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翻涌,毒瘴升騰。
陳皮站在溶洞高處一塊凸起的黑色玄武巖上,破爛的衣角在灼熱的氣浪中獵獵作響。他俯視著下方如同煉獄般的景象,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有那雙深陷的眼窩里,倒映著巖漿池中不斷翻滾擴大的幽綠色毒瘴漩渦,以及漩渦邊緣,那幾具在綠霧中痛苦掙扎、迅速消融的扭曲人影。
時間回溯至片刻之前——
趙元吉帶著護衛(wèi)和老陣法師,在陳皮那“高深莫測”的威嚇下,如同喪家之犬,倉惶地鉆回裂縫通道,腳步聲迅速遠去。
溶洞中死寂了片刻,只剩下巖漿池翻滾的咕嘟聲和陳皮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緊繃的神經(jīng)并未放松,反而更加銳利。他知道,像趙元吉這種跋扈慣了的紈绔,貪婪之心絕不會輕易熄滅,暫時的退避,往往醞釀著更兇狠的反撲,尤其是在確認自己這個“高人”似乎外強中干之后。
“哼,狗改不了吃屎…”陳皮心中冷笑,眼神如鷹隼般掃過裂縫入口。他并未回到石碑后,而是悄無聲息地移動到了那尊“不動明王”機關殘骸的陰影里,背靠著冰冷的金屬軀干,指尖微不可察地凝聚起一絲微弱的天晶靈氣。
果然!不過半盞茶的功夫,裂縫通道內(nèi)便傳來刻意壓抑卻難掩貪婪的對話聲:
“少爺,那老乞丐氣息微弱,身形狼狽不堪,不像什么高人…倒像個僥幸活下來的殘廢!”
“老李,你確定那‘不動明王’的靈樞關節(jié)真那么值錢?還有那‘炎心髓’…”
“少爺!千真萬確!老朽雖被那渾天儀嚇住,但絕不會看錯‘不動明王’的構(gòu)造!那關節(jié)處符文精妙,靈力流轉(zhuǎn)雖弱卻純正,絕對是核心樞紐!價值不可估量!至于炎心髓…那氣息…確是罕見火靈精粹無疑!”
“媽的!差點被個老乞丐唬住!管他是人是鬼,搶了東西就走!這鬼地方,他能奈我何?上!”
話音未落,五道人影再次從裂縫中沖出,這一次目標極其明確——趙元吉眼中燃燒著貪婪的火焰,直撲那尊“不動明王”殘骸!兩個持刀護衛(wèi)緊隨其后,刀鋒出鞘,警惕地掃視四周,防備著可能出現(xiàn)的“高人”。老陣法師和持弓護衛(wèi)則落后幾步,目光同樣死死鎖定了那價值連城的機關核心和巖漿池邊的“炎心髓”。
“動手!拆了那關節(jié)!小心點!”趙元吉沖到近前,興奮地低吼。
就在一名持刀護衛(wèi)伸手,即將觸碰到那截被陳皮“修復”過的金屬手臂關節(jié)處時——
就是現(xiàn)在!
陰影中的陳皮,眼神驟然銳利如刀!搭在“不動明王”軀干冰冷金屬上的手指,猛地向下一按!他之前耗費心神“修復”手臂,引導靈力流轉(zhuǎn),并非僅僅為了讓它動一下,更深層的用意,是強行逆轉(zhuǎn)了關節(jié)內(nèi)部幾處關鍵符文回路的靈力流向,并利用言種對靈氣細微的操控力,將殘骸內(nèi)部淤積的、帶有劇毒腐蝕性的幽綠色苔蘚汁液(他之前發(fā)現(xiàn)此地特有的一種伴生毒物),混合著巖漿池逸散的地火濁氣,強行壓縮、灌注進了關節(jié)的幾處中空管道之內(nèi)!
此刻,他的指尖如同引爆炸藥的導火索!
“嗡——咔噠!”
那截巨大的金屬手臂關節(jié)處,猛地發(fā)出一聲比之前響亮數(shù)倍、卻帶著金屬扭曲斷裂噪音的嗡鳴!緊接著,在趙元吉等人驚愕的目光中,關節(jié)連接處的幾處縫隙驟然噴出數(shù)股粘稠、散發(fā)著刺鼻腥甜氣味的幽綠色液體!如同數(shù)條劇毒的毒蛇,劈頭蓋臉地射向近在咫尺的趙元吉和兩名持刀護衛(wèi)!
