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歲那年,我在卓家花園埋下一個生銹鐵盒,里面寫著“長大要嫁給一霆哥哥”。
十二歲他為我打架,額角縫針的疤痕成了我的勛章。 大學畢業(yè)那天,
我舉著戒指在禮堂堵住他:“卓一霆,你媽和我媽當年指腹為婚的債該還了。” 婚禮上,
婆婆把卓家祖?zhèn)饔耔C套在我腕間:“瀾羽,一霆就交給你了。
” 所有人都以為我只是豪門闊太,直到他公司核心技術遭竊股價暴跌。 深夜書房,
我推過一份文件:“收購方底價在這里?!?他盯著我:“你究竟瞞了我多少事?
” 我笑著解開他領帶:“不多,剛好夠當你一輩子的北斗星?!?993年的盛夏,
蟬鳴聲嘶力竭,撕扯著午后粘稠的空氣。南方城市特有的濕熱像一層無形的膜,
包裹著省立醫(yī)院婦產科長長的走廊。消毒水的味道頑固地鉆進鼻腔,
混雜著一種新生命降臨時難以言喻的躁動和期盼。兩間相鄰的病房門幾乎同時打開。
卓一霆的母親林婉君,臉上還帶著生產后的虛弱與疲憊,額發(fā)被汗水濡濕貼在頰邊,
眼神卻清亮得驚人。她由丈夫卓明遠半攙扶著,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挪到隔壁門口。門內,
楊瀾羽的母親陳靜正被護士小心翼翼地從產床挪到推床上,汗水浸透了她的鬢角,臉色蒼白,
但唇角卻漾開一朵溫柔至極的、近乎圣潔的笑。她的目光,
牢牢鎖在身旁襁褓里那個皺巴巴、紅彤彤的小東西身上?!办o兒!
”林婉君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伸出手。陳靜的手指動了動,像是要回應,
卻終究沒什么力氣。她只是費力地抬了抬下巴,目光示意自己懷里的小生命。
林婉君立刻湊近,目光貪婪地落在那張小臉上,
又看看身后丈夫抱著的、自己那剛剛降生幾個月的兒子卓一霆。兩個小嬰兒都在酣睡,
全然不知自己正被怎樣熱切的目光所包圍?!罢婧谩绷滞窬穆曇糨p得像嘆息,
帶著濃重的鼻音,她看向陳靜,眼底是深不見底的喜悅和一種奇異的篤定,“靜兒你看,
咱們的緣分,孩子們替咱們續(xù)上了。一個霆,一個羽,這名字,多配?。 彼斐鍪种?,
極其輕柔地碰了碰楊瀾羽的小臉蛋,又回頭摸了摸自己兒子睡得安穩(wěn)的臉頰。
陳靜虛弱地笑了笑,目光在兩個襁褓之間流連,
最終定格在丈夫楊振國同樣寫滿激動與寵溺的臉上,輕輕點了點頭,
無聲地應和了這份由上一代延綿而下的、沉甸甸的溫情與期許。命運的絲線,
就在那個彌漫著消毒水與汗水味道的午后,在兩位母親溫柔而疲憊的目光交匯中,
在兩個新生命毫不知情的酣睡里,悄然纏繞,打上了一個看似牢固而美麗的結。
時光無聲流淌,仿佛只是幾個季節(jié)輪轉的間隙,那個曾經躺在襁褓里的小女嬰楊瀾羽,
已經能邁著小短腿,搖搖晃晃地追逐著一個稍高些的身影了。卓家的花園是她的天堂,
更是她“一霆哥哥”的專屬領地。四月,紫藤花開了,
深深淺淺的紫色瀑布從高大的花架上傾瀉而下,甜香醉人。四歲的卓一霆穿著小背帶褲,
蹲在花架下,用一把兒童小鏟子,認真地挖著泥土,堆砌著他想象中的宏偉城堡。
泥土沾在他白皙的小手上,額前柔軟的劉海被汗水微微打濕?!耙祸绺纾?/p>
”奶聲奶氣的呼喚自身后傳來,帶著毫不掩飾的雀躍。扎著兩個小揪揪的楊瀾羽,
像只花蝴蝶般撲過來,粉色的公主裙邊蹭上了泥土也毫不在意。她蹲在他旁邊,
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手里的動作,“你在做什么呀?”“建城堡!”卓一霆頭也不抬,
小眉頭微微蹙著,專注于調整一塊“城墻”的角度,“很大的城堡!”“瀾羽也要!
