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夏舒桐顯然也聽到了，她身軀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臉色慘白如紙。
她不敢相信，就連我自己，也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結(jié)果。
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她身后探出頭來。
女兒的小臉哭得像只小花貓，一雙大眼睛又紅又腫。
她怯生生地抓著夏舒桐的手，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媽媽，爸爸是不是又要離開我了？”她哽咽著。
“我不要他離開我，我以后再也不會說難聽的話逼爸爸走了?！?/p>
“媽媽，你讓爸爸留下來，好不好？”
聽著女兒帶著哭腔的哀求，我的眼淚也再次流了下來。
我想抬起手，為她抹去臉上的淚水，告訴她爸爸不怪她。
可是，我連控制自己雙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想要擁抱女兒的手，此刻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地垂在身側(cè)，一動不動。
時間，在一天天無情的流逝中，變得格外奢侈。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我的身體，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衰敗下去。
從最開始的手腳無力，到后來無法自行站立。
再到如今，我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成了一個只能終日困在輪椅上的廢人。
夏舒桐推掉了公司所有的事務(wù)，二十四小時守在我身邊，成了一個無微不至的專職護工。
她一口一口地喂我吃飯，哪怕我因為吞咽功能退化而弄得滿身都是，她也只是耐心地為我擦拭干凈，沒有一絲不耐煩。
她每天為我按摩萎縮的肌肉，從清晨到深夜，哪怕她的手累得發(fā)抖，也從未停下。
她抱著我洗澡，為我梳頭，把我打理得干干凈凈。
她還會像個孩子一樣，每天趴在我的床邊，絮絮叨叨地講著我們從前的事情。
講我們第一次見面，講我們第一次約會，講她當初是如何對我一見鐘情。
可她越是這樣，我心里的那道墻就筑得越高。
這些遲來的深情，對我而言，不過是更殘忍的兇器。
如果不是長達三年的試探，如果我沒有得這個絕癥，她還會這樣對我嗎？
這個月里，我們?nèi)チ撕芏嗟胤健?/p>
她推著我，去了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公園。
那里的長椅上，還刻著我們當年偷偷留下的名字縮寫。
她指著那個已經(jīng)模糊的“Y&T”，泣不成聲。
她推著我，去了我們曾經(jīng)租住的那個小小的公寓樓下。
房子已經(jīng)換了主人，可她還記得，我們曾在樓下的那棵香樟樹下，憧憬過未來。
今天，她帶我來到了海邊。
這是我一直想來的地方。
我曾無數(shù)次對她說，等沐沐病好了，我們一家三口就來海邊看日出日落。
現(xiàn)在，我終于來了，卻是以這樣一種方式。
夕陽的余暉將天空和海面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色，海風輕輕拂過我的臉頰，帶著一絲咸濕的氣息。
我靜靜地看著太陽一點一點地沉入海平面，光芒漸漸隱去，只留下一片絢爛的晚霞。
真美啊。
我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也像這輪夕陽一樣，即將走到最后一刻。
我的眼皮越來越重，視線開始變得模糊渙散。
夏舒桐察覺到了我的異樣，她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