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到沈知珩時,正把張慕言的樂高城堡摔在沈家別墅的大理石地板上。
十六歲的夏天,蟬鳴聒噪得像要鉆進(jìn)人的骨頭縫里,我穿著限量款的公主裙,
踩著價值六位數(shù)的水晶涼鞋,卻只想把眼前這個笑盈盈的男生撕碎?!疤K晚,你鬧夠了沒有?
”張慕言蹲在地上撿那些碎成小塊的零件,聲音里帶著慣有的縱容,
“這是我小叔從德國帶回來的,全球限量三百套?!薄跋蘖??”我冷笑一聲,
抬腳碾過一塊藍(lán)色零件,“張慕言,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我生日?你答應(yīng)要陪我去迪士尼的!
”就在這時,樓梯口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我沒回頭,只聽見張慕言突然噤聲,
語氣里多了幾分小心翼翼:“小叔?!蔽医K于轉(zhuǎn)過身,撞進(jìn)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
男人穿著剪裁合體的黑色襯衫,袖口一絲不茍地扣到最上面,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
鏡片后的目光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冷得讓人發(fā)怵。他比張慕言高出一個頭,站在那里時,
周身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連窗外的蟬鳴都弱了幾分?!吧蛑??!彼麤]看我,
只對著張慕言微微頷首,聲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最低音,“爺爺在書房等你。
”張慕言如蒙大赦,抓起書包就往樓上跑,跑過我身邊時還不忘小聲說:“晚晚,
等我下來再跟你解釋?!辟即蟮目蛷d里只剩下我和沈知珩。他垂眸看著地上的狼藉,
鏡片反射著水晶燈的光,讓人看不清情緒。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梗著脖子開口:“看什么?不就是個破玩具嗎?我賠給你就是了,多少錢?
”我從錢包里抽出一沓現(xiàn)金扔在他腳邊,動作帶著蘇家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小姐特有的傲慢。
沈知珩的目光終于落在我臉上,那雙眼睛形狀很好看,是標(biāo)準(zhǔn)的丹鳳眼,眼尾微微上挑,
卻沒半分笑意,只有拒人千里的冷淡?!疤K小姐?!彼麖澭讣庑揲L干凈,
一張張撿起那些鈔票,“張慕言把你慣壞了?!薄拔矣玫弥愎埽?/p>
”我被他這句輕飄飄的話刺得跳腳,“你是誰啊?剛從石頭縫里蹦出來就敢教訓(xùn)我?
”他把鈔票塞進(jìn)我手里,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我的掌心,冰涼的觸感讓我莫名一顫。
“我是張慕言的小叔,按輩分,你該叫我一聲沈叔叔。”他整理了一下襯衫領(lǐng)口,“還有,
這個城堡不是用錢衡量的?!闭f完,他沒再理我,徑直走向書房。我看著他挺拔的背影,
氣得差點把手里的鈔票撕爛——沈知珩,這個突然從國外回來的男人,
成了我十六歲夏天最礙眼的存在。張慕言是我的竹馬,我們兩家是世交,
從穿開襠褲起就黏在一起。他性格溫吞,永遠(yuǎn)讓著我,把我的大小姐脾氣慣得愈發(fā)張揚。
而沈知珩是張慕言爸爸的弟弟,比我們大十五歲,一直在國外讀博,
據(jù)說是什么量子物理領(lǐng)域的天才,這次回來是要接手沈氏集團(tuán)的核心業(yè)務(wù)。
自從沈知珩住進(jìn)沈家別墅,我的日子就沒安生過。我去找張慕言打游戲,
他會坐在旁邊看財經(jīng)報紙,
冷不丁冒出一句“未成年人不該熬夜”;我把張慕言的冰淇淋搶過來吃,他會遞上一張紙巾,
淡淡地說“蘇小姐,注意儀態(tài)”;甚至有一次,我和張慕言在泳池里打水仗,
他站在露臺喝咖啡,目光掃過來時,我總覺得像被冰水澆了一身。“你小叔是不是有潔癖?