”小丫頭立刻來了精神,伸出小手就去扒拉他剛堆好的一角?!鞍?!別動!
”卓一霆急忙攔住她的小手,語氣帶著點小大人的無奈,“你會弄壞的!喏,
”他把旁邊另一把小鏟子塞給她,“你用這個,在旁邊挖…挖個護城河吧!”“好!
”楊瀾羽歡天喜地地接過鏟子,立刻埋頭苦干起來。她哪里是挖河,
分明是在制造一場小型泥石流。泥土飛濺,有幾滴甚至沾到了她粉嫩的臉頰上。
卓一霆看著自己“城堡”邊迅速擴大的泥坑,小臉皺了起來,想說什么,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繼續(xù)專注自己的“工程”。挖著挖著,楊瀾羽的動作慢了下來。
她抬頭看看身邊專注砌墻的卓一霆,陽光透過紫藤花的縫隙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
投下小小的陰影。他真好看,像媽媽故事書里的小王子。一個念頭,像紫藤花苞一樣,
在她小小的心房里“噗”地綻開了。她丟下小鏟子,吭哧吭哧地跑回不遠處的卓家小洋樓。
過了一會兒,又咚咚咚地跑回來,手里緊緊攥著一個小東西,神秘兮兮的。
那是一個有些年頭、邊緣微微卷起的鐵皮糖果盒,上面印著模糊不清的花紋,
帶著明顯的銹跡。“一霆哥哥!”她獻寶似的把鐵盒舉到他面前。
卓一霆終于從城堡上移開目光,疑惑地看著她:“干嘛?里面有好吃的?”“不是!
”楊瀾羽用力搖頭,小臉因為興奮和某種鄭重的情緒而漲得通紅。她小心翼翼地打開盒蓋,
里面躺著一張從圖畫本上撕下來的紙片。她煞有介事地把紙片拿出來,
又從小口袋里掏出一小截快要握不住的鉛筆頭——那是她平時畫畫用的。她趴在地上,
把紙片按在鐵盒蓋子上,小眉頭擰得緊緊的,用鉛筆頭一筆一劃,極其認真地“畫”字。
鉛筆很鈍,紙又軟,她寫得非常吃力,小嘴不自覺地撅起,發(fā)出用力的“嗯嗯”聲。
歪歪扭扭的線條艱難地組合在一起。卓一霆好奇地湊過頭去看。他剛上幼兒園不久,
認字也不多,但勉強能認出幾個輪廓?!伴L大…要…嫁…給…”他磕磕絆絆地念著,
最后一個字筆畫太多,他認不出了,困惑地眨著眼睛看楊瀾羽。楊瀾羽終于寫完最后一筆,
長長舒了口氣,小鼻尖上都冒出了細汗。她拿起紙片,
無比鄭重其事地念道:“長大要嫁給一霆哥哥!”每一個字都念得清晰而響亮,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屬于四歲孩童的莊嚴承諾。卓一霆愣住了,
小臉瞬間變得比紫藤花還要紅。他看看那張歪歪扭扭的字條,又看看楊瀾羽亮得驚人的眼睛,
一種莫名的、混合著害羞和奇異的責任感涌上心頭。他下意識地挺了挺小胸脯。
楊瀾羽小心翼翼地把那張承載著她“天大”心愿的紙片折好,放回生銹的鐵盒里,蓋緊蓋子。
然后,她開始在剛才自己制造的“護城河”泥坑旁邊,用小鏟子更加賣力地往下挖。
挖了一個更深的小坑,把鐵盒莊重地放進去,再用泥土一點點埋好,
最后還用小腳丫在上面踩了踩,壓實。“埋好啦!”她拍拍手上的泥土,仰起紅撲撲的小臉,
對著卓一霆綻開一個大大的、無比滿足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陽光穿過紫藤花架,在她沾著泥點的小臉上跳躍,那笑容純粹得沒有一絲雜質。
