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晴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煞白，她握著茶杯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我那句看似提醒的話，無疑精準(zhǔn)地戳中了她的痛處和軟肋。
她大概以為自己做得很隱秘，卻沒料到會被我一眼看穿。她和沈徹之間或許情深義重，但顯然，她并不像我一樣，花了整整三年時間去研究那個男人的脾性。
“你……”她嘴唇翕動，想說些什么來反駁，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那雙漂亮的眼睛里，褪去了偽裝出來的溫婉，流露出一絲真實的嫉妒和不甘。
“我什么？”我好整以暇地靠回椅背，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蘇小姐，你和沈總之間的事，我沒興趣知道。但我想，你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沈徹最討厭被人安排。你今天拿著支票來找我，無論是出于好意還是試探，都已經(jīng)越界了?！?/p>
我看著她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心里竟沒有半分快意，反而覺得有些無趣。這就是沈徹心心念念了多年的白月光？段位未免也太低了些。除了家世背景和那張楚楚可憐的臉，她似乎并沒有什么過人之處。
“看來，沈總的眼光，也不過如此。”我放下茶杯，輕聲自語，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她聽得清清楚楚。
這句話像是一根針，徹底刺破了蘇晚晴最后的偽裝。
“林薇，你得意什么！”她猛地抬起頭，眼神里淬著毒，“你以為你贏了嗎？別做夢了！就算你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暫時占了上風(fēng)又怎么樣？在阿徹心里，你永遠(yuǎn)都只是一個上不了臺面的替代品！一個他花錢就能買到的玩物！”
“替代品？”我笑了，“蘇小姐，你是不是搞錯了什么？如果我沒記錯，這三年來，陪在沈徹身邊的人，是我。而你，不過是他掛在嘴邊的‘過去式’。一個活在過去的人，有什么資格，來指責(zé)一個占據(jù)了他‘現(xiàn)在’的人？”
我故意模糊了“占據(jù)”的含義，看著她被氣得渾身發(fā)抖的樣子，繼續(xù)不緊不慢地補刀：“哦，對了。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沈總的腰不太好，尤其是下雨天。我特意為他學(xué)了泰式按摩，每次按完他都睡得特別香。還有，他有輕微的胃病，不能吃太辣的東西，所以我為他研究了上百種養(yǎng)胃的菜譜……”
我每說一句，蘇晚晴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這些都是我過去作為“菟絲花”的必修課，是刻在我骨子里的肌肉記憶。如今，卻成了刺向她的最鋒利的武器。
我就是要讓她明白，她所以為的“情比金堅”，在我這三年無孔不入的滲透面前，早已是千瘡百孔。
“閉嘴！我不聽！”她終于崩潰了，捂著耳朵，情緒激動地低吼道。
“不聽也沒關(guān)系?！蔽艺酒鹕?，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個跳梁小丑，“事實就擺在那里。蘇小姐，有時間在這里跟我耍心機，不如多花點心思去了解一下你的阿徹。畢竟，人心是會變的?！?/p>
說完，我不再理會她，轉(zhuǎn)身離開了茶館。
這場交鋒，我贏得毫無懸念。但不知為何，我的心里卻空落落的?；蛟S是因為，我用來攻擊她的那些“武器”，曾經(jīng)也是束縛我自己的“枷鎖”。
回到歸云居，我把自己泡在溫泉湯池里，試圖洗去一身的疲憊。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明天上午十點，南山高爾夫球場，我等你。”
沒有署名，但我知道，是沈徹。
他的信息差讓他以為我還在用原來的號碼，卻不知道，那個號碼連同那部舊手機，早就被我扔進(jìn)了云城的江里。他大概是問了蘇晚晴，才拿到了我的新號碼。
看來，蘇晚晴回去之后，還是跟他坦白了。
我看著那條短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南山高爾夫球場，那是三年前，我為了接近他，第一次“偶遇”他的地方。他約我在那里見面，是想故地重游，喚起我的舊情？還是想提醒我，別忘了自己的出身和過去？
真是可笑。
我回復(fù)了一個字：“好。”
我倒要看看，他又想玩什么把戲。
