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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懸針救仇 浮白水木 6693 字 2025-08-21 14: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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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臨終前告訴我:“素問,你這一身醫(yī)術(shù),終究是要入世救人的?!?可沒人告訴我,

要救的第一個人,會是屠我滿門的將軍。 山下的瘟疫是他帶兵引發(fā)的,

如今他奄奄一息躺在病榻。 我握著銀針,針尖懸在他心口上方。 “師父,

您說人命大過天。” “可這命……值不值得我救?”---腐壞的氣息,

如同無數(shù)只細小的、黏膩的手,從山腳下頑強地向上攀爬,執(zhí)拗地鉆進云霧繚繞的山谷深處。

那不僅僅是草木腐爛的土腥,更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生命急速衰敗的甜腥,

絲絲縷縷,頑固地糾纏著空氣里原本清冽的藥草香。像是盛夏時節(jié),

一顆飽滿的蜜桃在無人角落悄然潰爛,散發(fā)出誘人又致命的甜膩。

沈素問的手指正捻著一小撮干枯的黃蓮,指尖因常年接觸藥材染著洗不凈的淡黃。

她微微蹙眉,將這味苦寒之物投入青石藥缽。缽體冰涼,觸感堅實。石杵落下,

發(fā)出沉悶而規(guī)律的“篤篤”聲,每一次撞擊都碾碎一點黃連的苦澀,將濃縮的苦意釋放出來,

試圖壓過那從山下漫溢上來的、不祥的甜腥。師父的藥廬,仿佛時間凝結(jié)的琥珀。

粗糲的原木梁柱撐起低矮的屋頂,承接著山谷里常年氤氳的水汽。

墻壁上懸掛著一排排藤編的簸箕,里面攤曬著形態(tài)各異的草藥根莖葉果,

顏色或青翠、或枯褐、或暗紅,散發(fā)出復(fù)雜而濃郁的草木氣息。墻角倚著幾把藥鋤,

木柄光滑油亮,沾著洗不去的泥土。最顯眼的是靠墻而立的那面巨大的藥柜,

無數(shù)小抽屜排列得密不透風(fēng),

個抽屜上都用墨筆工整地寫著藥名:當(dāng)歸、白芍、茯苓、石膏……墨跡在經(jīng)年的藥氣熏染下,

有些已微微暈開。一張寬大的柏木桌占據(jù)中央,

上面散落著切藥的小鍘刀、戥子、藥碾和幾個半空的陶罐。一切都保留著師父生前的樣子,

除了桌角那個小小的、用來供奉的粗陶香爐里,只余下冰冷的香灰,再無青煙裊裊。

那縷縷鉆入的藥香,終究敵不過山下涌來的濁氣?!昂V!

”石杵落下的聲音突兀地沉重了半分。沈素問動作一頓。指尖傳來細微的刺痛。她低頭,

凝神看去。一道細如發(fā)絲的裂痕,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青石藥缽光滑的內(nèi)壁上,

從缽底蜿蜒向上。裂縫邊緣銳利,映著窗外透入的天光,像一道凝固的黑色閃電,

劈開了藥缽原本渾然一體的沉靜。一絲極淡的血腥味,混在濃重的黃蓮苦味里,

幾乎難以察覺。她緩緩松開石杵。指尖被那看不見的銳利邊緣劃破了,滲出一粒殷紅的血珠,

圓潤飽滿,在淡黃的指尖上異常刺目。血珠顫巍巍地滾動,

最終無聲地滴落在缽底剛碾好的、黃褐色的藥粉上,裂開一小團深暗的印記,

如同一個不詳?shù)木潼c。山下帶來的氣息,終究是染指了這里。不安像冰冷的藤蔓,

瞬間纏繞住心臟。沈素問的目光掠過藥缽的裂痕,落在那冰冷的香爐上。

師父最后枯槁的面容在記憶里倏然清晰,那雙曾洞悉百草、撫慰病痛的渾濁眼睛,

此刻仿佛穿透時光的塵埃,沉沉地望著她?!八貑枴睅煾傅穆曇簦⑷醯萌缤L(fēng)中殘燭,

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每一個字都像滾燙的烙印,深深刻進她的腦海,

“你這一身醫(yī)術(shù),是老天爺賞的飯……更是枷鎖。它終究是要入世救人的……躲不開,

也……背不動?!蹦锹曇粼谏焦鹊募澎o中回蕩,混合著藥缽裂開的細微聲響,

敲打著她的耳膜。“躲不開……背不動……”她無意識地低喃,

指尖的血珠已經(jīng)凝固成暗紅的一點。就在這時,

山路上傳來的雜亂聲響驟然打破了谷中的死寂。不是山風(fēng)掠過樹梢,也不是鳥獸奔走,

而是沉重、慌亂、帶著絕望氣息的人聲與腳步聲。那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響,

像一群被驅(qū)趕的、驚惶的獸,正不顧一切地沖向這方最后的凈土?!芭?!