卓一霆看著她,臉上的紅暈還沒褪去,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伸出手,
有些笨拙地替她擦掉臉頰上的一塊泥印。紫藤花的甜香氤氳在兩個孩子之間,
帶著泥土的氣息,將這個稚嫩卻無比鄭重的秘密,深深埋藏。
日子在課業(yè)的間隙、追逐打鬧的歡笑以及兩家餐桌上頻繁的聚餐中飛快滑過。
當初埋下鐵盒的小豆丁們,轉眼已邁入了荷爾蒙開始悄悄萌動的十二歲。
楊瀾羽對卓一霆的“追隨”非但沒有隨著年齡增長而減弱,反而變本加厲,
成了育才中學初中部一道眾人皆知的風景線。放學鈴聲像是發(fā)令槍,
楊瀾羽總是第一個沖出教室,背著沉甸甸的書包,
目標明確地沖向卓一霆所在的初中部教學樓。她像一顆小炮彈,
精準地“發(fā)射”到剛走出教室的卓一霆身邊,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
嘰嘰喳喳地分享一天的趣事。卓一霆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窘迫,到習慣性的無奈,
最終演變成一種帶著縱容的溫和。他偶爾會揉揉她的頭發(fā),換來她更燦爛的笑容。
這親昵無間的姿態(tài),落在那些對卓一霆偷偷懷揣好感的女生眼里,
無異于一種赤裸裸的“宣示主權”。流言蜚語開始在暗地里滋生、發(fā)酵。“看,那個楊瀾羽,
又黏著卓一霆了,真不害臊?!?“聽說她從小就死皮賴臉跟著人家,
卓一霆脾氣好才沒甩開她?!?“嗤,不就是仗著兩家大人熟嘛,
跟屁蟲似的…”這些帶著酸意和惡意的議論,起初只是細碎的耳語,后來漸漸變得肆無忌憚。
一天放學,楊瀾羽像往常一樣等在卓一霆教室外的走廊上,書包帶子被她無意識地絞著。
幾個高年級的男生故意放慢腳步從她身邊經過,其中一個剃著板寸、身材粗壯的男生,
斜睨著她,故意用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她聽見的聲音對同伴說:“喂,看見沒,
卓家那小少爺的‘小童養(yǎng)媳’又準時來報到了。嘖,這粘人勁兒,跟塊嚼過的口香糖似的,
甩都甩不掉,也不嫌丟人?”哄笑聲立刻響起,像針一樣扎在楊瀾羽的耳朵里。
她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一股混雜著羞恥和憤怒的熱流直沖頭頂,眼睛迅速蒙上一層水霧。
她猛地抬起頭,死死瞪著那個說話的男生,嘴唇哆嗦著,想反駁,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了,
發(fā)不出聲音。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猛地從教室里沖出來,帶著一股凌厲的風。是卓一霆!
他顯然聽到了剛才的嘲諷,那張總是溫和帶笑的臉此刻繃得緊緊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他幾步就跨到那板寸男生面前,聲音是從未有過的低沉和憤怒:“你再說一遍!
”板寸男生被卓一霆的氣勢懾了一下,隨即仗著自己人高馬大,梗著脖子嘴硬道:“說就說!
我說她是粘人的口香糖,甩都甩不掉的童養(yǎng)媳!怎么了?戳你肺管子了?
”他臉上帶著惡意的挑釁。話音未落,卓一霆的拳頭已經狠狠砸了過去!
