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簡介
? ? ?沈清魚沉入湖底的最后一刻,看見允禛攥著她藏了三年的日記,站在岸邊渾身發(fā)抖。
那本寫滿少女心事與委屈的冊子,被他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他終于看到了,可她已經(jīng)被柳如煙踩著裙擺,墜入了這刺骨的寒潭。
再次睜眼,紅燭映著喜帕,她竟回到與他大婚那夜。鳳冠上的珍珠硌得頭皮發(fā)疼,蓋頭外傳來他熟悉的冷語,與前世分毫不差。
這一世,她揣著滿腔恨意要護沈家周全,要離這個親手將她推入深淵的男人遠遠的??蓜傁雱澢褰缦?,卻發(fā)現(xiàn)允禛不對勁:
他記得她嫌甜的桂花糕要少放糖,記得她袖口總藏著防身的銀簪,甚至在她脫口而出“前世冷院的雪”時,他眼底翻涌的驚痛幾乎將她溺斃。
“沈清魚,”他忽然扣住她手腕,氣息滾燙地砸在耳畔,“你以為,只有你從湖里爬回來了?”
她才知,那個在她死后喝得酩酊大醉、抱著她冰冷身體不肯撒手的男人,竟也帶著兩世的記憶,重新站在了她面前。
當重生的帝心遇上歸來的利刃,這場愛恨棋局便再無退路。
只是那本被他撕碎又偷偷粘好的日記里,藏著的究竟是遲來的悔,還是他兩世籌謀的最后一步?
正文
紅燭燃到第五根時,燭芯爆出的火星濺在描金的燭臺上,發(fā)出細碎的噼啪聲。
沈清魚垂在身側的指尖,已經(jīng)在鳳冠邊緣那排鋒利的珍珠穗子上掐出了血珠。
血珠順著冰涼的金飾滾落,滴在大紅的喜服上,洇開一小朵暗沉的花。
蓋頭下的黑暗濃稠如墨,她卻能清晰地聞到空氣里那股熟悉的龍涎香。
和前世她沉入冰冷湖底前,最后聞到的氣息一模一樣——只是那時的香里混著湖水的腥氣和他身上的慌亂。
而此刻,還裹著三分未散的酒氣,七分漫不經(jīng)心的疏離。
她真的回來了。
回到了三年前,這場將她拖入萬劫不復深淵的新婚夜。
指尖的痛感尖銳而真實,遠勝頭頂鳳冠的沉重。
她甚至能清晰回憶起柳如煙那雙涂著蔻丹的指甲掐進她手臂的力道。
回憶起冰冷的湖水漫過口鼻時,她拼命抬頭望見的那雙眼。
——允禛站在岸邊,手里攥著她藏在箱底的日記。
眸中翻涌著錯愕、驚痛,還有一絲她到死都沒讀懂的慌亂。
“嘖?!?/p>
身后傳來一聲極輕的嗤笑,像冰錐猝不及防扎進耳膜。
沈清魚的脊背瞬間繃緊,幾乎是本能地攥緊了袖口。
那里藏著一枚小小的銀簪,是她今早趁著梳妝時偷偷藏進去的。
前世她到死都沒敢反抗,這一世,哪怕只是徒勞,她至少要能護住自己。
腳步聲停在身側,帶著酒氣的呼吸拂過耳畔,溫熱的,卻讓她渾身發(fā)冷。
沈清魚閉了閉眼,眼前立刻浮現(xiàn)出他此刻的模樣:
月白錦袍的袖口松松挽著,露出一截勁瘦的手腕,狹長的鳳眼里覆著層薄冰,薄唇微勾。
明明是能讓宮娥們紅著臉偷看的俊美,偏生要擺出這副拒人千里的冷態(tài)。
前世的此刻,他就是這樣伸手掀開了她的蓋頭。
他的拇指帶著薄繭,擦過她的下頜,像在掂量一件沒有生命的器物,隨即冷笑:
“沈大將軍的女兒,也擺脫不了逆來順受的命,呵呵…”
那時她還傻乎乎地想,他只是怨這樁由父皇強塞的婚事。
父親剛因戰(zhàn)事失利被免官,朝野上下議論紛紛。
皇上為了堵悠悠眾口,將她這個“罪臣之女”指給同樣不得寵的四阿哥允禛,誰都看得出這是場赤裸裸的羞辱。
她以為只要安分守己,謹小慎微,總能焐熱他的心。
直到后來,她在畫舫外撞見他摟著青樓歌女,聽他笑著說“還是你解風情,不像府里那個,木頭似的”。
直到柳如煙拿著她“私通外男”的假證跪在他面前,他連一句質(zhì)問都沒有,只冷冷丟下一句“禁足冷院,沒我的命令,不許出來”。
想起前世臘月廿三,她在冷院凍得發(fā)抖,允禛卻在柳如煙房里賞梅,炭火盆燒得通紅,飄來的甜膩梅花香混著柳如煙的銀鈴笑聲。
冷院的三年,她像一株被遺忘的野草。
看著柳如煙恃寵而驕,最后等來的,是被柳如煙親手推下湖的結局。
“蓋頭是要準備戴到天亮?還是不想讓本王給你掀?”
