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九月的風(fēng)卷著香樟樹的葉子掃過走廊時，鄧禾顏正抱著一摞語文卷子站在講臺邊。
她今天沒穿藍白校服，鵝黃色的短袖襯衫松松垮垮掛在身上，兩肩線處有道淺淺的破口，
露出一小片白凈的皮膚，那是她媽媽給她買的衣服，我周末給她搭的。
我趴在第三排課桌前轉(zhuǎn)筆，看著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睛垂著，
長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今天的語文作業(yè)，"她聲音很輕，帶著點沒睡醒的沙啞，
"我發(fā)給你們，大家注意黑板上的作業(yè)。"教室里窸窸窣窣的，有人在翻練習(xí)冊，
有人對著窗外的籃球場發(fā)呆。鄧禾顏的動作很慢，指尖捏著卷子邊角，仔細(xì)的數(shù)著。
她總是這樣，做什么都透著股老實勁兒，連發(fā)卷子都要確保每個人親手拿到，
不像別的班干部直接往桌上一摞完事。"喂，"斜后方突然傳來一聲不耐煩的嘀咕，
是董佳虹。她把筆往桌上一摔，筆帽滾到過道里，"發(fā)快點行不行？磨磨蹭蹭的，
耽誤人做題。"鄧禾顏的動作頓了頓，沒回頭，只是加快了翻卷子的速度。
我瞅了董佳虹一眼，她正對著鏡子撥弄劉海，嘴角撇著，
那副嫌惡的樣子像是看到了什么臟東西。沒等卷子發(fā)到一半，班主任踩著高跟鞋進了教室。
她的目光掃過講臺，在鄧禾顏身上停了兩秒，眉頭立馬皺起來："鄧禾顏，
你的衣服怎么回事？"全班瞬間安靜下來。鄧禾顏攥著卷子的手指緊了緊，
耳尖泛起紅："這是...我自己的衣服。""學(xué)校規(guī)定穿校服不知道嗎？"班主任走過來，
眼神在她露著的肩膀上劃了圈，語氣像冰錐子，"穿成這樣像什么樣子？趕緊把外套穿上！
"鄧禾顏的臉唰地白了。她慌忙放下卷子去夠椅背上的校服外套，手指抖得半天沒抓住拉鏈，
最后干脆把外套攏在肩上，像只受驚的小獸縮著脖子，肩膀微微聳動。我心里有點堵。
那件黃襯衫明明沒什么出格的，就是露了點肩，怎么就不像樣子了？
董佳虹在后面嗤笑了一聲，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鉆進耳朵里。下午的自習(xí)課，我去走廊接水，
聽見樓梯口有人說話。董佳虹正拉著白莉莉的胳膊，頭湊得很近："你是沒看見她那眼神，
我讓她發(fā)快點，她居然斜眼看我，那瞧不起人的樣子，給誰擺譜呢？"白莉莉低著頭沒吭聲，
手指絞著校服衣角。她旁邊的林薇薇抱著書，眼神飄向別處，明顯不想摻和。
我端著水杯站在原地，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鄧禾顏那哪是瞧不起人？
她分明是被董佳虹吼得愣了神，加上早上被班主任說了兩句，整個人都蔫蔫的，
連抬頭看人都費勁。放學(xué)回寢室的路上，鄧禾顏一直沒說話，校服外套拉鏈拉到頂，
把半張臉都埋在領(lǐng)子里。孫曉曉想跟她搭話，她也只是搖搖頭，腳步匆匆地往前走。
寢室燈亮起來的時候，白莉莉突然敲了敲我們寢室的門。她探進半個腦袋，
眼神躲閃地看向鄧禾顏："董佳虹...她說你發(fā)卷子的時候瞪她了。
"鄧禾顏正在疊衣服的手停住了，黃襯衫被她平鋪在床板上，米白色的花邊軟塌塌的。
她張了張嘴，聲音細(xì)得像蚊子哼："我沒有...""她還說你穿那破衣服就是想勾引人，
"白莉莉咬著嘴唇，飛快地補了句，"她跟好幾個人說了。"說完她就轉(zhuǎn)身跑了，
像是多待一秒都會被燙到。寢室里死一般的安靜，孫曉曉手里的零食袋捏出窸窣的響聲，
最后"啪"地扔在桌上："她有病吧？"鄧禾顏的肩膀突然開始抖，她把臉埋進黃襯衫里，
悶悶的哭聲透出來，像被雨打濕的小貓在嗚咽。
"我就是覺得校服洗了沒干...那件衣服是我媽給我買的..."她抽抽噎噎地說，
"發(fā)卷子慢是因為怕弄錯...我根本沒看她..."我心里的火氣"噌"地竄上來。
鄧禾顏是什么樣的人，我們班的誰不知道？她每天最早去教室開燈，
班里都知道她最認(rèn)真負(fù)責(zé)了。收作業(yè)時誰忘帶了，她總是替人先瞞著，
回頭再催著補上；上次運動會，她抱著醫(yī)藥箱站在跑道邊，被實心球砸到腳腕，
腫得像饅頭也沒吭聲。就這么個連踩死只螞蟻都要難過半天的人，
怎么就成了董佳虹嘴里擺譜裝可憐的人？孫曉曉氣得來回踱步："不行，
這事兒不能就這么算了！""可是..."鄧禾顏抬起頭，眼睛紅得像兔子，
"董佳虹..."董佳虹在班里向來橫，她表哥是年級主任，平時誰都不敢惹。
上次有個男生不小心撞掉她的保溫杯，被她指著鼻子罵了半節(jié)課，最后還得賠個新的才算完。
我攥緊了拳頭，指節(jié)泛白。董佳虹又怎么樣？董佳虹就能隨便欺負(fù)人了？
這時孫曉曉的手機亮了，是白莉莉發(fā)來的消息。她點開一看，