那是少年人毫無章法、卻凝聚了所有憤怒和捍衛(wèi)的一拳,帶著破風聲,
結結實實地砸在對方的下頜上?!芭?!”板寸男生猝不及防,被打得踉蹌后退,撞在墻上。
他懵了一瞬,隨即暴怒起來:“操!你敢打我?!”他像頭發(fā)怒的公牛,吼叫著撲上來,
拳頭帶著風砸向卓一霆的臉。場面瞬間失控。兩個少年扭打在一起,
撞翻了走廊邊堆放的清潔工具,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卓一霆終究比對方瘦弱,
雖然一開始占了先機,但很快就被壓制住,臉上挨了好幾拳,嘴角滲出血絲。
但他死死咬著牙,眼神兇狠,像只被徹底激怒的幼獸,每一次被打倒都掙扎著爬起來,
毫不退縮地撲上去。周圍的同學驚呼著散開,有人跑去叫老師?;靵y中,
楊瀾羽的眼淚終于決堤而出。她看著卓一霆為她打架,看著他白皙的臉頰迅速紅腫起來,
看著他嘴角的血跡,巨大的恐慌和心疼淹沒了她。她尖叫著:“別打了!一霆哥哥!別打了!
”試圖沖上去拉開他們,卻被混亂的人群推搡著。老師終于趕到,厲聲喝止了這場斗毆。
兩個少年被強行分開,都氣喘吁吁,狼狽不堪。板寸男生臉上也掛了彩,罵罵咧咧。
卓一霆被老師拉著,校服扣子扯掉了兩顆,頭發(fā)凌亂,額角靠近發(fā)際線的地方,
一道寸許長的口子正汩汩地往外冒血,鮮紅的血珠順著他蒼白的臉頰滑落,觸目驚心。
楊瀾羽掙脫人群,不顧一切地撲過去,小手顫抖著想要去捂他額頭的傷口,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血…好多血…一霆哥哥…”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
砸在卓一霆沾著塵土和血跡的手背上。卓一霆喘著粗氣,抬起沒被老師拉住的那只手,
胡亂抹了一下額角的血,反而蹭得更多。他看著眼前哭成淚人的楊瀾羽,
那兇狠的眼神瞬間褪去,只剩下安撫和一種奇異的平靜。
他甚至努力扯出一個有些變形的笑容,聲音因為疼痛而嘶啞,
卻異常清晰:“瀾羽…別哭…沒事的?!彼D了頓,
目光掃過周圍那些或驚懼、或鄙夷、或好奇的面孔,最后落回楊瀾羽淚眼婆娑的臉上,
一字一句地說,“他們欺負你…不行?!蹦锹曇舨淮螅瑓s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宣告。
楊瀾羽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臉上刺目的血痕和那異常堅定的眼神。
那一刻,周圍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他額角滴落的血珠砸在地上的輕微聲響,
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醫(yī)院急診室明亮的燈光下,消毒水的味道比童年記憶里的更加刺鼻。
卓一霆額角的傷口被清洗干凈,縫了四針。細細的黑色縫線在他光潔的皮膚上顯得格外猙獰。
醫(yī)生包扎好,叮囑著注意事項。林婉君和陳靜接到消息都匆匆趕來,看著兒子頭上的紗布,
又是心疼又是責備。卓一霆低著頭,沉默地接受著母親的數落。
楊瀾羽一直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角,站在角落,眼睛紅腫得像桃子。大人們處理完傷口,
叮囑他們先回家休息。走出醫(yī)院大門,夕陽的余暉把影子拉得很長。
兩人沉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氣氛有些凝滯?!耙祸绺纭睏顬懹鸾K于鼓起勇氣,
聲音還帶著濃重的鼻音,她指了指他額角的紗布,“這里…是不是很疼?