冰涼的指尖已經(jīng)觸到蓋頭邊緣,帶著他慣有的漫不經(jīng)心。
沈清魚深吸一口氣,在他即將掀開的瞬間,突然抬手按住了紅綢。
允禛的動作頓住了。
空氣里的酒氣仿佛都凝住了,連燭火燃燒的聲音都變得格外清晰。
沈清魚能感覺到他落在自己手背上的視線,從最初的錯愕,慢慢染上幾分探究,最后竟透出一絲她看不懂的……波動。
“怎么?”他的聲音沉了沉,帶著被拂逆的不悅,“大將軍的女兒,連蓋頭都要自己掀?”
沈清魚沒有抬頭,聲音隔著厚重的紅綢傳出來,有些發(fā)悶,卻異常平靜:“王爺醉了,還是早些歇息吧?!?/p>
身側的人明顯僵了一下。
是啊,他該驚訝的。
前世的沈清魚,此刻正像個提線木偶般任他擺布。
哪怕指節(jié)攥得發(fā)白,也只會死死咬著唇,連大氣都不敢喘。
允禛沉默了片刻,忽然低笑一聲,那笑聲里聽不出情緒:“有趣。本王倒不知道,沈?qū)④娊坛鰜淼呐畠?,也這般硬氣。”
他的手收了回去,腳步聲轉(zhuǎn)向外間的軟榻?!凹热绱?,你便自己待著吧?!?/p>
錦被掀開的聲音傳來,接著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
沈清魚維持著坐姿,直到外間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才敢緩緩松了口氣,后背已被冷汗浸濕。
紅燭燃了過半,燭淚順著燭臺蜿蜒而下,像凝固的血淚。
沈清魚悄悄抬手,將沉重的鳳冠取了下來,放在身側的妝臺上。
脖頸處驟然輕松,卻也空落落的,像極了前世那三年的心境。
她知道允禛沒睡。
他的呼吸雖然平穩(wěn),卻比尋常熟睡時要重些,帶著刻意壓制的意味。
這個男人,從來都是這樣。
看似放蕩不羈,對什么都不在意,實則心思深沉得像口古井。
前世她到死都沒看透他,只當他是個被母親身份拖累、自暴自棄的皇子。
直到后來在他書房的暗格里,看到那些關于吏治民生的策論,字里行間的鋒芒與遠見,才驚覺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還有那些日記……
沈清魚的眼眶微微發(fā)熱。那些她寫了又燒、燒了又寫的心事,藏在妝匣最底層的暗格里,最后竟被他找到了。
在她臨死之前,后悔?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人都死了,再深的悔意,也換不回一口氣。
“咕嚕?!?/p>
腹中忽然傳來一陣不合時宜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沈清魚窘迫地按住肚子,才想起從早上起來梳妝,到現(xiàn)在滴水未進。
為了穿上這身繁復的喜服,她甚至沒敢吃早飯。
外間的呼吸似乎頓了一下。
沈清魚屏住呼吸,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
過了片刻,卻聽到軟榻那邊傳來動靜,接著是腳步聲向門口走去。
“王……王爺?”她下意識地開口,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慌亂。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是覺得她丟人,還是不耐煩了?
允禛的腳步停在門口,沒有回頭:“餓了?”
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沈清魚卻莫名覺得有些不自在,低聲道:“不……不餓?!?/p>
允禛輕笑一聲,那笑聲里似乎帶了點別的什么,不像之前的嘲諷,倒像是……無奈?
“呵,嘴硬?!?/p>
他拉開門,對守在外間的侍女吩咐道,“傳些點心過來,要溫熱的,別太甜?!?/p>
侍女應了聲“是”,腳步聲很快遠去。
允禛關上門,重新走回軟榻邊坐下。
卻沒再躺下,只聽得見指尖敲擊桌面的輕響,一下,又一下,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沈清魚的心也跟著那節(jié)奏,一上一下地懸著。
他為什么要留點心?