“啊——!什么東西?!”
“有毒!小心!”
趙元吉首當其沖,被一股毒液正中面門,他發(fā)出凄厲的慘叫,錦袍瞬間被腐蝕出大洞,皮肉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冒出青煙!兩名護衛(wèi)也被毒液濺射到手臂、胸口,劇痛和麻痹感瞬間襲來!
這突如其來的劇毒襲擊讓三人陣腳大亂,劇痛和恐懼讓他們本能地后退、掙扎。而他們后退的方向,正是那翻滾著暗紅巖漿的池邊!
更致命的是,那些噴射出的幽綠毒液,一部分灑落在灼熱的巖石地面上,瞬間被高溫蒸發(fā)!嗤嗤作響中,一股更加濃郁、范圍更廣的幽綠色毒瘴迅速升騰、擴散開來!如同活物般,貪婪地撲向受傷的三人,將他們籠罩其中!
“呃啊——!救我!李老!救我!”趙元吉捂著臉,痛苦地在地上翻滾,毒瘴侵蝕著他的口鼻,腐蝕著他的靈力護體(若有的話),聲音迅速變得嘶啞微弱。兩名護衛(wèi)也慘叫著倒下,身體在毒瘴中肉眼可見地潰爛、消融。
“少爺!”落在后面的老陣法師和持弓護衛(wèi)魂飛魄散!他們想沖過去救援,但那迅速彌漫開來的幽綠毒瘴如同死亡的帷幕,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毀滅氣息。老陣法師手中的羅盤瘋狂亂轉(zhuǎn),指向大兇!
“走!快走!這毒瘴沾不得!”老陣法師肝膽俱裂,哪里還顧得上少爺,轉(zhuǎn)身就想逃回裂縫。
然而,陳皮豈會給他們機會?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就在老陣法師轉(zhuǎn)身的剎那,陳皮眼中寒光一閃,指尖殘余的靈氣猛地注入“不動明王”軀干深處一處早已被他用骨筆“引靈”手法強行激活、處于臨界狀態(tài)的破損聚靈符文!
轟!
一股混亂而微弱的靈力沖擊波,并非攻擊,而是精準地撞向了老陣法師腳下不遠處,一塊本就因震動而松動的巨大鐘乳石根基!
“咔嚓——轟?。 ?/p>
巨石崩塌!帶著萬鈞之勢,瞬間堵塞了大半的裂縫通道入口!碎石飛濺,煙塵彌漫!
“不——!”老陣法師和持弓護衛(wèi)絕望的嘶吼被淹沒在巨石墜落的轟鳴中。退路已斷!而身后,是翻滾的巖漿和迅速蔓延、吞噬了趙元吉三人的致命毒瘴!幽綠的霧氣如同貪婪的巨口,正朝著他們兩人洶涌撲來!
結(jié)局,已無懸念。
時間回到現(xiàn)在——
趙元吉臨死前那凄厲絕望的慘嚎,如同最后的喪鐘,被翻涌的巖漿和毒瘴吞噬,只留下空洞的回響。流云城趙家,這支不可一世的追兵,連同他們的貪婪和跋扈,在這地底深淵中化為了一縷縷融入毒瘴的青煙。
巖漿池在毒瘴的刺激下變得更加狂暴,暗紅色的熔巖如同憤怒的巨獸,不斷沖擊著池岸。陳皮布下的那些簡陋卻致命的“墨守”機關——幾根被強行扭曲了符文回路、內(nèi)部灌滿了濃縮毒液的墨家機關臂,在完成了最后的噴射后,也在高溫和腐蝕下迅速變形、熔化,如同完成了使命的殉道者,沉入滾滾巖漿。
死寂。只有巖漿翻滾的咕嘟聲和毒瘴升騰的嘶嘶聲,成為這片地下廢墟新的背景音。
陳皮緩緩吐出一口灼熱帶著硫磺味的濁氣。心湖中并非復仇的快意,而是一種深沉的、混合著劫后余生的疲憊和更強烈危機的冰冷。趙元吉死了,但麻煩遠未結(jié)束。流云城主趙天霸,是出了名的護短和暴戾。獨子慘死,哪怕尸骨無存,他掘地三尺也會追查到底。自己“陳皮”這個名字,恐怕已經(jīng)上了流云城必殺的名單。
此地,不可久留!
