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死寂。
中央空調(diào)微弱的氣流聲消失了,窗外遙遠街道的車水馬龍湮滅無蹤。
世界被抽成真空,只剩下她胸腔里那顆心臟瘋狂撞擊肋骨的可怖聲響,咚!咚!咚!一聲聲,砸在耳膜上,震得她頭暈目眩。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
異能。窺探。昨晚的觸碰。那些……不堪入目的未來碎片。
甚至她長久以來那點不甘心的、試圖撬開他冰冷外殼的僭越心思。
一切都被攤開在這冰冷的光線下,無處遁形。
極致的恐慌并非尖叫失控,而是瞬間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氣和溫度,四肢百骸冷得發(fā)僵,指尖都在打顫。
血液瘋狂倒流,沖上頭頂,又狠狠摔回腳底,留下冰火兩重天的眩暈。
她像被釘死在原地,連眼珠都無法轉(zhuǎn)動,只能怔怔地看著眼前放大的人。
看著他金邊眼鏡后那雙深不見底的眼,里面翻滾著她完全陌生的、濃稠的、近乎殘忍的洞察和一絲……極淡的興味。
他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額發(fā),帶來細微的癢意,卻讓她如同被毒蛇的信子舔舐,每一根寒毛都倒豎起來。
攥住她手腕的指腹有細微的槍繭,粗糙地摩挲著她脆弱的腕骨,帶來一種近乎疼痛的禁錮感。
扶在她腰后的那只手同樣滾燙,隔著衣料,熱度灼人,穩(wěn)穩(wěn)地托住她發(fā)軟的身體,不容她逃脫分毫。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是凌遲。
顧時硯似乎很滿意她這副嚇傻了的模樣,極具壓迫感的審視維持了足足五六秒,才微微松開一點鉗制,允許她獲得一絲喘息的空隙。
但他并沒有放開她,依舊將她困在辦公桌與他體溫灼人的胸膛之間。
“我……”唐檸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帶著劇烈的顫抖,“我不知道您在說什么……顧總……什么異能……您誤會了……”
蒼白的否認,虛弱得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
“誤會?”顧時硯重復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揚,像冰冷的鉤子刮過她的神經(jīng)。
他低頭,又湊近了幾分,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聲音壓得更低,氣息交融,帶著一種致命的、冰冷的狎昵,“那你告訴我,昨晚你碰到我襯衫的時候,‘看’到了什么?”
“——嗯?”
最后一個音節(jié),像重錘狠狠砸在唐檸最脆弱的防線上。
她猛地閉上眼,長長的睫毛蝶翼般劇烈顫抖,臉頰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羞恥感和恐懼感滅頂而來。
那些畫面……那些聲音……那些觸感……再次不受控制地席卷重演。
他滾燙的汗珠,沙啞的喘息,強勢的侵入,還有她自己意亂情迷的嗚咽……
“看來是看到了不少……有意思的東西?!彼蛦〉纳ひ糍N著她耳廓響起,冰冷,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磨人的熱度。
這不是詢問,是宣判。
他松開了扶在她腰后的手,但攥住她手腕的力道絲毫未減,反而拉著她,迫使她不得不跟著他移動。
他繞過寬大的辦公桌,重新坐回那張象征著權(quán)力和冷硬的真皮座椅里。
而唐檸,則被他毫不留情地扯著,踉蹌兩步,狼狽地跌站在他身前,手腕依舊被牢牢禁錮著,被迫維持著一個俯首稱臣般的屈辱姿勢。
他坐著,她站著。
高度差逆轉(zhuǎn),他卻依然帶著俯視般的壓迫感。
另一只空著的手,終于端起了那只引發(fā)了這場災難的白色咖啡杯。
杯壁上的唇印和她可能觸碰的位置,刺眼至極。
他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早已微涼的咖啡,喉結(jié)滾動。
放下杯子時,杯底與托盤接觸,發(fā)出“咔”一聲輕響,在死寂的辦公室里驚得唐檸又是一顫。
“讀心術(shù)?共情?還是……”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她慘白的臉上,像是在審視一件有趣的實驗品,“觸碰感知?”
