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樓后臺,雕梁畫棟,檀香裊裊。
描金的戲箱敞開著,各色綾羅綢緞散落其間。
銅鏡前胭脂水粉琳瑯滿目。
幕布縫隙間,隱約傳來前臺的絲竹鑼鼓聲。
戲終人散,沈泠月卸了濃墨重彩的油妝,卻依舊穿著那身華麗繁復(fù)的戲服出來。
那水袖迤邐,裙裾曳地。
上邊繡著栩栩如生的九尾狐紋,襯得她眉眼間那份天然的妖嬈愈發(fā)攝人心魄。
小賀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替她提著那長長的裙擺。
聲音里滿是激動與崇拜:
“姑娘,您方才在臺上,真真是……太絕了!”
“這角兒,仿佛就是為您度身裁衣而生!”
沈泠月唇角勾起,眼波流轉(zhuǎn)間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譏誚。
“是啊,度身裁衣的……狐貍精角色罷了。”
語氣輕飄飄的,聽不出是自嘲還是什么。
更衣的廂房在前頭回廊的轉(zhuǎn)角處。
甫一轉(zhuǎn)彎,沈泠月險些撞入一人懷中。
那人反應(yīng)極快,身形如松柏般向后微撤一步,舉止間透著世家公子的優(yōu)雅與涵養(yǎng)。
“失禮了,是在下唐突?!?/p>
聲音溫潤清雅,如玉石相擊。
僅憑這嗓音氣度,已可稱得上翩翩君子。
然而,當(dāng)沈泠月抬眸看清來人面容時,心底那點因?qū)Ψ蕉Y數(shù)而生出的些許好感瞬間凍結(jié),化作刺骨的冷笑。
這張臉……呵,縱有十分好皮囊,在她心中,也值不得半分。
對方看清是她,淡漠的眼眸中也掠過一絲恰到好處的訝異:
“是你?一別經(jīng)年,竟在此處重逢。”
沈泠月眉梢微挑,眼尾帶著一絲挑釁的鋒芒。
“確是許久不見了。”
“姐夫。”
能在這攬月樓后臺,遇見池伯安,她著實意外。
池伯安唇邊噙著溫煦的笑意,像披著人皮的精怪。
他身著一襲云錦直裰,外罩同色系暗云紋鶴氅。
腰間玉帶懸著成色極好的玉佩,身姿頎長挺拔,更添了幾分儒雅書卷氣。
整個人便如一幅精心繪就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畫卷。
溫潤得令人如沐春風(fēng),找不出一絲錯處。
他目光溫和地落在沈泠月身上,語氣關(guān)切:
“妹妹是何時歸京的?怎也不曾回府探望?”
沈泠月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
目光尤其在他拇指上那枚象征與沈曉曉定親的羊脂白玉扳指上停留一瞬,嗤笑道:
“回府探望?”
“看來,我那好姐姐還未被你厭棄?”
“姐夫?qū)λ拐媸恰樯盍x重啊?!?/p>
池伯安笑容不變,溫聲道。
“怎么,泠月是希望我們分開么?”
“泠月”二字從他口中喚出,語調(diào)輕柔婉轉(zhuǎn),竟似帶著某種纏綿悱惻的意味。
沈泠月只覺得一股厭惡涌上心頭,面上卻笑得愈發(fā)妖嬈。
“比起讓你們分開,我更想看看?!?/p>
“待我那好姐姐風(fēng)光大嫁之后,才猛然發(fā)覺她視若珍寶的夫君,心中竟從未有過她半分時?!?/p>
“會是何等肝腸寸斷、狀若癲狂的模樣。”
池伯安是什么人?
頂著一張溫潤無害、對誰都和煦如春風(fēng)的皮相,內(nèi)里……
哼,沈曉曉算個什么東西?
不過是他尚未玩膩、擺在明面上的物件罷了。
偏偏那個蠢貨將他奉若神明,當(dāng)真是可悲可笑。
池伯安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那枚玉扳指。
“說起來,你姐姐時常想著你,甚是掛念?!?/p>
“今日你我既然遇上,不如一同歸府用膳,你們姐妹也好敘敘舊?”
沈泠月眸色一冷。
“威脅我?”
池伯安笑容依舊溫和,滴水不漏。
“泠月妹妹此言差矣?!?/p>
他轉(zhuǎn)向一旁惴惴不安的小賀,語氣禮貌卻不容置疑。
“我與泠月小姐有幾句話要敘,煩請公子暫且回避?!?/p>
小賀看向沈泠月,見她微微頷首,這才如蒙大赦般快步退開。
待小賀身影消失在回廊盡頭。
池伯安這才不緊不慢地向前踱了兩步,瞬間拉近了與沈泠月的距離。
他微微傾身,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曖昧氣息拂過她的額發(fā):
“手頭……可還寬裕?”
兩人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
沈泠月并未退避,反而迎上了他的目光。
唇角勾起一抹魅惑又冰冷的弧度,慢悠悠地反問:
“怎么,姐夫這是……想金屋藏嬌?”
池伯安唇角那抹溫潤的弧度驟然加深,化作一絲邪肆的狷狂。
那張溫雅如玉的面孔終于撕開了完美的假面。
他低笑一聲,氣息灼熱:
“是啊,自三年前初見,便有此意?!?/p>
“泠月……難道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