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醫(yī)院下班鈴響得像個終于被放氣的壓力鍋,噗一聲,帶走了白天里所有的緊張和喧囂。
心外科的韓蛋蛋醫(yī)生動作快得像換了個人,白大褂一脫,露出里面鵝黃色的軟絨毛衣,
配上那張永遠(yuǎn)漾著甜笑的娃娃臉,活脫脫科室里豢養(yǎng)的小太陽,
此刻正急著下山普度眾生——雖然普度的方式有點跑偏?!皬埨蠋?,我先溜啦!王姐,
你家寶貝的退燒藥記得飯后吃!劉護(hù)士長,你交代的表格我放桌上了!”她聲音清脆,
腳步輕快,像一陣裹著蜜糖的風(fēng)刮出了更衣室,留下一屋子見怪不怪的同事。
“蛋蛋這是又有什么幺蛾子了?”王姐一邊整理病歷一邊笑?!罢l知道呢,
這丫頭精力旺盛得嚇人,估計是約會?”劉護(hù)士長頭也沒抬。約會?韓蛋蛋心里嘿嘿一笑,
是去進(jìn)行一項偉大的“創(chuàng)業(yè)”實踐!搞錢!必須搞錢!
看上的那條絕版小裙子、新出的游戲卡帶、還有那家死貴死貴的日料omakase,
都在向她招手!工資?工資那叫基本生存保障金。于是,
被短視頻里“日入過千”“輕松自由”洗腦了三天的韓醫(yī)生,
毅然決然投身地攤經(jīng)濟(jì)——塔羅占卜,玄學(xué)創(chuàng)業(yè),投資小,回報高,主打一個信息差和情商!
2.她鉆進(jìn)醫(yī)院后巷那個快被遺忘的角落,手腳麻利地支起一張便攜小桌,
鋪上那塊斥巨資九塊九包郵買的、印著神秘星座圖案的深紫色絨布,
再把那副被用得邊角都有些磨損的塔羅牌鄭重其事地擺好。最后,掏出手機(jī),
點亮屏幕上的收款碼,旁邊用熒光筆寫著:“塔羅窺運(yùn),解惑前行,誠者心誠則靈。
問事50,綜合運(yùn)勢100?!蓖昝?!韓·吉普賽·蛋蛋·神醫(yī)正式開業(yè)!華燈初上,
下班人流匆匆,還真有幾個小姑娘被這亮晶晶的攤位和甜美攤主吸引,猶豫著上前。
韓蛋蛋拿出百分之兩百的職業(yè)微笑,聲音放得又軟又糯,分析起牌面來那叫一個頭頭是道,
什么“水逆期需要沉淀”“選擇面前跟隨內(nèi)心”,雞湯玄學(xué)摻和著一點心理學(xué)觀察,
愣是把小姑娘們說得一愣一愣,頻頻點頭,掃碼付款時滿臉都是“值了”的頓悟感。
開張半小時,手機(jī)到賬提示音叮咚響了好幾次。韓蛋蛋心里的小算盤噼里啪啦,照這個速度,
omakase指日可待!她正美滋滋地整理牌陣,一道陰影罩了下來。來人很高,
擋住了身后便利店招牌的光。穿著簡單的黑色夾克,身形挺拔,氣場有點沉,
和這條充斥著煎餅果子香氣和八卦閑聊的市井小巷格格不入?!八忝??”聲音偏低,
沒什么情緒,像塊敲不響的冷鐵。韓蛋蛋抬頭,心里嘖了一聲——帥的。寸頭,眉眼深邃,
鼻梁挺直,下頜線繃得有點緊,就是表情太冷,像誰欠了他八百萬沒還。不過沒關(guān)系,
客戶就是上帝,帥上帝更是VIP中P!她立刻綻放出招牌甜笑,
嘴角梨渦蕩漾:“是塔羅占卜哦先生~可以幫您看看近期運(yùn)勢,指引方向~想問問哪方面呢?