”她的眼神里充滿了愧疚和后怕。卓一霆停下腳步,側過頭看她。
傍晚的風吹動他額前沒被紗布覆蓋的柔軟發(fā)絲。他伸出手,
指尖輕輕碰了碰那潔白的紗布邊緣,眼神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少年人罕見的溫和?!斑€好。
”他說,然后頓了頓,目光落在她依舊通紅的眼睛上,語氣很認真,“瀾羽,別聽他們胡說。
你不是什么口香糖?!睏顬懹鸬男拿偷匾活?,抬頭看他。卓一霆的目光移向遠處沉落的夕陽,
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她耳中:“你是…你是我的責任?!彼D了頓,
似乎在尋找更準確的詞,最終只是補充道,“從小就是。保護你,是應該的。
”夕陽的暖金色落在他側臉的輪廓上,也落在他額角那塊嶄新的白色紗布上。
楊瀾羽看著那道縫針留下的痕跡,它不再僅僅是傷口,而像一枚烙印,
一枚只屬于她的、由他的鮮血和勇氣鑄就的勛章。
一種滾燙的情緒在她小小的胸腔里激蕩、充盈,幾乎要滿溢出來。她用力吸了吸鼻子,
把即將涌出的淚水逼回去,然后,極其鄭重地,朝著卓一霆,用力地點了點頭。那道疤,
從此成為她心底最隱秘也最驕傲的圖騰,無聲地訴說著一個少年在喧囂的青春里,
為她撐起的一片不容侵犯的天空。高考放榜后的盛夏,
空氣里彌漫著梔子花的甜香和離別的氣息。
卓一霆的名字赫然列在頂尖學府A大的錄取名單上,專業(yè)是炙手可熱的計算機科學。
消息傳來,卓家小小的客廳里洋溢著喜悅,林婉君和陳靜兩位母親更是感慨萬千,
話題自然又落到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兩個孩子身上。“一霆真爭氣!A大計算機,前途無量??!
”陳靜由衷地贊嘆,拉著林婉君的手,“我們家瀾羽要是有你家一霆一半省心就好了。
”林婉君笑著搖頭:“瀾羽那孩子多靈氣,主意正著呢。對了,”她想起什么,
看向一旁安靜削著蘋果的楊瀾羽,語氣帶著長輩的關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瀾羽啊,
你志愿填得怎么樣了?想好去哪所大學了沒?”楊瀾羽的手微微一頓,
削了一半的蘋果皮差點斷開。她抬起眼,臉上綻開一個極其甜美的笑容,
眼睛彎成了月牙兒:“林阿姨,我呀,準備去上海!”“上海?”林婉君有些意外,
“復旦還是交大?都是好學校!不過離家是有點遠…”“不是復旦交大,
”楊瀾羽放下蘋果和刀,抽了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著手,語氣輕快得像在談論天氣,
“是S大,他們的新傳學院,聽說實踐機會特別多。”她頓了頓,
目光飛快地掃過坐在沙發(fā)另一頭、正低頭看著手機似乎對話題并不關心的卓一霆,
隨即又落回林婉君臉上,笑容燦爛又無辜,“而且,一霆哥哥不是也在上海讀A大嘛!
正好有個照應呀!”客廳里瞬間安靜了一秒。林婉君和陳靜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眼神里混合著“果然如此”的了然、長輩的縱容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
卓一霆滑動手機屏幕的手指也停住了,他抬起頭,看向楊瀾羽,
眼神里帶著明顯的錯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
但看著母親們了然于胸的笑容,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只是微微蹙了下眉,重新低下頭,
指尖在屏幕上無意識地劃動著。楊瀾羽仿佛沒看到他細微的表情變化,依舊笑得明媚坦蕩,
拿起削好的蘋果遞給林婉君:“林阿姨,吃蘋果!”大學四年,
上海這座繁華都市成了楊瀾羽“追隨戰(zhàn)略”的嶄新戰(zhàn)場。S大和A大隔著大半個城區(qū),
但這絲毫不能阻擋她的腳步。
卓一霆的課程表、社團活動時間、常去的圖書館自習室…她都了如指掌?!耙祸?,
你們計算機系樓下的奶茶店新出的楊枝甘露超贊!我給你帶了一杯,快下來拿!
我就在樓下花壇!” “卓一霆!你們籃球社周末和師大的友誼賽對吧?
我拉了我們宿舍姐妹團去給你們當啦啦隊!氣勢不能輸!” “一霆哥哥,
我搶到兩張周末科技館人工智能特展的票!聽說有你們專業(yè)大牛講座,一起去唄?