他不再看那翻滾的毒瘴熔巖,轉(zhuǎn)身,目光投向那片沉寂的百家遺跡。時間緊迫,必須榨取最后的養(yǎng)分!
他快步走到那尊被他“修復”了一臂的墨家機關殘骸——“不動明王”旁。巨大的金屬手臂依舊僵硬地垂落在地,關節(jié)處殘留的符文黯淡無光。陳皮伸出手,布滿老繭的手指再次撫過冰冷的金屬表面,識海中的言種微微震顫,與符文殘留的微弱靈力波動產(chǎn)生共鳴。
這一次,他不再嘗試修復或驅(qū)動。而是用指尖凝聚起一絲微弱卻極其精純的天晶靈氣,如同最靈巧的刻刀,在金屬手臂靠近軀干連接處、一塊相對平整的暗沉甲胄上,快速而穩(wěn)定地刻畫起來!
他刻畫的,并非墨家符文。而是龜甲碎片中《龜筮殘篇》記載的、幾個極其簡陋、卻蘊含著“隱匿”、“偏移”真意的星軌軌跡符號!同時,口中無聲地念誦著骨筆帶來的“引靈”、“注魂”破碎感悟中的一段音節(jié),將自身的混亂氣息、一絲地脈濁氣、以及此地殘留的百家道韻,強行引導、灌注進那幾個星軌符號之中!
這是真正的“盜天機”!用百家之術(shù),強行糅合,制造一個簡陋的“護身符”!
片刻之后,幾個歪歪扭扭、閃爍著微弱幽光的星軌符號烙印在了金屬甲胄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地底陰濁和空間錯亂感的微弱波動,如同扭曲的光線,籠罩了陳皮周身三尺之地。他的身形在這波動下,仿佛變得模糊不定,氣息更是被徹底扭曲、稀釋,如同融入了這片廢墟的塵埃。
成了!一個粗糙的“匿蹤符”!雖然效果有限,持續(xù)時間也不會太長,但足以讓他暫時避開一些低階的追蹤法術(shù)和神識探查!
他不再停留,最后看了一眼這片給予他力量、智慧與殺機的百家廢墟,眼神復雜。隨即,他抱著那截光芒收斂、卻依舊滾燙的槐樹枝,循著它重新清晰起來的、指向溶洞深處某個方向的微弱牽引,一頭扎進了嶙峋的鐘乳石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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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的路,曲折蜿蜒,如同巨獸的腸道。陳皮在黑暗中潛行,匿蹤符的波動如同薄紗籠罩著他?;睒渲Φ臓恳υ絹碓綇姡諝庵辛蚧堑奈兜罎u漸被一種潮濕、陰冷的土腥氣取代。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隱約傳來水流的轟鳴聲。
穿過一道狹窄的石縫,眼前豁然開朗!
一條寬闊的地下暗河,如同黑色的巨蟒,在巨大的溶洞中奔騰咆哮!河水冰冷刺骨,散發(fā)著濃重的陰寒水汽。暗河對岸,不再是封閉的巖壁,而是一片傾斜向上、布滿巨大卵石和濕滑苔蘚的斜坡!斜坡的盡頭,隱約有微弱的天光透入!
出口!
陳皮的心臟狂跳起來!終于找到離開這鬼地方的路了!
他觀察著洶涌的暗河,水流湍急,深不見底,水下必然隱藏著未知的危險。直接泅渡太過冒險。他的目光落在岸邊幾根巨大的、被水流沖刷得光滑圓潤的浮木上。
“老伙計,看你的了?!彼牧伺膽阎械幕睒渲Α?/p>
槐樹枝斷裂處的幽暗裂痕再次亮起微弱的烏光,一股混亂卻強大的牽引力涌出,纏繞住一根最大的浮木。陳皮深吸一口氣,抱起浮木,用盡力氣將其推入河中,同時縱身一躍,穩(wěn)穩(wěn)落在浮木之上!