眉頭皺得更緊："董佳虹還在給白莉莉傳紙條，說...說禾顏是因為當(dāng)副班長當(dāng)飄了，
故意針對她。"我一把搶過手機，屏幕上的文字像針一樣扎眼睛。鄧禾顏的眼淚掉得更兇了，
她抓著我的胳膊，指甲都快嵌進我肉里："湘言，
算了...真的算了..."我深吸一口氣，把手機扔回給孫曉曉，看著鄧禾顏哭紅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說："這事兒，不算。"窗外的月光透過鐵欄桿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像誰裂開的傷口。我盯著那片影子，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明天，我得去找董佳虹好好聊聊。
第二章第二天早自習(xí)的鈴聲剛響過，我就盯著董佳虹的座位。她正對著鏡子涂唇膏，
粉紫色的膏體在嘴唇上劃出夸張的弧度，時不時跟后排的女生說笑，
完全沒把剛結(jié)束的早讀當(dāng)回事。鄧禾顏坐在我斜前方，背挺得筆直，手里捏著語文書，
卻半天沒翻過一頁。她的校服外套還是緊緊裹著，連領(lǐng)口的扣子都扣到了最上面，
側(cè)臉的線條繃得緊緊的，像是在忍受什么。下課鈴一響，董佳虹立刻起身往廁所走，
一群女生嘻嘻哈哈地跟在她身后。我抓起桌上的筆袋往兜里一塞，跟了上去。
孫曉曉在后面拉我衣角："湘言，你干啥去？""有點事。"我頭也不回地說。
走廊里擠滿了人，我撥開幾個打鬧的男生，遠遠看見董佳虹進了廁所旁邊的拐角，
那里是抽煙的男生和說悄悄話的女生常去的地方。我加快腳步?jīng)_過去，
在她轉(zhuǎn)身的瞬間堵住了去路。董佳虹嚇了一跳，唇膏差點戳到嘴唇："柯湘言？你有病啊？
"跟她一起的幾個女生也停下來，抱著胳膊看戲似的看著我。我掃了她們一眼，
目光最后落在董佳虹臉上："你為什么要說鄧禾顏壞話？"董佳虹愣了一下，隨即嗤笑起來，
雙手抱胸靠在墻上："我什么時候說她壞話了？你聽見了？""我聽見你說她瞪你，
說她裝可憐，"我的聲音越來越大，走廊里路過的人都停下了腳步，"她發(fā)卷子慢怎么了？
她礙著你什么事了？你憑什么背后編排她？"董佳虹的臉色沉了下來："我跟別人聊天，
關(guān)你屁事？""她是我朋友！"我往前逼近一步，幾乎要貼到她臉上，
"你說她就是跟我有關(guān)！而且之前我們對你這么好你對得起她們！"周圍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有人拿出手機對著我們拍。董佳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又梗著脖子："我說的是事實！
她穿那破衣服就是想博同情，發(fā)卷子故意針對我，還敢用那種眼神看我，她算個什么東西？
""你放屁！"我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她的鼻子，"她穿什么衣服關(guān)你屁事？
班主任說她的時候你在旁邊笑什么？她發(fā)卷子的時候你自己在弄頭發(fā)，
她看沒看你你知道個屁！"董佳虹被我吼得后退了一步，隨即又挺了挺胸膛："柯湘言，
你少在這兒撒野！你以為你是誰？想替她出頭？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我就替她出頭了怎么著？"我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你要是再敢說她一句壞話，我撕爛你的嘴！"周圍的抽氣聲此起彼伏，
有人開始拉我："湘言，算了算了。"董佳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張了張嘴，
似乎想說什么，卻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那哭聲來得又急又猛，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來委屈得不行。
"你...你憑什么罵我..."她邊哭邊說，聲音哽咽著，
就是跟同學(xué)說句話...你至于這么兇嗎...嗚嗚嗚..."我看著她那張?zhí)闇I橫流的臉，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剛才還囂張跋扈的人，轉(zhuǎn)眼就變成了受氣包，
這演技不去當(dāng)演員真是可惜了。"你哭什么？"我皺著眉往后退了一步，"我罵你什么了？
我說的不是事實嗎？"董佳虹哭得更大聲了，一邊哭一邊往地上蹲，
活像被人欺負(fù)了的小媳婦。周圍的議論聲變了味，有人開始說我太過分了，
怎么能對女生這么兇。我正想再說點什么，