第二天，我沒有穿職業(yè)套裝，而是換上了一身利落的騎馬裝，將長發(fā)高高束起。我沒有去高爾夫球場，而是讓司機直接把車開到了球場隔壁的馬術(shù)俱樂部。
這家馬術(shù)俱樂部，也是歸云集團(tuán)的產(chǎn)業(yè)。
我牽著一匹通體烏黑的純血馬，站在山坡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不遠(yuǎn)處高爾夫球場里那個孤零零的身影。
沈徹穿著一身白色的高爾夫球服，身姿挺拔，揮桿的動作優(yōu)雅而標(biāo)準(zhǔn)。他顯然等了很久，不時地看向入口的方向，眉宇間已經(jīng)染上了不耐。
我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發(fā)給了他。
照片里，我跨坐在高大的黑馬背上，身后的背景是湛藍(lán)的天空和連綿的青山，整個人英姿颯爽，充滿了野性的生命力。
很快，他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語氣里壓抑著怒火：“林薇，你在耍我？”
“沈總誤會了。”我輕夾馬腹，讓馬兒悠閑地踱著步，聲音透過風(fēng)傳到電話那頭，帶著一絲笑意，“我只是覺得，比起安靜的高爾夫，策馬奔騰更適合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畢竟，我已經(jīng)不是三年前那個只能在場邊為您鼓掌叫好的林薇了?！?/p>
電話那頭是一陣死寂的沉默。
過了許久，他才開口，聲音沙?。骸澳阍谀膬?？”
“你抬頭，就能看見。”
我看到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在山坡上搜尋。當(dāng)他看到我的那一刻，整個人都僵住了。陽光下，他臉上的震驚和復(fù)雜，我看得一清二楚。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他約我來這里，或許不是為了威脅，也不是為了懷舊。他只是想確認(rèn)，眼前這個咄咄逼人、光芒四射的林薇，和他記憶中那個溫柔順從的影子，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而我，用這種方式，給了他最明確的答案。
我們，早已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我調(diào)轉(zhuǎn)馬頭，沒有再理會他，策馬向著遠(yuǎn)處的山林奔去。風(fēng)在耳邊呼嘯，將所有的過去都甩在了身后。
最終競標(biāo)會的前一天，我爸把我叫到了他的書房。
“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他問。
“盡人事，聽天命?！蔽掖鸬?。
他笑了笑：“沈徹那邊，最近的小動作不少。又是找媒體，又是拉關(guān)系，甚至還試圖從我們團(tuán)隊內(nèi)部挖人?！?/p>
這些事，陳力都跟我匯報過。
“可惜，他找錯了對象?！蔽艺f道。歸云集團(tuán)的核心團(tuán)隊，都是跟著我爸打江山的老人，忠誠度極高，根本不是沈徹用錢就能收買的。
“他急了?！蔽野忠会樢娧刂赋?，“一個習(xí)慣了掌控一切的人，一旦發(fā)現(xiàn)事情脫離了他的掌控，就會變得不擇手段。薇薇，你要小心，他可能會用一些商業(yè)之外的手段來對付你。”
我心里一凜，點了點頭：“我明白?！?/p>
“明天，放手去做?！绷謬部粗?，眼神里充滿了信任和鼓勵，“輸贏不重要。重要的是，讓所有人看到，我林國安的女兒，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走出書房，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靜。
這幾個星期以來，我像一個上緊了發(fā)條的戰(zhàn)士，每天都在高強度的對抗中度過。直到這一刻，我爸的這句話，才讓我真正卸下了所有的包袱。
是啊，輸贏真的那么重要嗎？
或許，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找回了那個遺失了三年的自己。
第二天，我?guī)е鴪F(tuán)隊，走進(jìn)了最終競標(biāo)會的會場。
這一次，沈徹和他的團(tuán)隊也早已到場。他坐在那里，臉色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但蘇晚晴看我的眼神，卻充滿了怨毒。
競標(biāo)會開始，雙方按照抽簽順序，依次上臺進(jìn)行最終陳述。
這一次，我沒有再打感情牌，而是和團(tuán)隊一起，用最專業(yè)的數(shù)據(jù)、最嚴(yán)謹(jǐn)?shù)哪Ｐ?，向所有人展示了我們方案的可行性和前瞻性。我們甚至還帶來了一個模擬沙盤，將未來園區(qū)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生動地呈現(xiàn)在評委面前。