“走!”
混亂的牽引力拖拽著浮木,如同離弦之箭,逆著湍急的水流,斜斜沖向?qū)Π叮”涞暮铀疄R起丈許高的浪花,拍打在陳皮身上,刺骨的寒意讓他牙齒打顫。水下,似乎有巨大的黑影被驚動,在浮木下游弋,帶來強烈的威脅感。陳皮死死抓住浮木,伏低身體,不敢有絲毫異動。
槐樹枝的牽引力與暗河的沖擊力激烈對抗,浮木在驚濤駭浪中顛簸起伏,險象環(huán)生。但最終,那股混亂而執(zhí)拗的力量占了上風,硬生生將浮木拖到了對岸淺灘!
陳皮渾身濕透,如同落湯雞般爬上岸,凍得瑟瑟發(fā)抖。他回頭望了一眼咆哮的暗河和那片吞噬了趙元吉的地底廢墟,眼中閃過一絲決絕,隨即頭也不回地沿著濕滑的卵石斜坡,手腳并用地向上攀爬。
天光,越來越近。清新的空氣混合著草木的氣息,取代了地底的腐朽和硫磺。
當他終于掙扎著爬出那個被茂密藤蔓和碎石掩蓋的狹窄洞口,重新呼吸到山林間帶著泥土芬芳的空氣時,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瞬間淹沒了他。
陽光透過林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微風拂過,帶來久違的涼意。他癱軟在洞口潮濕的苔蘚上,貪婪地呼吸著,感受著陽光照在皮膚上的溫暖,幾乎要落下淚來?;钪婧谩?/p>
然而,短暫的喘息并未持續(xù)太久。匿蹤符的波動正在迅速衰減,他體內(nèi)混亂的氣息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再次變得清晰可感。更糟糕的是,懷中的槐樹枝突然劇烈地震顫起來,斷裂處的幽暗裂痕光芒急促閃爍,傳遞來強烈的、指向側(cè)前方密林深處的警告!
危險!追兵?!
陳皮一個激靈,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彈起,顧不得渾身濕冷和疲憊,瞬間撲入旁邊茂密的灌木叢中,屏息凝神。
果然,片刻之后,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他剛才爬出的洞口附近。他們穿著統(tǒng)一的制式勁裝,胸口繡著一彎冰冷的銀月徽記,氣息凝練深沉,遠非趙家護衛(wèi)可比,眼神銳利如鷹,正仔細地查看著地面殘留的痕跡和水漬。
神都冷月衛(wèi)!姜映雪的爪牙!他們竟然也追到了這里!
陳皮的心瞬間沉入谷底。匿蹤符徹底失效,濕漉漉的衣服和紊亂的氣息如同黑夜中的燈塔!被發(fā)現(xiàn)了!
“這邊!氣息很新!”一個冷月衛(wèi)指著陳皮藏身的灌木叢方向,冷聲喝道。
三道冰冷的目光瞬間如同實質(zhì)的探照燈,鎖定了灌木叢!強大的靈力威壓如同無形的巨石轟然壓下!
無處可逃!硬拼?三個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冷月衛(wèi),實力至少是通玄初期!他毫無勝算!
生死關頭,陳皮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zhuǎn)!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卻被一股更加冰冷的、源自無數(shù)次絕境求生的狠厲死死壓?。⊙苑N在識海中瘋狂震顫,龜甲碎片的冰涼感透入骨髓,骨筆的靈光在掌心微微跳動。
不能力敵!只能…惑心!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念頭成型!他需要一面“盾”!一面能暫時迷惑、甚至利用冷月衛(wèi)的“盾”!
就在三個冷月衛(wèi)身形微動,即將撲向灌木叢的剎那——
“噗通!”
一聲悶響!陳皮的身影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擊中,極其狼狽地從灌木叢中翻滾出來,重重摔在洞口濕滑的苔蘚上!他渾身沾滿泥污和草屑,臉色慘白如紙(一半是凍的,一半是裝的),嘴角還溢出一縷“鮮血”(咬破舌尖),眼神渙散,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和絕望。
“別…別殺我!大人饒命!”他聲音嘶啞顫抖,帶著濃重的哭腔,手腳并用地向后爬,姿態(tài)卑微到了塵埃里,“我…我只是個逃難的散修…被…被趙家的人逼進這鬼地方的…他們…他們都死了!被地火…被怪物吃了!不關我的事啊大人!”
