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珩的擁抱還殘留在記憶中,我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他說"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是什么意思?我在他心中...很重要嗎?
窗外傳來更聲,已是三更。我翻身坐起,取出母親那支銀簪反復(fù)查看。蕭景珩說是假的,可那花紋、那重量,分明與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除非...記憶欺騙了我。
我披衣起身,借著月光研墨,在紙上畫出記憶中母親的銀簪細節(jié)。簪頭的鳳凰眼睛應(yīng)該有一點翠綠,翅膀第三根羽毛有個小缺口...
畫到一半,突然聽見窗外有腳步聲。我吹滅蠟燭,屏息躲在窗邊。腳步聲在院中徘徊片刻,然后漸漸遠去。
奇怪,這么晚了誰會在府中走動?我悄悄推開門,循聲跟去。月光如水,將回廊照得半明半暗。那身影轉(zhuǎn)過假山,向主院方向去了。
我躡手躡腳地跟上,卻在主院月洞門外僵住了——蕭景珩站在那里,而他對面站著一名女子!
女子背對著我,一襲白衣勝雪,長發(fā)如瀑。蕭景珩的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柔和,甚至帶著幾分...溫情?
"這么晚來,有事?"他聲音低沉。
"想你了。"女子聲音如清泉擊石,"邊境一別,已有月余。"
我心頭一顫。他們認識?還一起去過邊境?
"胡鬧。"蕭景珩輕斥,語氣卻不見嚴厲,"京城危險,你不該來。"
"有你在,我怕什么?"女子輕笑,"何況,我們的婚約..."
婚約?!我如遭雷擊,腳下一滑,踩斷了一根樹枝。
"誰?"蕭景珩厲喝。
我轉(zhuǎn)身要跑,卻被一股大力拽住手腕。抬頭正對上蕭景珩冰冷的眼神,月光下那張臉俊美如神祇,卻讓我渾身發(fā)冷。
"蘇妙妙?"他皺眉,"你在這里做什么?"
"奴婢...起夜..."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眼睛卻忍不住看向那女子。
女子約莫二十出頭,膚若凝脂,眉目如畫。最讓我震驚的是,她頸間掛著一枚玉佩——與我那塊一模一樣,只是顏色略深!
"這位是?"女子好奇地打量我。
"府上侍女。"蕭景珩松開我的手腕,"回去睡覺。"
我轉(zhuǎn)身要走,女子卻叫住我:"等等。"
她走近我,伸手撫上我的臉頰。那一瞬間,我聽到了她的心聲:
「...就是她...藍姨的女兒...果然像...」
我瞪大眼睛。她認識我母親?
"我叫白芷。"女子微笑,"蕭景珩的未婚妻。"
這句話如同一把刀,狠狠插進我心里。我強撐著行禮:"奴婢見過白小姐。"
"不必多禮。"白芷轉(zhuǎn)向蕭景珩,"這丫頭挺有意思,不如讓她伺候我吧?"
蕭景珩表情莫測:"她另有安排。"
"真可惜。"白芷捏了捏我的臉,"改日再找你玩。"
我?guī)缀跏锹浠亩印;氐綆?,我癱在床上,腦中一片空白。蕭景珩有未婚妻...他們看起來很親密...而我,不過是個"府上侍女","另有安排"...
胸口悶得發(fā)疼,我攥緊被角,無聲地流淚。多可笑啊,我竟然以為他對我...
"蘇姑娘?"門外傳來周子陵的聲音。
我趕緊擦干眼淚:"周先生有事?"
"能進來嗎?"
我勉強整理好衣衫,開門讓他進來。周子陵手中捧著一個木匣,臉上帶著罕見的和善。
"王爺命我送來的。"他將木匣放在桌上,"說是...給您解悶的。"
我打開木匣,里面是一本《南疆風物志》和幾樣精致點心。若是半個時辰前收到這份禮物,我大概會欣喜若狂?,F(xiàn)在卻只覺得諷刺。
"謝周先生。"我強作平靜。
周子陵卻沒走,反而坐了下來:"蘇姑娘臉色不好,可是身體不適?"
"無礙。"我避開他的目光。
"是因為...白小姐?"
我猛地抬頭。周子陵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光芒,快得幾乎捕捉不到。
"奴婢不明白周先生的意思。"
"白小姐是王爺青梅竹馬。"周子陵自顧自地說,"兩家早有婚約,只是王爺公務(wù)繁忙,一直未辦婚事。"
我指甲掐進掌心:"周先生為何告訴我這些?"
"只是看姑娘可憐。"他嘆氣,"王爺對誰都那樣,看似親近,實則...別有用心。"
我心頭一跳:"什么意思?"
周子陵左右看看,壓低聲音:"王爺接近你,不過是為了查蘇家通敵案。他一直懷疑你母親帶走了巫族秘術(shù)..."
