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嬸蜷縮在冰冷的地磚上,背靠著水槽柜門,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氣。
那張小小的、泛黃的紙條被她死死攥在手里,緊貼在劇烈起伏的胸口,
粗糙的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紙條上那兩行字,像燒紅的烙鐵,
一遍遍灼燙著她的神經(jīng):“李姐,要是哪天……老頭犯傻,你看見了,
幫幫我……”“別讓他知道,我留了這張條。
”還有那個歪歪扭扭、卻帶著無盡托付和小心翼翼的笑臉。巨大的震撼和排山倒海的愧疚,
如同冰冷的海水,反復(fù)沖刷著她,將她淹沒。她之前那些輕率的議論,
那些自以為是的“可憐”,此刻都變成了尖銳的諷刺,狠狠扎回她自己心上。
阿梅……那個總是溫溫柔柔、說話細(xì)聲細(xì)氣的阿梅,在生命的最后,竟然看得如此透徹,
想得如此深遠(yuǎn)!她不僅洞悉了陳伯的“傻”,更在無人知曉的角落,
為她李嬸留下了一份如此沉重的信任和囑托!“幫幫我……” 這三個字,重逾千斤。
不是簡單的搭把手,而是替她守護(hù)那個沉浸在悲傷里無法自拔的老頭,
守護(hù)他搖搖欲墜的尊嚴(yán),守護(hù)他們之間那份至死不渝、卻又令人心碎的愛意。
而“別讓他知道”,更是阿梅用最后一點力氣,為陳伯筑起的最后一道脆弱的自尊屏障。
她不要他難堪,不要他覺得自己成了別人眼中的“可憐蟲”。嗚咽聲漸漸低了下去,
變成了斷斷續(xù)續(xù)的抽噎。李嬸用手背狠狠抹掉臉上的淚水和鼻涕,粗糙的皮膚被擦得生疼。
她扶著水槽邊緣,一點一點,極其艱難地站了起來。雙腿因為久蹲而麻木,眼前陣陣發(fā)黑。
她扶著冰冷的灶臺,穩(wěn)了穩(wěn)身體,目光落在手中那張被淚水浸得有些模糊的紙條上。
不能留在這里。這是阿梅和陳伯之間最深的秘密,也是交付給她的、不容有失的使命。
她環(huán)顧四周,最終走到那個老舊的碗柜前,踮起腳,從最頂層一個積滿灰塵的角落里,
摸出一個空的、裝針線的鐵皮小盒子。她打開盒子,
里面只有幾枚生銹的頂針和一段褪色的紅線。
她小心翼翼地將那張承載著生死托付的紙條折疊好,放進(jìn)盒子最底層,再將針線原樣放回去,
蓋緊盒蓋。她把盒子塞回那個積灰的角落,用一塊抹布蓋了蓋。做完這一切,
她才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氣,仿佛完成了一件極其莊重的事情。
胸口的重壓似乎減輕了一點點,但那份沉甸甸的責(zé)任感,卻更深地烙進(jìn)了心底。
她必須去醫(yī)院。無論以什么身份,無論陳伯會怎樣,她必須去。為了阿梅那句“幫幫我”,
也為了她自己那顆被愧疚和震撼灼燒的心。她匆匆洗了把臉,
冰涼的水讓她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粗R子里自己紅腫的雙眼和憔悴的面容,
她用力拍了拍臉頰。不能這個樣子去。她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頭發(fā)和衣服,深吸幾口氣,
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平靜一些。鎖好陳伯家的門,鑰匙沉甸甸地揣進(jìn)口袋。
清晨的陽光有些刺眼,巷子里已經(jīng)有了行人。她低著頭,避開那些探究的目光,
快步向巷口走去。心跳依舊很快,每一步都踩在阿梅那句無聲的囑托上。
社區(qū)醫(yī)院里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李嬸在護(hù)士站問了半天,才找到陳伯所在的急診留觀病區(qū)。
狹窄的走廊里擠滿了人,充斥著孩子的哭鬧、老人的呻吟和家屬疲憊的低語。
她循著床號找過去,終于在靠窗的一張病床前停下腳步。陳伯靜靜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
身上蓋著薄薄的被子。他看起來比早上被抬走時更瘦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