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親之血”……我?guī)缀醪桓以傧胂氯ァN沂峭炼沟闹魅?,是我把它抱回了家,是我每天喂它、遛它、陪它玩。在它的世界里,我和林溪就是它的全部。我們的關(guān)系,早已經(jīng)超越了寵物和主人,是真正的家人。
“以我為‘祭’,用我的血,去補全土豆殘缺的陽氣?”
這個想法荒誕得讓我自己都覺得可笑,可是在這走投無路的絕境里,它卻像一根救命稻草,讓我看到了唯一的、盡管微乎其微的希望。
“陳陽,你在看什么?”林溪虛弱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她掙扎著想坐起來,看看我手里的東西。
我迅速將那張皮紙重新塞回夾層,合上了書。“沒什么,我只是在想辦法。”我不想讓她知道這個瘋狂的想法,我怕她會因為擔心我而徹底放棄求生的意志。
“別白費力氣了……”她絕望地搖著頭,“沒用的……”
“有用!”我斬釘截鐵地打斷她,聲音里帶著一種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決絕,“溪溪,你信我一次!就最后一次!我一定會救你,也一定會救土豆!”
我的眼神一定充滿了某種瘋狂的信念,以至于林溪都愣住了,怔怔地看著我,不再言語。
我深吸一口氣,開始行動。大腦在極度的恐懼和腎上腺素的刺激下,變得異常清晰。皮紙上只說了方法,卻沒有說具體的儀式。我只能靠自己去摸索,去賭。
我首先想到的,是林溪之前在客廳里畫的那些符號。那個被她稱為“固陣”的東西,雖然沒能擋住“影”,但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延緩了它的侵蝕。這說明,這些看似鬼畫符的東西,是有其內(nèi)在邏輯和力量的。
我把林溪扶到床上躺好,用被子裹緊。然后我走到客廳,看著滿地的紅色符號,試圖理解其中的規(guī)律。這些符號以陽臺前的那個小方桌為中心,呈一種放射狀的圓形結(jié)構(gòu),繁復(fù)但有序。
“既然是‘逆轉(zhuǎn)陰陽’,那就要在一個陽氣最盛的地方?!蔽夷X中靈光一閃。
一天之中,陽氣最盛的地方,不是客廳,而是能直接被太陽照射到的陽臺。而時間,自然是正午十二點,日頭最烈的時候。
我看了看表,現(xiàn)在是凌晨四點,距離正午還有八個小時。時間足夠了。
我需要準備幾樣?xùn)|西。第一,是林溪畫符用的那種紅色液體——血。我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血,但皮紙上提到了“至親之血”,那我的血,應(yīng)該就是關(guān)鍵。第二,是那個“陣法”。我看不懂,但我可以照葫蘆畫瓢,把它復(fù)制到陽臺上。第三,也是最關(guān)鍵的,“至陽之物”,也就是我自己,和需要被“修復(fù)”的土豆。
我找來家里所有的蠟燭,把陽臺照得亮如白晝。然后,我拿出那把“破契之刃”,毫不猶豫地在自己的左手手掌上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立刻涌了出來,滴落在事先準備好的碗里。
我沒有感覺到疼,或者說,精神上的巨大壓力已經(jīng)完全蓋過了肉體的痛楚。我看著碗里慢慢積聚的鮮血,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要快,要趕在那個“東西”徹底吞噬林溪之前完成這一切。
土豆拖著腐爛的傷口,安靜地趴在陽臺門口,看著我。它的眼神很復(fù)雜,有痛苦,有擔憂,還有一絲……了然。它似乎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用沾滿自己鮮血的毛筆,開始在陽臺的地板上復(fù)刻客廳的陣法。這是一個極其耗費心神和體力的過程。我必須全神貫注,確保每一個線條,每一個轉(zhuǎn)折,都和林溪畫的一模一樣。我的血不斷地流失,頭開始陣陣發(fā)暈,視線也變得模糊。有好幾次,我都差點因為失血過多而暈倒,但我都咬牙撐住了。我一筆一畫地描摹著,口中不斷念著林溪和土豆的名字,這是我支撐下去的唯一動力。
花了整整三個小時,天快亮的時候,我終于完成了陽臺上的“血陣”。整個陽臺的地板,都被鮮紅的、散發(fā)著鐵銹味的符號覆蓋,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詭異而莊嚴。
我?guī)缀跆撁?,臉色蒼白得像鬼。我簡單地包扎了一下手上的傷口,然后把土豆抱到了陣法的中央。它很乖,沒有反抗,只是虛弱地舔了舔我手上的傷口。
接下來,就是等待。
等待黎明,等待太陽升起,等待正午的到來。
這幾個小時的等待,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煎熬。我坐在土豆身邊,能清晰地感覺到屋子里的“惡意”在不斷地增強。臥室里時不時傳來林溪痛苦的呻吟,客廳里的燈光開始忽明忽暗,家具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仿佛在被無形的力量擠壓。那個“影”,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意圖,它在示威,在試圖恐嚇我,讓我放棄。
我沒有理會。我只是靜靜地抱著土豆,撫摸著它粗糙的毛發(fā),在它耳邊輕聲說著話。
“好兒子,再堅持一下。爸爸不會讓你有事的。我們說好要一起看遍山川湖海,說好要給你找個漂亮媳婦的,你忘了嗎?你一定要撐住。”
土豆用頭蹭著我的胸口,喉嚨里發(fā)出微弱的回應(yīng)。
太陽出來了。第一縷陽光照射在陽臺的血陣上時,那些已經(jīng)半干的血跡,竟然像活過來一樣,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紅光。
屋子里的異響瞬間消失了。陽光,似乎對那個“東西”有著天然的克制力。
隨著太陽越升越高,陽臺上的溫度也越來越高。血陣的光芒也越來越盛。我能感覺到,一股溫暖而強大的力量,正在這個小小的空間里匯聚。
十一點五十分。
我脫掉了上衣,露出了胸膛。然后我把那本“族譜”放在了土豆的背上,又把那把“破契之刃”橫在了它的脖頸前。這不是要殺它,而是我直覺地認為,這些與契約相關(guān)的東西,應(yīng)該在場。
我深吸一口氣,對土豆說:“兒子,信我?!?/p>
然后,我俯下身,用那把匕首,在自己的胸口,心臟的位置,用力地劃下了一個十字。
劇痛傳來,鮮血噴涌而出,瞬間染紅了我的胸膛。我沒有理會,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將自己流著血的胸膛,緊緊地貼在了土豆后背上,那個被“族譜”覆蓋的地方。
同時,我將自己左手已經(jīng)不再流血的傷口再次劃開,將手掌按在了土豆的頭頂。
“以我之陽,補汝之缺!以我之血,續(xù)汝之契!急急如律令!”