"我知道。"我打斷他,"王爺從未隱瞞這點。"
"那你可知道,"周子陵眼中閃著詭異的光,"王爺與蘇家早有勾結(jié)?"
我如遭雷擊:"不可能!"
"千真萬確。"周子陵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這是王爺與蘇尚書的密信,昨日剛截獲。"
我顫抖著接過信。紙上確實是蕭景珩的筆跡,內(nèi)容是與蘇家合作尋找巫族秘術(shù),甚至提到要利用我引出母親...
信紙從我手中滑落。這是真的嗎?蕭景珩一直在騙我?
"蘇姑娘若不信,"周子陵火上澆油,"不妨去書房暗格看看。那里有更多...證據(jù)。"
說完,他起身離去,留下我一人呆坐。腦中閃過這些日子與蕭景珩的點點滴滴——他的嚴厲、他的溫柔、他為救我擋下的箭...都是演戲嗎?
天蒙蒙亮?xí)r,我做了決定。悄悄來到書房,輕車熟路地找到暗格。里面果然有幾封信,都是蕭景珩與蘇家的往來密函!
最下面還有一張畫像,是我母親的肖像,上面用朱砂畫了個大大的叉,旁邊寫著"已處置"。
我雙腿一軟,跪坐在地。所以蕭景珩一直在騙我?他接近我,只是為了找母親?甚至...母親可能已經(jīng)死在他手上?
回到廂房,我機械地收拾細軟。必須離開這里,離開那個騙子!可去哪呢?蘇家顯然也不能去...
等等。邊防圖!如果我拿到真的邊防圖,或許可以跟北狄人交換母親...
這個念頭一起,便如野草瘋長。我知道這很危險,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
次日清晨,我頂著兩個黑眼圈去訓(xùn)練。蕭景珩已經(jīng)在空地等候,見我來了,眉頭微皺:"沒睡好?"
"嗯。"我低頭避開他的目光。
"今日學(xué)暗器進階。"他遞給我?guī)酌讹w鏢,"瞄準那個紅心。"
我機械地接過飛鏢,卻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第一枚脫靶,第二枚擦邊,第三枚...
"專心。"蕭景珩站到我身后,像往常一樣指導(dǎo)我姿勢。以往這個距離會讓我心跳加速,今天卻只覺得惡心。
"王爺。"我強忍不適,"白小姐...什么時候來的京城?"
蕭景珩動作一頓:"問這個做什么?"
"隨便問問。"我假裝調(diào)整飛鏢,"她...很漂亮。"
"嗯。"
"你們...認識很久了?"
"十年有余。"
十年!比認識我還早!我咬緊下唇,飛鏢脫手而出,正中紅心。
"進步不小。"蕭景珩難得地贊許,"明日教你..."
"王爺!"周子陵匆匆趕來,"白小姐請您過去。"
蕭景珩點頭,對我道:"今日到此為止。"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白芷一來,他就迫不及待地丟下我...周子陵說得沒錯,我不過是個工具。
回到廂房,我取出早已準備好的迷藥——這是我在江湖上學(xué)的保命手段,一直藏在貼身荷包里。今晚蕭景珩與白芷共進晚餐,正是下手的好時機。
黃昏時分,我借口送茶點來到主院。蕭景珩和白芷正在亭中對弈,白芷笑語嫣然,蕭景珩雖仍面無表情,眼神卻柔和許多。
這一幕刺痛了我的眼。我強撐著笑臉奉上茶點:"王爺,白小姐,請用。"
"謝謝。"白芷沖我一笑,端起茶杯。
蕭景珩也拿起茶杯,卻在唇邊停住:"這茶..."
我心一緊。難道他發(fā)現(xiàn)了?
"味道不錯。"他抿了一口,"你泡的?"
"是。"我低頭掩飾眼中的慌亂。
白芷也喝了一口:"確實好喝。小丫頭手真巧。"
任務(wù)完成,我匆匆告退。迷藥會在半個時辰后發(fā)作,屆時兩人都會昏睡。我有足夠的時間去找邊防圖。
回到廂房,我坐立難安。迷藥應(yīng)該起效了,可我卻猶豫起來。真的要背叛蕭景珩嗎?萬一...周子陵在騙我呢?
不,那些密信和畫像都是真的!我親眼所見!
下定決心,我悄悄摸向書房。夜里的王府靜得可怕,我的心跳聲大得仿佛能驚動守衛(wèi)。
書房門虛掩著,我輕輕推開——里面一片漆黑。摸出火折子點燃小燈,我直奔案幾。抽屜、暗格...都沒有。難道在...
"找這個?"
一個聲音突然從背后傳來,我驚得差點打翻燈盞。轉(zhuǎn)身就見白芷站在門口,手中拿著一卷圖紙。
"白、白小姐..."我聲音發(fā)抖,"您不是..."