事業(yè)?感情?還是……”“都行。”男人言簡意賅,
目光在她臉上和桌面的牌上來回掃了一圈,那眼神銳利得讓韓蛋蛋莫名后頸一涼,
錯覺自己像是被掃描的嫌疑犯。她甩甩頭,把這莫名其妙的既視感趕走,熱情招呼他坐下。
洗牌,切牌,抽牌。一套流程韓蛋蛋做得行云流水,試圖營造神秘氛圍。
她翻開代表“近期重點”的牌面,心里咯噔一下——逆位的寶劍騎士,疊加一張正位的惡魔。
好家伙,這牌陣……沖擊、沖突、不受控的欲望、有點作死的傾向。她輕咳一聲,
努力組織語言,既要點出問題,又不能嚇跑客戶(畢竟這么帥的客戶少見):“嗯……先生,
牌面顯示,您近期可能需要特別注意一下。能量有些混亂,
容易陷入某種……執(zhí)念或者沖突里。行動前最好三思,避免過于激進(jìn),
不然可能會有一些……呃,不太好的后果?!蹦腥藳]什么反應(yīng),只抬了抬下巴:“具體點。
”3.韓蛋蛋硬著頭皮,指尖點在那張猙獰的惡魔牌上,
聲音放得更輕更玄乎:“就是……可能會遇到一些挑戰(zhàn),
甚至……有一些小小的血光……”“血光之災(zāi)?”他替她總結(jié)了,語氣里聽不出信還是不信。
“啊,可以這么理解,但也不一定就是字面意思,
也可能代表情緒上的劇烈沖擊……”韓蛋蛋趕緊找補(bǔ),心里狂呼:大哥你配合點行不行,
給點反饋啊!這單要是成了,說不定能多加一份鵝肝手握!
男人沉默地盯著那幾張牌看了幾秒,然后,抬起眼,目光像實質(zhì)一樣釘在韓蛋蛋臉上。接著,
他慢條斯理地從夾克內(nèi)袋里掏出一個小本本,啪一聲展開,遞到她眼前。那黑色證件上,
警徽威嚴(yán)無比?!八愕猛?zhǔn)。”陸錚——證件上的名字——嘴角似乎極其細(xì)微地勾了一下,
但眼神比剛才更冷,“我確實即將面臨一場‘沖突’,對象就是你。涉嫌利用迷信活動詐騙,
擾亂公共秩序。韓醫(yī)生,”他準(zhǔn)確地叫出了她的姓氏和職業(yè),顯然有備而來,
“你這‘血光之災(zāi)’,我這就讓你應(yīng)驗。收拾東西,跟我回所里一趟。
”韓蛋蛋臉上的甜笑瞬間凍住,裂開,碎了一地。手里的塔羅牌啪嗒掉在絨布上,
那張逆位的寶劍騎士嘲弄地看著她。omakase……飛了。
還可能附贈一副銀手鐲和派出所一夜游。……4.派出所的詢問室里,光線白慘慘的,
照得人無所遁形??諝饫镉械南舅团f紙張混合的味道。
韓蛋蛋蔫頭耷腦地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對面是已經(jīng)脫下夾克、只穿著警用襯衫的陸錚。
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他肩背寬闊,坐得筆直,正在做筆錄,
鋼筆尖劃過紙張,沙沙作響,每一筆都透著不容置疑的嚴(yán)肅。
另一個年輕警察在旁邊操作電腦記錄?!靶彰!薄绊n蛋蛋……”聲音有氣無力。“職業(yè)。
”“市第一醫(yī)院心外科醫(yī)生……”“知道為什么帶你回來嗎?
”“擺攤……算命……”韓蛋蛋頭垂得更低了,恨不得鉆進(jìn)桌子底下。太丟人了!
