關(guān)。
務(wù)必將瓦剌擊退。”此言一出,滿朝皆驚。所有人都沒想到,蕭玄竟然會臨陣換帥,
棄用了風(fēng)頭正盛的顧長風(fēng),而選擇了一向穩(wěn)重、但早已不復(fù)當年之勇的老將李赫。
顧長風(fēng)的臉,瞬間變得鐵青。這對他來說,是奇恥大辱。皇帝寧愿用一個老將,
也不用他這個鎮(zhèn)國大將軍,這簡直是在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打他的臉!他猛地抬頭,
看向蕭玄,眼神中充滿了震驚和不甘。“陛下!”“不必多言?!笔捫驍嗔怂?,
語氣不容置疑,“朕意已決?!鳖欓L風(fēng)死死地攥著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他最終還是屈服了,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啊?,遵旨?!蹦侨齻€字,
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我站在人群之后,垂著眼簾,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
第一步,成功了。我不僅阻止了顧長風(fēng)去邊關(guān)陷害我大哥,更重要的是,我在他和蕭玄之間,
打下了一根拔不出來的楔子。蕭玄的猜忌,顧長風(fēng)的怨恨。這兩樣?xùn)|西,
將是他們未來走向毀滅的最好燃料。退朝后,我爹找到了我,他的眼神異常銳利。
“今天朝堂上的事,是不是和你有關(guān)?”我依舊是那副天真無辜的樣子,搖了搖頭:“爹,
您說什么呢,女兒怎么可能影響朝政大事?”“你別騙我了?!蔽业鶉@了口氣,
“陛下突然改變主意,定是看了什么東西。而能在這個時候影響陛下的,
除了你前幾日那封信,還能有誰?”我沉默了。我爹看著我,良久,才疲憊地道:“南絮,
你在玩火。你以為你在救沈家,但你可知,帝王心術(shù),深不可測。
你今日能借他的手對付別人,明日,他就能用同樣的手,來對付我們?!薄暗?,”我抬起頭,
目光堅定,“那也比坐以待斃要好?!薄爸辽?,大哥現(xiàn)在是安全的。
”我爹被我這句話堵得啞口無言。是啊,不管我用了什么手段,結(jié)果是好的。
李赫老將軍雖然勇武不足,但為人正直,絕不會做出背后捅刀子的事。我大哥的危機,
暫時解除了。看著父親落寞離去的背影,我心中酸澀。爹,請原諒我。有些路,
我只能一個人走。有些罪,我只能一個人背。因為我的最終目的,不是救沈家,
而是要讓那兩個高高在上的仇人,血債血償。9顧長風(fēng)被當眾奪了兵權(quán),
這在京城掀起了軒然大波。他成了整個上流圈子的笑柄。昔日那些巴結(jié)他的人,
如今都對他避之唯恐不及。我聽說,他回府后,砸了他最心愛的一套前朝瓷器,
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喝了一夜的悶酒。第二天,他就病了,一連幾天沒有上朝。我知道,
他不是病了,是心病了。他在恨,在怨,在想不通。而我,就要在他這把心火上,
再澆上一勺油。我讓青黛準備了一些上好的補品,以沈家的名義,送去了顧府。名義上,
是探病。實際上,是去扎他的心。果不其然,顧府的人收下了東西,但顧長風(fēng)連面都沒露。
我也不在意。因為我的“禮物”,已經(jīng)夾在補品的禮盒夾層里,送到了他的手上。
那是一張紙條,上面依舊沒有署名。內(nèi)容是:“狡兔未死,獵犬已遭嫌。將軍,危矣。
”這句話,比上次的“走狗烹”更加直白,也更加惡毒。它赤裸裸地告訴顧長風(fēng):你看看,
沈家這只兔子還好端端的,你這條獵犬就已經(jīng)被主人嫌棄了。你的處境,
比你想象的還要危險。我相信,當顧長風(fēng)看到這張紙條時,他心中的怨恨和不甘,
一定會達到頂峰。他會徹底相信,蕭玄已經(jīng)鐵了心要對他“鳥盡弓藏”了。而我所做的,
還遠不止于此。我一邊刺激著顧長風(fēng),一邊繼續(xù)向蕭玄“表忠心”。我開始頻繁地,
以各種理由進宮,去給太后請安。太后是蕭玄的生母,為人寬厚,但耳根子軟。前世,
她很喜歡我,還曾想過讓我做太子妃。我借著請安的機會,不動聲色地向她,
也向蕭玄傳遞著我的“善意”。比如,我會“無意”中提起,
我爹最近在整理門生故吏的名單,準備將一些年事已高或者能力平庸的人,勸他們告老還鄉(xiāng),
為朝廷“減輕負擔(dān)”。這正中蕭玄的下懷。沈家的勢力,能不費一兵一卒地自己削弱,
他何樂而不為?再比如,我會說起我大哥在邊關(guān)的近況,言語中滿是對大哥的擔(dān)憂,
和對朝廷能夠派李赫老將軍支援的感激。“多虧了陛下圣明,派了李將軍前去。若是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