"喝了迷藥?"白芷輕笑,"那點劑量對我沒用。"
我后退一步,撞上書架:"王爺呢?"
"睡著了。"白芷把玩著邊防圖,"你想要這個?"
我咬緊牙關(guān)不答。
"周子陵讓你來偷的?"白芷步步逼近,"他有沒有告訴你,這圖是假的?"
我心頭一震:"假的?"
"真的在這里。"白芷突然從袖中抽出另一卷圖紙,"想要嗎?"
她的態(tài)度太奇怪了。我警惕地搖頭:"白小姐到底想怎樣?"
"幫你啊。"白芷歪頭,"你不是想救母親嗎?"
我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白芷將圖紙遞給我,"拿著。北城門有人接應(yīng),帶你去找母親。"
我遲疑地接過圖紙:"為什么幫我?"
"因為..."白芷突然湊近,在我耳邊輕聲道,"我討厭蕭景珩。"
說完,她轉(zhuǎn)身離去,白衣在月光下如鬼魅般飄遠。
我呆立片刻,最終咬牙將圖紙塞入懷中。不管這是不是陷阱,為了母親,我都要試一試。
回到廂房,我簡單收拾了細軟,趁夜色溜出王府。北城門果然有個黑衣人等候,見我來了,一言不發(fā)地引路。
我們穿過曲折的街巷,最后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前。黑衣人示意我進去,自己則隱入黑暗中。
院內(nèi)燈火通明,我推門而入——父親端坐堂上,旁邊站著周子陵!
"妙妙,你來了。"父親笑容和藹,"圖拿到了?"
我渾身發(fā)冷:"你們...是一伙的?"
"說什么傻話。"父親起身,"快把圖給我,我?guī)闳ヒ娔隳赣H。"
周子陵也附和:"蘇姑娘,尚書大人一言九鼎,絕不會騙你。"
我后退一步:"先讓我見母親。"
父親臉色一沉:"放肆!我是你父親,你竟敢..."
"我母親在哪?"我厲聲打斷,"若她真在你們手上,就讓我見她!"
"冥頑不靈!"父親怒喝,"來人,拿下她!"
兩側(cè)沖出數(shù)名家丁,我轉(zhuǎn)身要跑,卻被周子陵一把抓住手腕。掙扎間,邊防圖掉在地上。
父親撿起圖紙,哈哈大笑:"終于到手了!妙妙,你比你母親識時務(wù)多了。"
"什么意思?"我聲音發(fā)抖。
"意思是你母親寧死不肯合作。"父親冷笑,"不過也多虧她,我們才找到巫族秘術(shù)的線索。"
我如墜冰窟:"母親...死了?"
"十年前就死了。"父親輕描淡寫,"臨死前把線索藏在你身上,可惜我們一直找不到..."
我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母親真的死了...蕭景珩沒有騙我...騙我的是...
"為什么?"我抬頭,淚流滿面,"為什么要害母親?"
"因為她不肯交出秘術(shù)!"父親突然暴怒,"那本可以讓我們蘇家飛黃騰達的東西!"
周子陵也露出真面目:"蘇姑娘,別掙扎了。乖乖說出秘術(shù)線索,或許還能留個全尸。"
我絕望地環(huán)顧四周,家丁們已經(jīng)拔出刀劍。逃不掉了...
就在此時,院門突然被撞開,一隊官兵沖了進來!
"蘇尚書,周子陵。"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來,"你們被捕了。"
是蕭景珩!他一身玄甲,手持長劍,面色冷峻如冰。身后跟著...白芷?
"王爺!"周子陵臉色大變,"您怎么..."
"很意外?"蕭景珩冷笑,"你以為你那點小把戲能瞞過我?"
父親面如死灰:"王爺,這是誤會..."
"十年前勾結(jié)北狄,害死藍鳳凰。"蕭景珩一字一句,"今日又誘騙蘇妙妙偷邊防圖,證據(jù)確鑿,還有什么好說的?"
官兵上前拿人,父親和周子陵還想掙扎,被幾下制服。我呆坐在地,腦中一片混亂。
蕭景珩走到我面前,伸手想扶我:"妙妙..."
"別碰我!"我猛地后退,"你...你一直在利用我?"
蕭景珩的手僵在半空:"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我聲音嘶啞,"你和白芷的婚約是假?那些密信是假?我母親的畫像上'已處置'三個字也是假?"
"那些都是..."
"夠了!"我打斷他,"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蕭景珩眼中閃過一絲痛色,卻最終收回手:"先回府再說。"
"我不回去!"我掙扎著站起來,"我要去找我母親...哪怕...哪怕只是她的..."
話未說完,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多日來的疲憊和打擊終于擊垮了我,眼前一黑,我墜入無邊黑暗。
昏迷前,似乎有人接住了我,耳邊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