唐檸咬緊了下唇,嘗到一絲鐵銹般的血腥味,渾身冰冷,說不出一個字。
抵抗已經(jīng)毫無意義。
“看來是最后一種。”他自顧自地下了結(jié)論,語氣平淡得像在分析市場數(shù)據(jù),“范圍?程度?觸發(fā)條件?必須皮膚直接接觸?還是隔著一層薄布料也可以?時效性呢?能追溯多久?能……預見多遠?”
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把精準的手術(shù)刀,剖開她最核心的秘密。
唐檸感到一種赤裸裸的、被徹底剝開審視的寒意。
她從未如此恐懼過自己的這種能力,也從未如此痛恨過。
“不說?”顧時硯微微挑眉,似乎并不意外,也沒有動怒。
他松開了攥著她手腕的手。
唐檸猛地縮回手,像躲避瘟疫一樣藏到身后,腕骨上一圈清晰的紅痕火辣辣地疼。
自由并未帶來絲毫安全感,反而因為他接下來的動作而再次繃緊。
只見顧時硯抬手,慢條斯理地開始解自己左手腕上那枚價值不菲的腕表。
金屬表帶扣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
然后是右手腕上的一串深色沉香木珠手串——她見過無數(shù)次,據(jù)說是他母親去寺廟求來的,他從不離身。
珠子相互碰撞,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他把這兩樣東西隨意扔在桌面上。
接著,是那副金邊眼鏡。
折疊,放下。
鏡片反射著冰冷的光。
此刻的他,褪去了這些象征著文明、秩序、冷感和距離的飾物,那雙眼睛徹底暴露出來,沒有了鏡片的阻隔,顯得更加深邃銳利,眼底深處翻涌的暗色幾乎要將人吞噬。
少了幾分禁欲的斯文,多了幾分野性的、不加掩飾的危險。
他朝她伸出手。
手掌寬大,指骨分明,掌心和指腹有著明顯的繭痕。
“碰我?!泵睢2蝗葜靡?。
唐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再次后退,脊背卻狠狠撞上了堅硬的辦公桌邊緣,退無可退。
“不……”
“唐檸。”他叫她的名字,沒有抬高聲調(diào),卻帶著一種冰冷的、最終警告的意味,“別讓我說第二遍?!?/p>
“或者,你更希望我立刻打電話給HR,討論一下一名擁有高危竊密能力的員工,是否適合繼續(xù)留在公司的核心項目組?”
赤裸裸的威脅。
精準地掐住了她的命門。
這份工作,是她奮斗多年的一切,是她在這個城市安身立命的根本。
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布料。
唐檸看著那只懸停在半空、帶著薄繭和無形力量的手,又看向顧時硯那雙毫無溫度、只有絕對掌控的眼睛。
她知道,他沒有開玩笑。
掙扎、恐懼、屈辱……無數(shù)情緒在胸腔里翻騰撕扯。
最終,她顫抖著、極其緩慢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指尖冰涼,抖得不成樣子。
每靠近一厘米,都像在邁向滾燙的刀尖。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顫抖著觸碰到他掌心紋路的剎那——
顧時硯的手卻突然翻轉(zhuǎn),精準無比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是預想中的皮膚接觸。
他的五指,如同最堅硬的鐵鉗,牢牢地箍住了她手腕上覆蓋著的那一層薄薄的職業(yè)裝襯衫袖口布料!
唐檸猛地一僵,瞳孔驟縮。
來了——
感知的洪流并未如預想般洶涌而至!
沒有冰冷的記憶碎片,沒有繁雜的信息!
只有一片混沌的、模糊的、被巨大力量干擾扭曲的屏障!
像試圖收聽一個被強烈干擾的電臺,只有滋啦作響的噪音和破碎失真的雜音,任何有效信息都被攪得粉碎!