”她的電話、微信總是適時響起,理由五花八門,
卻總能精準地“偶遇”在卓一霆可能出現的時間和地點。有時是分享美食,有時是加油助威,
有時是看似巧合的共同興趣。卓一霆從最初的無奈、婉拒,到漸漸習慣她的存在,再到后來,
會在她沒及時出現時,下意識地看一眼手機。他身邊并非沒有其他女生的示好。
計算機系本就僧多粥少,卓一霆外形清俊,成績優(yōu)異,待人溫和有禮,
是不少女生心儀的對象。有同系的學霸女生借著討論課題接近,
有文藝社團的漂亮學妹邀請他看畫展,
甚至還有大膽的女生在圖書館直接遞上寫有聯系方式的紙條。每一次,
楊瀾羽都像安裝了雷達。她未必每次都直接出現“宣示主權”,
但總能在卓一霆略帶困擾地提起時,用一種四兩撥千斤的方式化解。
“那個總找你討論算法的學姐?。克洗螁柲愕哪莻€問題,我查了下,
好像是她導師項目里的一個基礎Bug,網上開源社區(qū)有現成解決方案,鏈接發(fā)你微信啦!
” “看畫展?好呀!不過一霆哥,我記得你上次說對那個印象派畫家不感冒的?
隔壁博物館有個你超喜歡的航天模型展,最后一周了哦!” “圖書館的紙條?哈!
一霆哥你行情真好!不過…”她話鋒一轉,帶著點促狹的笑意,“我上次去你們圖書館,
看到那個女生在三個不同男生桌上都放了同樣的紙條呢,字跡都一樣,
可能是勤工儉學發(fā)廣告的?”她的語氣總是輕松自然,帶著點小八卦的意味,既不顯得刻薄,
又恰到好處地消解了那些“潛在威脅”帶來的曖昧氛圍。卓一霆每每聽完,
那點微妙的困擾便會煙消云散,只覺得她消息靈通又有點小調皮。久而久之,
他身邊的朋友都默認了楊瀾羽的存在,甚至調侃她是“卓一霆的專屬小管家”。
四年時光在課業(yè)、社團和楊瀾羽無處不在的“關懷”中悄然流逝。終于到了畢業(yè)的季節(jié)。
A大的畢業(yè)典禮盛大而莊重。大禮堂里,穿著黑色學士服的畢業(yè)生們坐得整整齊齊,
空氣中彌漫著激動、感傷和對未來的憧憬。校長致辭結束,
各院系的撥穗儀式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卓一霆作為計算機系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代表之一,
上臺接受了系主任的撥穗。閃光燈在他身上匯聚,臺下掌聲雷動。他微微鞠躬致謝,
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眼底是青年人對未來的躊躇滿志。儀式結束,
畢業(yè)生們如潮水般涌出禮堂,興奮地與家人朋友合影,拋起學士帽,笑聲和歡呼聲此起彼伏。
卓一霆剛走下禮堂側面的臺階,就被一群本系的同學圍住,七嘴八舌地祝賀、合影。
他耐心地配合著,目光下意識地在喧鬧的人群中搜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奇怪,
瀾羽今天怎么沒像往常一樣第一時間沖過來?就在這時,圍著他的人群外圍,
忽然響起一陣小小的騷動和驚嘆聲。卓一霆循聲望去,只見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向兩側分開。
楊瀾羽就站在人群讓出的通道盡頭。她顯然精心打扮過。沒有穿畢業(yè)生的學士服,
而是一襲剪裁利落的珍珠白色小禮服裙,襯得她肌膚勝雪,亭亭玉立。
烏黑的長發(fā)柔順地披在肩后,臉上化了精致的淡妝,眉眼間的稚氣褪去,
顯露出一種驚人的明媚與堅定。她手里沒有捧著花束,而是拿著一個深藍色的絲絨小方盒。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在無數好奇、驚訝、探究的目光中,楊瀾羽一步一步,
極其穩(wěn)定地朝著卓一霆走來。高跟鞋踩在禮堂外的石階上,發(fā)出清脆而從容的聲響,
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上。喧鬧的畢業(yè)現場,以她為中心,竟然奇異地安靜了下來,
只剩下相機偶爾的咔嚓聲。卓一霆完全愣住了。他身邊的同學也自動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