他一邊哭嚎,一邊用眼角余光飛快地掃過三個冷月衛(wèi)的表情。為首那人面容冷硬,眼神如刀,顯然是隊長,氣息也最強。另外兩人稍年輕,眼神銳利中帶著一絲執(zhí)行任務的刻板。
陳皮賭的就是冷月衛(wèi)的任務優(yōu)先級!他們的首要目標,是追查焚劫異動和姜映雪感知到的“言種”波動!趙家這種地方勢力的死活,在他們眼中,恐怕連個屁都不算!而自己這副“被嚇破膽的底層散修”形象,正好可以轉(zhuǎn)移他們的注意力!
果然,那冷月衛(wèi)隊長眉頭微皺,并未立刻動手,冰冷的目光如同探針般在陳皮身上掃視,似乎在分辨他話語的真?zhèn)魏蜕砩系臍庀⒉▌??!摆w家?流云城趙家?他們?yōu)楹巫纺???/p>
成了!對方果然更關心信息!
陳皮心中一定,臉上那驚恐絕望的表情更加逼真,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和后怕:“是…是趙元吉!趙天霸的兒子!他們…他們在黑風澗外圍發(fā)現(xiàn)了一處上古遺跡入口,想獨吞…小的…小的無意中撞見,他們就…就要殺我滅口!我慌不擇路…掉進了地縫…才…才逃到這里…”他半真半假地哭訴,將趙元吉的貪婪跋扈描繪得淋漓盡致,同時巧妙地將“上古遺跡”這個誘餌拋了出去!
“上古遺跡?”冷月衛(wèi)隊長眼神微凝。噬光淵藪深處出現(xiàn)遺跡入口,這信息值得關注。
“對…對!就在西北方向,斷魂崖附近!入口被陣法掩蓋了!趙家有個陣法師…好像叫什么…劉老狗?他發(fā)現(xiàn)的!”陳皮信口胡謅,將地點指向遠離自己逃亡路線的斷魂崖(那里確實兇險無比),還“好心”提供了“陣法師”的信息增加可信度。他一邊說,一邊暗中調(diào)動言種的力量,極其微弱地、如同最輕柔的羽毛拂過,影響著自己的聲線和眼神,將那種底層散修面對大人物時的恐懼、僥幸和一絲討好賣乖的卑微,演繹到了極致!
“小的…小的愿意帶路!只求…只求大人饒小的一條狗命!”他匍匐在地,額頭抵著冰冷的苔蘚,身體因“恐懼”而微微顫抖。
三個冷月衛(wèi)交換了一個眼神。隊長眼神冰冷,顯然并未完全相信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狼狽散修。但陳皮展現(xiàn)出的氣息確實微弱混亂(體內(nèi)力量本就如此),傷痕累累也做不得假,言辭邏輯雖漏洞不少(故意為之),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懼和卑微,卻不像偽裝。尤其是指向斷魂崖和“陣法師”的信息,似乎有些價值。
“起來。”隊長冷冷開口,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帶路。若敢耍花樣,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是!謝大人不殺之恩!”陳皮如蒙大赦,掙扎著爬起來,腰彎得幾乎成了九十度,臉上堆滿了諂媚和劫后余生的慶幸,眼神卻低垂著,掩去深處那一絲冰冷的算計。
他踉蹌著在前面帶路,方向正是他信口胡謅的斷魂崖方向。三個冷月衛(wèi)如同押解犯人般跟在他身后,強大的神識如同無形的鎖鏈,牢牢鎖定著他。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陳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賭的就是冷月衛(wèi)的傲慢和對底層散修的輕視!賭他們不會立刻搜魂(搜魂對低階修士損傷極大,可能破壞記憶)!賭自己這副“卑微求生”的皮囊能暫時迷惑他們!更賭在到達斷魂崖之前,自己能找到脫身的機會!