我們的表現(xiàn)，無懈可擊。
輪到盛源集團(tuán)時，沈徹親自上臺。
他沒有看PPT，也沒有拿講稿，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掃過全場。
“在開始我的陳述之前，我想請各位看一段視頻?！?/p>
他話音剛落，身后的大屏幕上，開始播放一段視頻。
視頻的畫面很模糊，像是在一個光線昏暗的包廂里偷拍的。畫面里，一個男人正將一個厚厚的信封，塞給另一個看起來像是政府官員的人。
緊接著，畫面一轉(zhuǎn)，出現(xiàn)了我爸——林國安的清晰照片。
沈徹冰冷的聲音，在寂靜的會場里響起。
“眾所周知，歸云集團(tuán)的董事長林國安先生，向來低調(diào)神秘。但我們經(jīng)過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歸云集團(tuán)的發(fā)家史，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光彩。這段視頻，就是他們多年前進(jìn)行商業(yè)賄賂的證據(jù)之一?！?/p>
全場嘩然。
我猛地站了起來，死死地盯著屏幕，渾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
沈徹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
“林小姐，現(xiàn)在，你還覺得，你能贏嗎？”
整個會場瞬間炸開了鍋。評委席上的竊竊私語聲、媒體席上相機快門的“咔嚓”聲，以及周圍人投向我的震驚、鄙夷、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像一張無形的巨網(wǎng)，將我死死地包裹住，讓我?guī)缀鯚o法呼吸。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只能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段不斷循環(huán)的、充滿惡意剪輯痕跡的視頻。我爸那張儒雅從容的臉，在這一刻，似乎成了一個巨大的諷刺。
我身邊的陳力和團(tuán)隊成員也都驚呆了，他們臉色煞白地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慌亂和無措。
“大小姐……”陳力顫抖著聲音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我沒有理會他們。我的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直直地射向臺上那個始作俑者——沈徹。
他站在那里，身姿筆挺，臉上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他也在看著我，眼神里沒有絲毫愧疚，只有勝利者的傲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復(fù)雜。他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神，用最殘忍的方式，將我辛苦建立起來的一切，瞬間擊得粉碎。
我爸說得沒錯，他果然用了商業(yè)之外的手段。而且，一出手，就是足以致命的王炸。
商業(yè)賄賂，這四個字，對于任何一個企業(yè)來說，都是最致命的污點。一旦被坐實，別說競標(biāo)，整個歸云集團(tuán)都可能因此萬劫不復(fù)。
我看著他，忽然就笑了。那笑容里，沒有憤怒，沒有絕望，只有一種徹骨的冰冷和失望。
原來，這就是我曾經(jīng)費盡心機想要攻略的男人。為了贏，他可以如此不擇手段，甚至不惜用這種卑劣的方式，來攻擊一個和他毫無關(guān)系的、我年邁的父親。
我曾以為，我們之間只是立場不同的商業(yè)競爭。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在他眼里，這或許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場他對我的、帶著報復(fù)意味的碾壓。他要的不是贏過我，而是要徹底毀掉我，毀掉我身后的一切。
深吸一口氣，我強迫自己從巨大的震驚中冷靜下來。我不能慌，我一慌，就真的輸了。
我緩緩地坐回座位，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拿起了桌上的話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