與此同時,一股強烈無比的、與他冰冷外表截然相反的灼熱體溫,正透過那層薄薄的布料,兇悍地傳遞過來,幾乎要燙傷她的皮膚。
還有……力量。
一種近乎恐怖的、內(nèi)斂的、絕對控制性的力量感,蘊藏在他看似修長優(yōu)雅的手指之下,讓她毫不懷疑,只要他稍微用力,她的腕骨就會輕易碎裂。
唐檸驚愕地抬眼,對上顧時硯了然一切的深邃目光。
“隔著一層布,效果就打折扣了,對嗎?”他冷靜地陳述,仿佛剛才那個粗暴的攔截和試探只是一個小小的實驗,“甚至……如果是我主動控制的接觸,你能獲取的信息就更有限,或者說,更容易被干擾?!?/p>
他松開手。
唐檸像被電擊一樣迅速縮回手臂,另一只手緊緊捂住剛才被他攥住的手腕位置,那里的皮膚滾燙,殘留著可怕的觸感和力量。
心跳快得幾乎要痙攣。
他不僅在試探她,更是在……測試他自己對她的能力的抗性和控制力!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
“很有趣的能力?!鳖檿r硯靠回椅背,重新拾起那串沉香木珠,慢條斯理地一顆顆捻過,眼神恢復了幾分之前的冰冷莫測,但審視的意味卻更加濃重,“所以,昨天你看到了什么?”
他又回到了最初那個最致命的問題。
唐檸的臉頰瞬間再次爆紅,羞恥得無地自容,嘴唇翕動,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難道要她說,看到了你把我壓在身下這樣那樣嗎?!
顧時硯盯著她窘迫至極、恨不得鉆進地縫的模樣,眸色深了深,似乎終于放過了她,沒有再逼問。
但他接下來的話,卻讓唐檸陷入了更深的冰窟。
“看來是看到了一些……關(guān)于我的,‘未來’的片段?”他捻動珠子的手指停頓了一下,語氣平淡,卻扔出了一顆炸雷,“而且,大概率是和你自己相關(guān)的,否則你不會是這種反應?!?/p>
他頓了頓,給她消化這巨大沖擊的時間,然后緩緩傾身向前,手肘支在桌面上,目光如炬。
“那么,唐檸,我們來談個條件?!?/p>
“……”唐檸呼吸停滯,怔怔地看著他。
“留在我身邊?!彼穆曇舨桓?,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絕對力量,砸在空氣中,“做我的‘測謊儀’,做我的‘雷達’,做我的……絕緣層?!?/p>
“用你的能力,替我隔絕那些不必要的‘噪音’,替我甄別靠近我的人和信息?!?/p>
“作為回報,”他看著她驟然蒼白的臉,繼續(xù)說下去,“我保住你的工作,支付你無法拒絕的酬勞,并且……”
他嘴角似乎勾起一個極淡的、冰冷的弧度。
“允許你,‘合法’地探究你好奇的一切——包括你看到的那些‘未來’?!?/p>
“否則,”他語氣驟然降溫,冰寒刺骨,“我不保證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蛟S是一次‘意外’的工傷,或許是一份關(guān)于你能力詳盡的報告出現(xiàn)在國家安全部門的桌上。你很清楚,我能做到?!?/p>
威逼。利誘。赤裸裸的強權(quán)碾壓。
沒有給她留下任何選擇的余地。
唐檸站在那里,渾身冰冷,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扔在西伯利亞的冰原上,連血液都凍成了冰碴。
她從未如此清晰地認識到,眼前這個男人,溫和禁欲的精英皮囊下,藏著怎樣一個冷酷、強大、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靈魂。
而她,因為一次該死的意外觸碰,已經(jīng)徹底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逃跑?拒絕?
都是死路一條。
唯有順從,或許還能換來一線生機。
甚至……或許還能有機會,去驗證那些荒唐熾熱的未來碎片,到底是不是……
她死死咬住牙關(guān),直到口腔里再次彌漫開血腥味,才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點了點頭。
喉嚨里擠出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
“……好?!?/p>
顧時硯看著她眼中徹底熄滅的光彩和認命般的絕望,滿意地靠回椅背。
“很好?!?/p>
他抬手,重新戴上了那副金邊眼鏡,冰冷的鏡片瞬間將他眼底所有情緒徹底隔絕,恢復了那個高高在上、不容褻瀆的副總裁模樣。
“出去吧?!彼Z氣淡漠,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威脅與談判從未發(fā)生,“今晚加班,跟我去個地方。準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