他一邊帶路,一邊瘋狂地感知著周圍的環(huán)境。山林茂密,古木參天。他識海中的言種微微震顫,結(jié)合龜甲碎片帶來的《龜筮殘篇》皮毛,努力捕捉著山林間氣機的細微流轉(zhuǎn)——風向的變化,鳥獸的驚飛,遠處隱約的水聲…
機會…需要機會…
就在他們穿過一片布滿巨大蕨類植物的潮濕洼地時,陳皮腳步一個“踉蹌”,似乎被濕滑的樹根絆倒,“哎喲”一聲向前撲去!
“廢物!”身后的冷月衛(wèi)斥罵一聲。
就在撲倒的瞬間,陳皮的右手極其隱蔽地在地面一塊布滿青苔的濕滑巖石上拂過!指尖蘊含的一絲微弱靈力,混合著骨筆殘留的“引靈”之效,悄無聲息地引動了巖石下方一處極其微弱的地脈陰氣節(jié)點!
嗡!
一股難以察覺的陰冷氣流瞬間貼著地面彌漫開來,帶著強烈的濕滑和致幻效果(地底毒瘴殘留氣息的微弱引動)!
“嗯?”三個冷月衛(wèi)同時感覺到腳下一滑!那陰冷氣流更是如同跗骨之蛆,試圖鉆入他們體內(nèi),帶來一絲輕微的麻痹和眩暈感!雖然以他們的修為,瞬間就能驅(qū)散,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還是讓他們的神識鎖定出現(xiàn)了極其短暫、不到半息的遲滯!
就是這半息!
撲倒在地的陳皮,眼中寒光爆射!他根本沒有起身!身體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貼著濕滑的地面,用盡全身力氣,朝著旁邊一叢極其茂密、散發(fā)著刺鼻氣味的毒刺荊棘叢——狠狠滾了進去!
噗嗤嗤!
鋒利的毒刺瞬間劃破了他破爛的衣衫,刺入皮肉,帶來火辣辣的劇痛!但他毫不在意!槐樹枝的混亂牽引力瞬間爆發(fā),拖拽著他的身體,如同泥鰍般在荊棘叢深處亡命鉆行!同時,他強忍著劇痛,從懷中摸出那塊龜甲碎片,用盡全力,將剛剛恢復的一絲靈力混合著自身精血,狠狠按在龜甲中心那道最深的裂紋上!
“*(一個代表‘迷障’、‘惑亂’的古老音節(jié))*——隱!”
嗡!
龜甲碎片瞬間變得滾燙!一道極其微弱、卻蘊含著強烈干擾感知的灰蒙蒙光暈驟然擴散開來,如同最濃的晨霧,瞬間籠罩了方圓數(shù)丈的荊棘叢!光暈之中,氣息混亂,方位顛倒,神識如同陷入泥沼!
“小畜生!找死!”冷月衛(wèi)隊長的怒吼如同驚雷炸響!三道強大的靈力波動瞬間爆發(fā),如同狂風般席卷向荊棘叢!
然而,在龜甲碎片制造的“迷障”和荊棘叢本身茂密毒刺的阻擋下,他們的攻擊雖然將大片荊棘撕得粉碎,卻失去了陳皮精準的蹤跡!神識在混亂的光暈中也如同無頭蒼蠅!
“追!他跑不遠!中了荊棘毒,又強行催動秘寶,已是強弩之末!”隊長臉色鐵青,厲聲下令。三人化作三道流光,分散開來,強大的神識如同梳子般掃過這片區(qū)域。
而此刻,在荊棘叢深處,一條被巨大腐朽樹根掩蓋的、散發(fā)著濃烈腐臭氣味的狹窄地縫里,陳皮像一具尸體般蜷縮著。他渾身布滿被毒刺劃破的血痕,臉色烏青(荊棘毒開始發(fā)作),氣息微弱到了極點。龜甲碎片黯淡無光地貼在他胸口,骨筆沉寂。唯有懷中那截槐樹枝,斷裂處的幽暗裂痕依舊執(zhí)著地閃爍著微弱的烏光,傳遞著一絲微弱卻清晰的、指向地縫更深處的牽引。
他強忍著劇毒帶來的麻痹和眩暈,以及強行催動龜甲的反噬劇痛,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朝著地縫深處,那更加黑暗、更加未知的腐臭之地,艱難地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