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我應(yīng)道,心底那塊石頭,終于稍稍落地。
第一步,成了。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雨停了,但天色依舊陰沉。
老張開著那輛低調(diào)的黑色轎車,載著我和王姐,駛出了別墅區(qū),開上了通往鄰省的高速公路。
王姐坐在副駕駛,一路上一言不發(fā),但眼神時不時透過后視鏡瞟我,帶著審視。
我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心里卻在盤算著時間。
老家縣城叫青川縣。車程大概五個多小時。下午能到。祭掃墓地大概一兩個小時。剩下的時間……必須找到那個小盒子!
五個多小時的車程,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
下午兩點多,車子終于駛?cè)肓饲啻h。小縣城變化不大,街道有些破舊,行人不多,透著一種慢悠悠的、被時光遺忘的氣息。
車子停在我家老房子樓下。一棟老式的單元樓,墻皮斑駁脫落。
王姐跟著我下了車。
“太太,您小心點。這地方……要不我陪您上去?”王姐看著眼前破舊的樓房,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不用了。”我拒絕得很干脆,“你就在樓下等吧。我想一個人跟我媽說說話?!?我語氣里帶上了一絲哀傷和不容置疑。
王姐猶豫了一下,大概覺得這破樓里也沒什么危險,又怕惹我不快,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那……太太您快點,陸先生交代過,天黑前要趕回去的?!?/p>
“嗯。”我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走進了昏暗的樓道。
樓道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我憑著記憶,摸索著走上三樓。
家門鎖著。鎖孔都生了銹。
鑰匙……我早就沒了。自從被陸沉舟接走,這里的一切都與我無關(guān)了。
我走到樓道盡頭那扇破舊的窗戶邊,向外看了看。王姐果然站在樓下單元門口,正不耐煩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
很好。
我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走到我家對門那戶門口。
“咚咚咚?!蔽仪昧饲瞄T。
里面?zhèn)鱽硪粋€蒼老的聲音:“誰啊?”
門開了條縫,露出一張布滿皺紋、帶著警惕的臉。是張奶奶,以前的老鄰居,看著我長大的。
“張奶奶,是我,簡窈?!蔽亿s緊露出一個笑容。
“窈窈?”張奶奶愣了一下,隨即驚喜地拉開房門,“哎喲!真是窈窈!好些年沒見了!快進來快進來!”她熱情地把我拉進屋。
張奶奶家還是老樣子,小小的客廳,堆滿了雜物,但很干凈。
“張奶奶,我……我家鑰匙丟了?!蔽矣行┎缓靡馑嫉亻_口,“我想進去拿點我媽留下的東西,能……能不能借您家陽臺翻過去?” 我家陽臺和她家陽臺是連通的,只隔著一道矮墻。小時候我爸媽不在家,我經(jīng)常翻陽臺去張奶奶家蹭飯。
“翻陽臺?”張奶奶嚇了一跳,“那多危險啊!你等著,我好像有你家備用鑰匙!你媽以前放我這兒的,怕你哪天忘了帶鑰匙!” 她說著,顫巍巍地走向里屋。
我心頭猛地一跳!鑰匙!
片刻后,張奶奶拿著一個用紅繩串著的、小小的黃銅鑰匙走了出來?!斑?,一直收著呢,都忘了給你了?!?/p>
我接過那枚小小的、帶著歲月痕跡的鑰匙,指尖都在顫抖。
“謝謝張奶奶!”我激動得聲音都有些哽咽。
告別了張奶奶,我拿著鑰匙,打開了塵封已久的家門。
一股濃重的灰塵和霉味撲面而來。
屋里的陳設(shè)還維持著幾年前的樣子,只是蒙上了厚厚的灰塵,像被時光按下了暫停鍵。家具都用白布蓋著。
我沒有時間感傷。目標(biāo)明確,直奔我爸的書房。
書房里同樣積滿灰塵。那個老式的、深棕色的書桌還在角落里。我拉開書桌中間最大的抽屜——空的。
帶鎖的是左邊那個小抽屜。
我拿出那枚小小的黃銅鑰匙,插進鎖孔。
“咔噠。”
一聲輕響,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鎖開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拉開抽屜。
里面沒有文件。只靜靜地躺著一個深紅色絨布面的、巴掌大的小方盒。
就是這個!
我顫抖著手,拿起盒子。很輕。
打開盒蓋。
里面沒有想象中值錢的金銀珠寶。
只有兩樣?xùn)|西。
一張泛黃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我媽年輕時和一個男人的合影。男人穿著筆挺的中山裝,眉眼英俊,氣質(zhì)儒雅,竟然……和陸沉舟有五六分相似!尤其那雙深邃的眼睛!照片背面,用娟秀的字跡寫著一個名字:陸正霆。
陸正霆?陸沉舟的父親?!
我如遭雷擊!大腦一片空白!
我媽……怎么會認(rèn)識陸老爺子?還這么親密地合影?
巨大的震驚和困惑席卷了我。
盒子里還有另一樣?xùn)|西。
一張薄薄的、印著外文銀行的存單。金額不大,換算成人民幣大概……八十多萬。開戶名是我媽的名字。密碼寫在存單背面,是我的生日。
八十多萬!
在這個小縣城,這是一筆巨款!足以讓我和孩子安穩(wěn)地生活很長一段時間!
我媽……她竟然給我留了這樣一筆錢!她當(dāng)年只是一個普通的紡織廠女工?。?/p>
還有這張照片……她和陸老爺子……
無數(shù)個疑問瞬間塞滿了我的腦子。但現(xiàn)在不是深究的時候!
樓下還有王姐在等著!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迅速將照片翻拍存在手機里,然后把照片小心地放回盒子原處。存單折好,緊緊貼身藏在內(nèi)衣口袋里。最后把空盒子放回抽屜,鎖好。
做完這一切,我才感覺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jié)裢浮?/p>
我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走到客廳,掀開沙發(fā)上的白布,坐了一會兒,弄出點動靜,然后又去我以前的臥室待了片刻。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我才帶著一臉“哀思過重”的疲憊表情,慢吞吞地走下樓。
“太太,您可算下來了!”王姐果然等得不耐煩了,“再晚回去路上該堵車了!”
“嗯,走吧。”我低低應(yīng)了一聲,坐進車?yán)铩?/p>
車子啟動,駛離這個承載著我童年、又埋藏著巨大秘密的小縣城。
我靠在車窗上,閉著眼睛,手卻無意識地按在胸口,隔著衣服,感受著那張薄薄存單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