要是被科室里那幫家伙知道,她能當(dāng)場表演一個原地蒸發(fā)。陸錚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沒什么溫度:“利用封建迷信活動牟利,虛假宣傳,欺騙市民,
根據(jù)《治安管理處罰法》……”他開始一板一眼地闡述相關(guān)法規(guī)條款,聲音平穩(wěn)冷硬,
像在念一份與己無關(guān)的報告。從封建迷信對群眾財產(chǎn)安全的危害,
講到它如何侵蝕社會誠信基礎(chǔ),再講到多少家庭因為被騙而陷入困境。邏輯清晰,論據(jù)充分,
簡直是一堂現(xiàn)成的反詐宣傳教育課。韓蛋蛋一開始還覺得臊得慌,慢慢卻聽出了點別的。
他并不是在單純說教,那些案例被他用冷靜的語調(diào)敘述出來,
反而更透出一種沉甸甸的真實感。她甚至能想象出,
他處理過多少類似的、甚至更惡劣的案件。她悄悄抬眼打量他。他眉頭微鎖,
專注地看著筆錄紙,側(cè)臉線條冷硬,但鼻梁很高,睫毛居然還挺長。握著筆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
很有力量感。這個人,好像天生就該穿著這身警服,坐在這種地方,
代表著某種不容置疑的秩序和正義。只是……他耳根后面,好像有一道淺淺的舊疤,
藏在發(fā)茬邊緣。陸錚似乎察覺到她的走神,筆尖一頓,抬眸看她,帶著審視:“我說的,
你都聽明白了?”韓蛋蛋一個激靈,下意識點頭:“明白明白!警察同志,
我深刻認(rèn)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封建迷信害人不淺,我不該為了搞點零花錢就喪失原則,
我辜負(fù)了組織的培養(yǎng),玷污了白大褂的神圣!”她態(tài)度誠懇得能立馬寫出一萬字檢討。
陸錚看著她那副恨不得指天誓日的模樣,臉上表情沒什么變化,
只是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他低下頭,準(zhǔn)備繼續(xù)記錄:“認(rèn)識到錯誤就好,
以后……”話沒說完,卻被對面突然湊近的臉打斷了。韓蛋蛋不知哪根筋搭錯了,
或許是這緊繃的氣氛讓她缺氧,
或許是對方那副公事公辦、冷硬得像塊石頭的樣子莫名激起了她一點惡劣的叛逆心。
她突然雙手撐在桌面上,身體前傾,歪著頭,眨巴著她那雙天生就顯得無辜又水潤的大眼睛,
直勾勾地盯著陸錚,用一種混合了天真和狡黠的語氣,小聲問:“警察哥哥,
你說了這么多封建迷信的危害……那你自己算沒算到……”她故意停頓了一下,
看著陸錚因為她突然的靠近和古怪的問題而驟然定住的眼神,
才慢悠悠地、一字一頓地吐出后半句:“……今晚會在這里,對我心、動、呀?
”5.空氣凝固了。詢問室里只剩下電腦主機(jī)箱嗡嗡的低鳴。陸錚握著筆的那只手,
瞬間繃緊了。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白色。他整個人像是被按了暫停鍵,連呼吸都滯住了。
那雙總是銳利冰冷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掠過一絲難以置信的愕然,
甚至還有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捕捉的慌亂。然后,韓蛋蛋就眼睜睜地看著,
那抹可疑的紅色,如何從他被警服領(lǐng)子箍著的脖頸開始,以一種無可阻擋的速度,
迅速蔓延而上,爬過下頜,最后精準(zhǔn)地染透了他的耳廓,連帶著耳根后那道舊疤,
都變得紅彤彤的。他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低下頭,避開她的視線,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一下。
下一秒,“刺啦——”一聲尖銳的響聲。他手里的鋼筆尖,因為瞬間失控的力道,
直接戳穿了面前厚厚的筆錄紙,墨水暈開一大團(tuán)黑漬。一連戳穿了三頁。年輕警察:“???
”韓蛋蛋:“?。?!”陸錚:“……”他盯著那報廢的筆錄紙和鋼筆,足足沉默了有五秒鐘。
再抬起頭時,臉上已經(jīng)恢復(fù)了慣常的冷硬,只是那紅透的耳朵和緊繃的下頜線出賣了他。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比剛才還要冷硬十倍,幾乎帶著冰碴子:“韓、蛋、蛋!端正你的態(tài)度!
這里是派出所!再胡言亂語,罪加一等!”然而,那通紅的耳朵,
和桌上那疊被鋼筆戳了三個洞的筆錄紙,讓這句訓(xùn)斥聽起來,實在是沒什么威懾力。
韓蛋蛋立刻縮回脖子,坐得筆直,雙手乖乖放在膝蓋上,嘴角卻忍不住偷偷往上翹。哦豁。
好像……不小心戳中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呢。冷面警官,似乎……有點純情?
6.后續(xù)的處理,因為韓蛋蛋確實剛“開業(yè)”,“營業(yè)額”不足兩百,
且認(rèn)錯態(tài)度“良好”(如果忽略她那句石破天驚的發(fā)言),最終以嚴(yán)厲的批評教育為主,
責(zé)令寫下保證書,并通知醫(yī)院家屬來領(lǐng)人。韓蛋蛋簽完字,按完手印,
灰溜溜地跟著聞訊趕來、一臉哭笑不得的科室主任身后,
準(zhǔn)備離開這個讓她社會性死亡又莫名有點小興奮的地方。經(jīng)過值班室門口時,
她下意識往里瞥了一眼。陸錚正站在飲水機(jī)前接水,側(cè)對著門口。
燈光勾勒出他挺拔冷硬的輪廓,他端著水杯卻沒喝,只是盯著墻壁某處,眼神有些放空,
似乎還在神游天外。韓蛋蛋腳步頓了一下。主任在前面催:“蛋蛋,快走了!