我不知道為什么要喊出這句話,它就像是刻在我靈魂里一樣,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就在我喊出這句話的瞬間,整個血陣紅光大盛!一股灼熱到難以忍受的力量,從陣法中升騰而起,通過我的身體,瘋狂地涌入土豆的體內(nèi)。
我感覺自己像一個被接通了高壓電的導(dǎo)體。我的血液在沸騰,我的骨骼在哀鳴,我的靈魂仿佛要被這股巨大的能量撕碎。我眼前發(fā)黑,耳邊是巨大的轟鳴聲。我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被抽走,流向我身下的土豆。
而土豆,則發(fā)出了痛苦到極點的哀嚎。它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著,全身的毛發(fā)根根倒豎,皮膚下面仿佛有無數(shù)的光點在竄動。它腹部那個腐爛發(fā)黑的傷口,竟然開始冒出絲絲縷縷的黑氣,那黑氣在陽光和紅光的雙重照射下,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如同被烙鐵灼燒,然后迅速消散。
就在我快要撐不住,意識即將被黑暗吞噬的時候,我聽到了林溪的尖叫。
“不——!”
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偏過頭,看到了讓我目眥欲裂的一幕。
臥室的門大開著。林溪不知何時走了出來,她就站在客廳的陰影里,沒有被陽光照射到的地方。她的身后,那個黑色的“影”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她的身體,凝聚成了一個更加清晰的人形。它的一只“手”,正死死地掐著林溪的脖子,將她提在半空中。
它在阻止我!它知道一旦土土豆恢復(fù)了陽氣,它就會被重新?lián)踉凇伴T”外,甚至被這股力量重創(chuàng)。所以,它要用林溪的命來威脅我!
“放開……她……”我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
那個“影”發(fā)出了一陣無聲的嘲笑,掐著林溪脖子的手,收得更緊了。林溪的臉漲成了紫色,雙腳在空中無力地蹬踹著。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無盡的憤怒和絕望填滿了。
“我……叫……你……放……開……她!”
我仰天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我放棄了對體內(nèi)那股灼熱能量的任何抵抗,任由它瘋狂地沖刷我的身體,將我的一切都灌注給土豆。我只有一個念頭:更快!再快一點!
“嗡——!”
一聲仿佛來自遠古的鐘鳴,在我腦海中炸響。我身下的土豆,突然停止了哀嚎。它猛地抬起頭,張開嘴,發(fā)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
那不是狗的叫聲。
那聲音,高亢,威嚴,充滿了無盡的陽剛之氣,仿佛龍吟虎嘯,神威凜凜!
隨著這聲咆哮,一道金色的光柱,以土豆為中心,沖天而起,瞬間將整個陽臺,乃至整個客廳都籠罩在內(nèi)!
金光所到之處,客廳里那些詭異的符號瞬間被凈化,地板恢復(fù)了原樣。那個黑色的“影”在接觸到金光的剎那,發(fā)出了一聲凄厲到極點的尖嘯,構(gòu)成它身體的黑氣如同被潑了硫酸的濃霧,劇烈地翻滾、消融。
它慘叫著,松開了林溪,化作一縷黑煙,想要從窗戶的縫隙逃走。
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土豆,或者說,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土豆的存在,它從地上一躍而起。它的體型似乎比原來大了一圈,金色的毛發(fā)無風自動,閃爍著神圣的光芒。它脖子上的伊麗莎白圈早已碎裂,腹部的傷口也已經(jīng)完全愈合,甚至連一絲疤痕都沒有留下。它的眼睛,不再是溫順的黑色,而是變成了兩團燃燒的、金色的火焰。
它對著那縷即將逃走的黑煙,再次張開了嘴。
這一次,它沒有咆哮,而是噴出了一口金色的、如同實質(zhì)的火焰!
火焰瞬間追上了黑煙,將其包裹。黑煙在火焰中瘋狂地扭曲、掙扎,發(fā)出陣陣無聲的哀嚎,最終,在不甘的嘶鳴中,被徹底燒成了虛無。
金光散去,客廳恢復(fù)了平靜。
陽光依舊明媚,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神魔之戰(zhàn),從未發(fā)生過。
林溪從半空中摔落下來,昏了過去。
而我,在看到黑影被消滅的那一刻,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在我意識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秒,我感覺到,土豆走到了我的身邊,用它溫暖而濕潤的舌頭,輕輕地舔舐著我胸前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