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林晚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您……您千萬……千萬別動！也別……別睜眼！求您了！”
趙建國大爺?shù)淖旖菐撞豢刹斓爻榇ち艘幌拢瑳]說話，只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小林師傅！快點！時間到了！”趙美鳳推門進來，她今天穿著一身黑，胸前別著白花，臉上妝容精致，眼圈微紅，一副標準的孝女模樣。她掃了一眼“安詳”的父親，似乎很滿意，催促道：“趕緊的，扶我爸……進廳！”
幾個穿著黑西裝的殯儀館工作人員走了進來，動作熟練而輕柔地將趙建國大爺抬上擔架車。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亦步亦趨地跟在旁邊，眼睛死死盯著擔架上的人，生怕他一個忍不住，當場表演“詐尸”。
告別廳里，哀樂低回。黑壓壓的人群肅立著，空氣中彌漫著香燭和百合花的混合氣味，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趙家家屬們站在最前排，以趙宏偉和趙美鳳為首，一個個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發(fā)出壓抑的啜泣聲，悲傷的氣氛渲染得十分到位。
林晚作為“工作人員”，被安排站在靠近棺槨側后方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她的位置，正好能清晰地看到躺在透明棺罩下的趙建國大爺，也能看到前排家屬們的背影。
司儀用沉痛而富有感染力的聲音，開始念悼詞，回顧趙建國“光輝”的一生。人群里，低低的啜泣聲此起彼伏。
林晚緊張得手心全是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死死盯著玻璃罩下的趙建國大爺。他依舊閉著眼，一動不動，像一尊真正的蠟像。
悼詞念到一半，司儀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哽咽：“……趙建國老先生的一生，是勤勞的一生，是奉獻的一生！他對待子女，更是傾注了全部的心血和……”
就在這時！
林晚的瞳孔猛地收縮！
她看到，玻璃罩下，趙建國大爺那放在腹部、交疊的雙手，其中一根食指，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向上翹了一下！
那動作快如閃電，稍縱即逝。如果不是林晚一直死死盯著，根本不可能發(fā)現(xiàn)！
林晚的心跳瞬間飆到了一百八！她差點尖叫出聲，連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體因為過度緊張而微微顫抖。他動了！他真的動了！在這種場合！在這么多人面前！
前排的家屬們似乎毫無察覺，依舊沉浸在“悲傷”中。趙美鳳甚至適時地發(fā)出一聲更加響亮的抽泣，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
林晚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敢再看棺槨，生怕下一秒就看到趙建國大爺睜開眼睛坐起來。
然而，她剛把視線移開，就落在了前排家屬們的身上。
趙宏偉低著頭，肩膀聳動。但林晚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側臉的輪廓。他的嘴角……那是什么？一條極其細微的、向上彎起的弧度？雖然很快被他用手抹眼淚的動作掩蓋過去，但林晚確信自己沒有看錯！他在笑？他在這種時候笑？！
緊接著，站在趙宏偉旁邊的二兒媳，似乎因為站得太久，高跟鞋有些不穩(wěn)，她微微調整了一下姿勢，身體晃動時，林晚眼尖地瞥見她黑色袖口下，露出一抹極其鮮艷的……玫紅色？！那是她新做的美甲！在肅穆的黑色喪服下，那抹鮮艷的玫紅，刺眼得如同一個無聲的嘲諷！
林晚的腦子里“嗡”的一聲，像有什么東西炸開了?？謶?、緊張、荒謬感……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和惡心，如同沸騰的巖漿，在她胸腔里劇烈翻涌！
她猛地想起趙建國大爺昨晚的吐槽：
“哭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結果呢？轉頭就拉著她閨蜜打電話，商量著等賠償金下來去哪家美容院做熱瑪吉！”
“老爺子這誤診真是時候，正好公司資金鏈緊張……”
那些辛辣的、帶著市井粗鄙卻直指人心的段子，那些被她當成荒誕故事聽的吐槽，此刻如同最鋒利的刀子，狠狠地扎進了眼前這虛偽的現(xiàn)實！
司儀還在聲情并茂地念著：“……他慈祥的笑容，將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就在這時！
“噗——！”
一聲極其突兀、響亮、完全不受控制的噴笑聲，猛地從林晚緊捂著的嘴巴里爆發(fā)出來！
雖然她立刻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捂住，但那短促而尖銳的笑聲，在哀樂暫停、司儀念詞的間隙，在肅穆寂靜的告別廳里，如同平地驚雷，炸得所有人都懵了！
刷！
上百道目光，如同探照燈般，瞬間聚焦到角落里的林晚身上！
驚愕！疑惑！憤怒！鄙夷！
前排的家屬們也猛地回過頭。趙宏偉的眼神銳利如刀，帶著被冒犯的震怒。趙美鳳更是柳眉倒豎，涂著鮮紅唇膏的嘴巴張成了O型，那眼神仿佛要將林晚生吞活剝！
林晚的臉瞬間血色盡褪，變得比死人還要蒼白。巨大的羞恥感和恐懼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她渾身僵硬，大腦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響，只能感覺到無數(shù)道目光像針一樣扎在她身上。
完了！徹底完了！她不僅搞砸了，還在這種場合……笑場了！
她下意識地、絕望地看向棺槨。
玻璃罩下，趙建國大爺依舊閉著眼，安詳?shù)靥芍５滞眢@恐地發(fā)現(xiàn)，他那交疊放在腹部的雙手，此刻正以一種極其微小的幅度，劇烈地顫抖著！而他那緊閉的嘴角，似乎……似乎也向上彎起了一個極其細微、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他在憋笑！他絕對也在憋笑！而且憋得比她還辛苦！
這個認知，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晚眼前一黑，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身體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小林師傅！”
“快！有人暈倒了！”
“怎么回事？！”
驚呼聲、混亂的腳步聲瞬間打破了告別廳的肅穆。哀樂停了，悼詞斷了，悲傷的氣氛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亂和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