還嫌不夠丟人啊!”“來了來了!”她應(yīng)著,趕緊跟上。但在踏出大門的前一秒,
她還是忍不住,猛地回頭,朝著值班室的方向,飛快地、大幅度地?fù)]了揮手,
臉上綻開一個極大極明亮的、屬于韓蛋蛋招牌式的笑容,無聲地做了個“拜拜”的口型。
也不知道他看沒看見。應(yīng)該沒看見吧?他都沒轉(zhuǎn)頭。韓蛋蛋有點小失落,踢踏著腳步走了。
值班室里,陸錚端著那杯早就滿了的水,直到同事奇怪地喊了他一聲:“錚哥,水溢出來了!
”他猛地回神,低頭一看,熱水早已漫過杯沿,燙得他手指一縮。
他面無表情地抽過紙巾擦手,耳朵卻不受控制地,又慢慢紅了起來。腦海里反復(fù)回放的,
是詢問室里那張突然湊近的、笑得像只小狐貍一樣的臉蛋,
和那句炸彈般的:“……對我心動呀?
”還有最后那個消失在門口、卻仿佛帶著溫度的巨大笑容。他煩躁地擰緊了眉頭。
……這都什么跟什么。7.韓蛋蛋被科室主任領(lǐng)出派出所,夜風(fēng)一吹,
她那點因為調(diào)戲了冷面警官而產(chǎn)生的旖旎心思瞬間被現(xiàn)實吹散,只剩下滿滿的懊惱和后怕。
主任是個四十多歲的和藹女性,平時就把科里這群年輕人當(dāng)自己孩子看,
此刻是又好氣又好笑:“你說說你,韓蛋蛋,啊?平時在科室里鬧騰點也就算了,
怎么還跑到大街上搞起封建迷信了?還被抓了個正著!你這要是被患者認(rèn)出來,投訴到院里,
你這身白大褂還想不想穿了?”韓蛋蛋耷拉著腦袋,像顆被霜打蔫了的小白菜:“主任,
我錯了……我就是一時糊涂,想賺點外快……”“缺錢跟主任說啊,
再不濟(jì)院里也有正規(guī)的補(bǔ)貼項目可以申請。你這腦袋瓜里整天都想些什么?
”主任戳了戳她的額頭,“幸好這次人家警察同志只是教育為主,沒真追究。
回去寫份深刻的檢查,明天交給我!全院大會上要不要念,看你的表現(xiàn)!”“???
還要全院大會……”韓蛋蛋眼前一黑,仿佛已經(jīng)聽到了同事們的爆笑聲。“不然呢?
給你長點記性!”主任虎著臉,但眼里還是藏不住關(guān)切,“趕緊回去好好休息,
明天還要上班。記住這個教訓(xùn),醫(yī)生,任何時候都要愛惜自己的羽毛!”“知道了,
主任……”韓蛋蛋有氣無力地應(yīng)著,心里把那套塔羅牌罵了一萬遍。另一邊,派出所里。
陸錚處理完后續(xù) paperwork,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同事小張湊過來,
一臉促狹:“錚哥,可以啊,出去掃個街都能撿個這么‘活潑’的嫌疑人回來。
人家小姑娘最后跟你拜拜呢,看見沒?”陸錚動作一頓,面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很閑?
東區(qū)的巡邏報告寫完了?”小張立刻縮了縮脖子:“沒,這就去寫。
”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不過說真的,錚哥,你那筆錄紙……咋戳穿三張的?
練一陽指啊?”回應(yīng)他的是陸錚冷颼颼能凍死人的目光。小張立馬溜了。
8.辦公室里安靜下來。
陸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份被墨水污染、還帶著三個洞的筆錄紙上。
韓蛋蛋……市一院心外科醫(yī)生。他記得之前處理一個醫(yī)鬧糾紛時去過市一院,
似乎遠(yuǎn)遠(yuǎn)見過她一次,當(dāng)時她正推著治療車,腳步輕快地和病人說著什么,側(cè)臉帶著笑,
確實像個小太陽。沒想到私下里這么……跳脫。還敢擺攤算命。還有她突然湊近時,
那雙過分清澈明亮、帶著狡黠笑意的眼睛,以及那句石破天驚的“心動”……陸錚喉結(jié)微動,
強(qiáng)迫自己移開視線,拿起杯子想去接水,
卻發(fā)現(xiàn)杯子里還是滿的——剛才溢出來燙到手的那杯。他有些煩躁地放下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