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入初三，空氣里仿佛都飄著“中考”兩個字。教室里的倒計時牌一天天減少數(shù)字，課桌上的習題冊堆得像小山，連課間都安靜了不少，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林溪和江亦舟見面的時間更少了。他要參加籃球隊的集訓，她要留在教室里刷題，偶爾在走廊里碰到，也只能匆匆說上一兩句話，然后又各自被卷入學習和訓練的洪流。
“這道物理題，我還是沒弄懂?！币粋€周末的下午，林溪抱著習題冊敲開了江亦舟家的門。他穿著灰色的居家服，頭發(fā)有點亂，眼下帶著淡淡的青黑，顯然也是剛從題海里爬出來。
“進來吧?！苯嘀蹅?cè)身讓她進來，客廳的茶幾上攤著幾張數(shù)學卷子，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演算過程。“我媽燉了湯，先喝點暖暖胃?！?/p>
林溪接過他遞來的湯碗，溫熱的排骨湯滑入喉嚨，驅(qū)散了些許寒意。她看著他坐在對面，拿起她的習題冊，認真的樣子和小時候給她講數(shù)學題時一模一樣，只是眉眼間多了幾分成熟的輪廓。
“你看，這里要考慮摩擦力?！彼眉t筆在圖上圈出關鍵點，“物體在斜面上運動時，摩擦力方向和運動方向相反……”他講題的時候很專注，偶爾會皺起眉頭，像是在跟難題較勁，講通了又會露出豁然開朗的笑。
林溪聽著聽著，又開始走神。她想起小時候他給她講題，會用餅干盒當例子，說“三個餅干盒加兩個餅干盒等于五個”；想起初中第一次講物理，他用游泳來比喻浮力；而現(xiàn)在，他的講解越來越專業(yè)，他們也離那個可以肆意瘋玩的夏天越來越遠。
“又走神？”江亦舟用筆桿敲了敲她的額頭，和小時候一模一樣的動作，“再不聽懂，中考可就麻煩了。”
“才沒有?！绷窒环獾胤瘩g，卻乖乖地把注意力放回習題冊上，“我只是在想，等考完試，我們?nèi)ジ墒裁??！?/p>
江亦舟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去看海吧。我媽說青島的海特別藍，我們可以去撿貝殼，去吃海鮮?！?/p>
“好啊?！绷窒劬σ涣?，瞬間有了動力，“那我們得好好加油，爭取考上同一所高中，到時候一起去。”
“一定?！苯嘀劭粗辆ЬУ难劬ΓZ氣堅定得像在許下一個鄭重的承諾。
從那天起，他們好像找到了新的動力。每天晚上，林溪會把不會的題整理出來，第二天課間塞給江亦舟；江亦舟會把物理公式和數(shù)學解題技巧抄在便利貼上，偷偷放在她的課桌里。那些寫滿字的便利貼，被林溪小心翼翼地夾在日記本里，成了緊張備考中的一點甜。
三月的模擬考，林溪的物理成績進步很大，江亦舟的語文作文也得了高分。他們在放學路上分享著彼此的進步，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你的作文寫的什么？”林溪好奇地問，她知道江亦舟最頭疼寫作文。
“《最熟悉的陌生人》。”江亦舟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寫的是……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明明很熟悉，卻好像有很多話不敢說?！?/p>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停下腳步看著他：“那你最后說了嗎？”
夕陽的光落在江亦舟的臉上，他的眼神很亮，像是有星光在里面閃爍?！斑€沒。”他輕聲說，“想等一個合適的時機?！?/p>
林溪的心跳得飛快，她低下頭，看著自己和他的影子在地上交疊在一起，小聲說：“嗯，合適的時機很重要?！?/p>
那天之后，他們之間好像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江亦舟會在訓練結束后，繞遠路送她回家，哪怕只是默默走在旁邊；林溪會在他打完球后，遞上擰開瓶蓋的水，而不是像以前那樣把水塞給他就跑。
有次晚自習結束，外面下起了小雨。林溪沒帶傘，正站在教學樓門口發(fā)愁，江亦舟突然舉著傘出現(xiàn)在她面前?！白甙?。”他把傘往她那邊傾斜了大半，自己的肩膀很快就被雨水打濕。
雨不大，淅淅瀝瀝的，傘下的空間很小，能清晰地聽到彼此的呼吸聲。林溪看著他被雨水打濕的發(fā)梢，心里有點過意不去：“傘往你那邊挪挪吧。”
“沒事，我火力壯?！苯嘀坌α诵?，腳步突然放慢，“林溪，等考完試，我有話想跟你說?！?/p>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攥緊了書包帶：“嗯。”
“你……”江亦舟好像還想說什么，卻被迎面走來的同學打斷了。兩人都閉了嘴，直到走到林溪家樓下，江亦舟才開口：“上去吧，早點休息?！?/p>
“你也是。”林溪接過他遞來的傘，“傘我明天還你。”
“不用急?！苯嘀劭粗?，路燈的光在他眼里投下淡淡的陰影，“晚安?！?/p>
“晚安?！绷窒D(zhuǎn)身跑進樓道，直到站在自家門口，才敢透過窗戶往下看。江亦舟還站在樓下，舉著那把空蕩蕩的傘，望著她家的方向，直到她房間的燈亮起，才轉(zhuǎn)身慢慢走遠。
林溪靠在門后，手捂著怦怦直跳的心臟，臉上卻忍不住漾開一個笑容。她好像能猜到他想說什么，而那些藏在她心底的話，也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想告訴他。
中考前最后一次模擬考，林溪的作文得了滿分。老師在班上朗讀她的作文，題目是《夏夜晚風》，寫的是一個關于蟬鳴、槐樹下的秘密基地和螢火蟲的故事，最后一句是：“有些秘密，要等夏天結束才能說出口，但我知道，你一定懂。”
江亦舟坐在教室的后排，聽著她的聲音透過廣播傳來，嘴角一直微微上揚。他低頭看著自己的作文紙，上面寫著還沒說完的故事，心里默默說：我懂。
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時，整個考場都沸騰了。林溪放下筆，看著窗外，突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又有點莫名的期待。她知道，這個夏天，有些等待了很久的答案，終于要揭曉了。
走出考場，江亦舟站在不遠處等她，手里拿著兩瓶冰鎮(zhèn)的橘子汽水，是他們小時候最喜歡的那種?！敖Y束了?！彼哑渲幸黄窟f給她，瓶身冰涼，帶著水珠。
“嗯，結束了。”林溪接過汽水，擰開瓶蓋喝了一口，熟悉的甜味在舌尖蔓延開來。
“那……”江亦舟看著她，眼神里帶著點緊張和期待，“現(xiàn)在，是合適的時機嗎？”
夏日的陽光正好，蟬鳴聲聲，像在為這個等待了太久的時刻伴奏。林溪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陪了她整個青春的少年，用力點了點頭：“是?！?/p>
風吹過，帶著青草和陽光的味道，也帶著兩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終于要破土而出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