”簡陋的木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撞開,門軸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

山風(fēng)裹挾著更濃烈的腐臭氣息和塵土的腥氣,瞬間涌入藥廬,沖散了藥香。一群人,

約莫七八個,跌跌撞撞地涌了進來。他們穿著山下村夫常見的粗布短褐,

但此刻衣袍上沾滿了泥濘和可疑的深色污漬。領(lǐng)頭的是個半大少年,臉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

此刻卻寫滿了驚惶與絕望。他身后的村民,無論男女老少,個個面如死灰,眼窩深陷,

嘴唇干裂,劇烈的喘息如同破敗的風(fēng)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喉間粘稠的嗬嗬聲。他們的眼神,

空洞中燃燒著最后一絲瘋狂求生的火焰,直勾勾地釘在沈素問身上。

藥廬里瞬間被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穢氣填滿,

那是汗液、嘔吐物、排泄物和更深層腐敗混合的氣息,瞬間蓋過了所有藥草的味道。

沈素問的胃不受控制地一陣翻滾?!班弁ǎ 币宦晲烅?。

領(lǐng)頭的少年雙膝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激起一小片浮塵。

他身后的村民如同被推倒的骨牌,接連跪倒一片。頭顱深深叩下,

額頭撞擊地面的聲音沉悶而絕望。“素問姑娘!救救我們!救救山下的人吧!

”少年的聲音嘶啞破裂,帶著哭腔,在喉嚨里滾動著絕望的嗚咽,“死……死得太多人了!

擋不住……擋不住了??!”他猛地抬起頭,那張稚嫩的臉上涕淚橫流,混合著泥土和污漬,

一片狼藉。他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猛地扯開自己破舊的衣襟,

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和一條手臂。沈素問的目光驟然凝固。那少年裸露的臂膀上,

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怪異的蠟黃色,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紫紅色斑點。那些斑點大小不一,

邊緣模糊,深深嵌入皮肉之下,如同皮下淤積著腐敗的污血。最令人心驚的是,

在靠近肩胛的位置,赫然鼓起一個核桃大小的腫塊,表皮緊繃得發(fā)亮,

呈現(xiàn)出一種即將破裂的紫黑色,頂端隱約可見一點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黃白色膿頭。膿毒疽!

沈素問的心臟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這遠非尋常瘟疫的跡象!

膿毒疽兇險異常,蔓延如此之快……山下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怎么回事?

”她的聲音努力維持著平穩(wěn),但尾音仍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少年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得整個身體蜷縮成一團,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他喘息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能發(fā)出聲音,

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兵!好多兵!從北邊……咳咳咳……敗退下來的!

領(lǐng)頭的是個……大官,叫什么‘蕭’……對,蕭凜!瘟病……就是他們帶來的!

像風(fēng)一樣……刮過了我們的村子……咳咳咳……”蕭凜?!這個名字,

如同一道裹挾著血腥與冰寒的九天玄雷,猝不及防地劈入沈素問的腦海!

瞬間撕裂了藥廬里污濁的空氣,也撕裂了她竭力維持的平靜外殼。

的少年、他手臂上猙獰的膿毒疽、空氣中令人窒息的穢臭……這一切驟然扭曲、模糊、褪色。

取而代之的,是十年前那個血色的黃昏。

聲、凄厲絕望的哀嚎、刀刃砍入骨肉的鈍響……還有沖天而起的、吞噬了她整個世界的烈焰!

烈焰的中心,那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身影,冰冷,堅硬,如同地獄里爬出的修羅。

玄甲映著血光,頭盔下那雙眼睛,即使隔著沖天的火光與濃煙,即使隔著十年的漫長時光,

依舊清晰得如同昨日——冷酷、漠然,仿佛腳下掙扎的不是生命,而是一群待宰的螻蟻。

就是他!鎮(zhèn)北將軍,蕭凜!那個曾與她沈家指腹為婚,卻在權(quán)勢傾軋中,

親手帶兵屠滅她沈家滿門,連襁褓中的幼弟都未曾放過的劊子手!沈素問的身體晃了一下,

下意識地伸手撐住沉重的柏木藥案。指尖觸到冰冷的桌面,

那股寒意卻瞬間沿著手臂竄遍四肢百骸,連帶著心臟都凍結(jié)了。她死死咬住下唇,

嘗到一絲腥甜的鐵銹味,才勉強壓下喉嚨里翻涌上來的腥甜和幾乎沖破胸膛的悲鳴。十年了!

十年避世,十年舔舐傷口,十年在藥草與師父的庇護下,試圖將那段血海深仇深埋心底。

她以為時間可以沖淡,以為山林的隔絕可以遺忘??蛇@個名字——蕭凜——僅僅兩個字,

就輕易地撕開了所有結(jié)痂的傷疤,鮮血淋漓!“蕭凜……”這兩個字從她齒縫間擠出,

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帶著淬了毒的恨意。跪在地上的少年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寒意驚住了,

哭聲都噎在喉嚨里。

他茫然地看著沈素問瞬間煞白的臉和眼中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濃烈得化不開的恨意與痛苦,

嚇得縮了縮脖子,不明白自己哪里說錯了話。藥廬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村民們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如同瀕死的野獸。沈素問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

那滔天的恨意被強行壓下,眼底只剩下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她不能倒下。師父的話,

言猶在耳,沉甸甸地壓著她?!叭胧谰热恕悴婚_,也背不動……”師父的囑托,

山下這蔓延的毒疽,無數(shù)條在死亡線上掙扎的人命……像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將她牢牢縛住。

她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腐臭、藥味和血腥的空氣灌入肺腑,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她強迫自己將目光重新聚焦在少年手臂那猙獰的膿毒疽上?!皫贰!彼穆曇舾蓾硢?,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斬斷了藥廬里凝滯的空氣。下山的路,沈素問走過無數(shù)次。

采藥、尋泉,閉著眼也不會走錯。但這一次,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烙鐵上,沉重而灼痛。

山風(fēng)依舊帶著那股甜腥的腐氣,卻再也吹不散她心頭的陰霾。蕭凜的名字,如同附骨之蛆,

在她腦中瘋狂盤踞。十年前的血,仿佛此刻才真正從記憶深處涌出,溫?zé)?、粘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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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21 14:1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