突然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厲喝："都圍在這里干什么！
"班主任和幾個任課老師站在走廊另一頭，臉色鐵青地看著我們。董佳虹像是看到了救星，
哭得更起勁了，指著我說："唐老師...她...她欺負(fù)我..."我被那哭聲吵得頭疼，
剛想辯解，班主任就沖我招手："柯湘言，董佳虹，你們兩個跟我來辦公室！
"周圍的人紛紛讓開一條路，我走在后面，看著董佳虹被她的小姐妹扶著，
一邊走一邊抹眼淚，那背影看著楚楚可憐，只有我知道，那雙藏在眼淚后面的眼睛里，
全是得意。鄧禾顏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教室門口，她的臉白得像紙，手里緊緊攥著衣角，
眼神里滿是擔(dān)憂。我沖她搖了搖頭，示意她沒事，心里卻像堵了塊石頭，又沉又悶。這一仗，
還沒打完。第三章辦公室里的空氣像凝固了一樣，彌漫著粉筆灰和茶葉混合的味道。
我和董佳虹站在辦公桌前，班主任唐老師坐在椅子上，手指敲著桌面，發(fā)出"篤篤"的聲響，
聽得人心煩意亂。旁邊還坐著好幾個任課老師，她們都沒說話，只是看著我們，
眼神里帶著審視。董佳虹還在抽噎，時不時用袖子擦一下眼睛，肩膀微微聳動，
看起來委屈極了。"說吧，"唐老師終于開口了，目光先落在我身上，"到底怎么回事？
"我深吸一口氣，剛想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董佳虹突然搶著開口了，
聲音帶著哭腔："唐老師，我就是早自習(xí)下課后想去廁所，柯湘言突然沖過來罵我，
還說要撕爛我的嘴...我根本不知道哪里惹到她了..."她越說越委屈，
眼淚又開始往下掉："我知道我平時可能有點小脾氣，
但我真的沒做什么啊...她為什么要這么對我..."我簡直氣笑了："你胡說八道什么？
明明是你先背后說鄧禾顏壞話的！""我沒有！"董佳虹立刻反駁，聲音陡然拔高，
"我就是跟同學(xué)正常聊天，說鄧禾顏發(fā)卷子慢了點，這也算說壞話嗎？
柯湘言你就是想找借口欺負(fù)我！""你不止說這個！"我往前一步，
"你說她穿衣服是勾引男生，說她用瞧不起的眼神看你，這些難道不是你說的？
""我那是跟同學(xué)開玩笑的！"董佳虹梗著脖子，"再說了，她穿成那樣被老師說，
難道不是她自己的問題嗎？發(fā)卷子那么慢，難道不該提意見嗎？""你那叫開玩笑？
"我氣得發(fā)抖，"你那是造謠！是污蔑！""夠了！"唐老師猛地一拍桌子，
我們兩個都安靜了下來。她瞪著我們，眉頭擰成了疙瘩，"多大點事？
至于在走廊里吵得人盡皆知嗎？還驚動了這么多老師！"她看向我，語氣嚴(yán)厲："柯湘言，
你是個女生，怎么能那么沖動？還說要撕爛別人的嘴？你知道這話多難聽嗎？
"我咬著嘴唇?jīng)]說話。心里的火氣還沒下去，卻又覺得無力，跟董佳虹這種人講道理，
簡直是對牛彈琴。唐老師又轉(zhuǎn)向董佳虹："還有你，董佳虹。同學(xué)之間有意見可以當(dāng)面提，
背后說三道四造謠別人像什么樣子？還哭哭啼啼的，像個中學(xué)生嗎？"董佳虹低下頭，
小聲嘟囔了一句："我知道錯了。"這時數(shù)學(xué)老師突然開口了："我聽說，
這事兒還牽扯到鄧禾顏？"語文王老師點點頭，朝門口喊了一聲："鄧禾顏，你進來一下。
"鄧禾顏低著頭走進來，手緊緊攥著校服衣角，手指關(guān)節(jié)都發(fā)白了。她看到我們，
眼神閃爍了一下，小聲說："老師…""鄧禾顏，"王老師看著她，"董佳虹說你發(fā)卷子慢，
還說你看她的眼神不對，有這回事嗎？"鄧禾顏的臉?biāo)查g漲紅了，急忙搖頭："沒有的老師，
我發(fā)卷子慢是因為怕弄錯，我沒有...沒有用不好的眼神看她..."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最后幾乎聽不見。董佳虹在旁邊沒說話，只是用眼角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的輕蔑藏都藏不住。我看著鄧禾顏那副緊張的樣子，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她明明是受害者，卻連為自己辯解都這么小心翼翼。王老師嘆了口氣："好了，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說白了就是點小誤會，同學(xué)之間哪有那么多恩怨？
"她看著我們?nèi)齻€："柯湘言，你不該那么沖動，更不該說那么難聽的話，
你得給董佳虹道歉。"我的心沉了下去，咬著牙沒動。讓我給董佳虹道歉？憑什么？
唐老師的臉色沉了下來："柯湘言，你聽見了嗎？"旁邊的英語老師也勸道："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