還特意囑咐別太甜?
前世她從未對他說過自己不愛甜食,只在冷院時,偷偷托小翠買過幾次少糖的桂花糕。
那時他偶爾會去冷院,卻從未問過她一句喜好。
是巧合嗎?
她不敢深想。
前世的教訓太過慘痛,她不能再重蹈覆轍。
這一世,她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下去,護住沈家,至于眼前這個男人,他們最好只是相敬如“冰”的夫妻,再無其他。
很快,侍女端來了點心,還有一小碗蓮子羹。
是幾樣精致的江南小點,桂花糕、杏仁酥,都做得小巧玲瓏。
允禛示意她放在床邊的小幾上,揮退了侍女。
“吃吧?!彼穆曇魪能涢侥沁厒鱽恚牪怀鍪裁辞榫w。
沈清魚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挪到小幾邊,拿起一塊桂花糕。
糕點溫熱,甜而不膩,果然是她偏愛的口味。
只是此刻吃在嘴里,卻覺得有些食不知味。
她吃得很慢,盡量讓自己的動作不發(fā)出太大聲響。
外間的敲擊聲不知何時停了,只剩下紅燭燃燒的噼啪聲,還有他平穩(wěn)的呼吸聲。
吃到一半,她實在沒了胃口,放下糕點,剛想找帕子擦手,卻見一塊干凈的素色手帕遞到了面前。
沈清魚嚇了一跳,猛地抬頭,透過蓋頭的縫隙,只能看到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和袖口精致的暗紋——是他常穿的那件月白錦袍。
是允禛。他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擦擦吧?!彼穆曇艟驮陬^頂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沈清魚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地想避開,卻又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只能僵硬地伸出手,接過了手帕。
指尖不經(jīng)意間觸碰到他的皮膚,溫熱的,帶著一絲粗糙,不像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皇子該有的手。
沈清魚愣了一下,才想起他不僅文采斐然,騎射功夫在皇子中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前世他曾笑著說,這雙手既能握筆,也能握劍——只是從未為她握過一次。
“多謝王爺?!?/p>
她低下頭,用手帕輕輕擦了擦嘴角,將手帕疊好,想還給他。
“扔了吧。”允禛的聲音依舊淡淡的。
沈清魚依言將手帕放在小幾上,心里卻更加不安。
他今天的舉動,實在太反常了。
前世的新婚夜,他除了掀開蓋頭時說的那幾句話,之后便徑直去了外間的軟榻。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前院,甚至沒和她一起用早膳。
“王爺……”沈清魚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開口,“夜深了,您也早些歇息吧?!?/p>
允禛沒有說話。
沈清魚能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隔著蓋頭,依舊讓她渾身不自在,仿佛所有的偽裝都被看穿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種奇怪的穿透力:“沈清魚,你……”
他似乎想問什么,卻又頓住了。
沈清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他要說什么。
是想問她為何突然變了性子?
還是想問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沒什么?!弊罱K,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轉(zhuǎn)身走回了軟榻,“你也睡吧?!?/p>
這一次,他躺下后沒多久,呼吸就變得均勻悠長,像是真的睡著了。
沈清魚卻再也睡不著了。
她重新躺回床上,睜著眼睛看著頭頂?shù)募t帳,腦子里亂糟糟的。
允禛今天的反常,到底是因為什么?難道……
一個荒謬的念頭在她腦海里閃過——他也回來了?
可這怎么可能?
哪有兩個人同時重生的道理?
他不過是……是今天喝多了,或是一時興起罷了。
可如果不是,他為什么會突然關心她餓不餓?
為什么會知道她不愛甜食?
為什么會主動遞手帕?
為什么會欲言又止?
沈清魚翻了個身,看著軟榻的方向。
月光透過窗欞,在他身上投下一道模糊的影子,安靜得不像平日里那個張揚的四阿哥。
她想起前世他在湖邊枯坐的模樣,想起那些被燒毀的日記,想起他最后看她的眼神……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fā)疼。
如果……如果他真的也回來了,那這一世,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紅燭燃盡時,天邊已經(jīng)泛起了魚肚白。
沈清魚頂著一身疲憊,在心里默默告訴自己:不管他是不是也回來了,這一世,她都不能再重蹈覆轍。
愛與恨,都該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