”我趴在泳池邊,看著露臺上那個清瘦的身影,“他好像見不得一點熱鬧。
”張慕言把毛巾蓋在我頭上:“他不是潔癖,是性子冷。
我奶奶說他三歲就能一個人待在實驗室里一整天,連飯都忘了吃?!蔽覈K嘖稱奇,
心里卻有點不服氣。憑什么他一來,所有人都圍著他轉(zhuǎn)?
張慕言的媽媽總說“你看知珩多穩(wěn)重”,我爸媽也老念叨“讓沈小子多帶帶你和慕言”,
就連張慕言,也開始天天“小叔說”“小叔覺得”。那年秋天,
我因為月考作弊被班主任抓了現(xiàn)行。蘇家和張家的家長都被叫到學(xué)校,
我爸氣得揚手就要打我,是張慕言死死攔住。回家的路上,我坐在車?yán)锟蓿?/p>
張慕言笨拙地安慰我,說他會幫我補(bǔ)習(xí)。第二天放學(xué),我剛走出校門,
就看見沈知珩的車停在路邊。他降下車窗,鏡片后的目光落在我臉上:“上車?!薄拔也?。
”我扭頭就走,被他叫住?!皬埬窖员凰纸腥ス玖??!彼Z氣平淡,“我送你去補(bǔ)課班。
”我愣了愣,還是拉開車門坐了進(jìn)去。車?yán)飶浡难┧晌?,和他身上的氣息一樣?/p>
清冷又干凈。他沒說話,專心開著車,車載音響里放著舒緩的古典樂。我偷偷看他,
夕陽的光透過車窗落在他側(cè)臉上,勾勒出利落的下頜線,
連睫毛在鼻梁上投下的陰影都帶著幾分疏離感?!盀槭裁醋鞅祝俊彼蝗婚_口。
我別過臉看窗外:“關(guān)你什么事?!薄疤K家和張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他的聲音沒有起伏,卻像針一樣扎進(jìn)我心里。我猛地轉(zhuǎn)過頭:“沈知珩,你少裝模作樣!
你以為你是誰?救世主嗎?我成績好不好,用不用得著你管?”他踩下剎車,
車在補(bǔ)課班門口停下?!拔也还苣恪!彼D(zhuǎn)過頭,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得像刀,
“但你不該讓張慕言替你背黑鍋?!蔽毅蹲×恕T瓉硭?,昨天張慕言跟老師說,
是他把答案塞給我的。沈知珩解開安全帶,
從后座拿出一個文件夾遞給我:“這里面是近五年的真題,還有我的解題思路。”他頓了頓,
補(bǔ)充道,“看不懂的地方,可以問我?!蔽夷笾莻€厚厚的文件夾,指尖泛白。
他明明是在幫我,語氣卻生硬得像在命令??刹恢趺矗倚睦锏幕饸馔蝗痪拖?,
只剩下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謝了?!蔽彝崎_車門,
聽見他在身后說:“補(bǔ)課班下課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那個冬天,我真的開始認(rèn)真學(xué)習(xí)。
沈知珩的解題思路清晰得可怕,那些我以前看一眼就頭疼的物理題,經(jīng)他一點撥,
就變得簡單起來。有時我會在沈家別墅的書房里待到很晚,張慕言早就睡了,
只有我和沈知珩。他在處理文件,我在做題,偌大的書房里只有翻書聲和鍵盤敲擊聲,
卻奇異地不覺得尷尬。有一次我感冒了,做題時昏昏沉沉的,趴在桌上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把外套蓋在我身上,帶著熟悉的雪松味。我沒睜眼,假裝還在睡,
聽見他輕輕嘆了口氣,然后是杯子放在桌上的輕響。等我醒來時,身上蓋著他的黑色大衣,
桌上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姜茶,甜度剛剛好。沈知珩已經(jīng)不在書房了,只有電腦屏幕還亮著,
顯示著復(fù)雜的數(shù)據(jù)分析圖。我捧著那杯姜茶,心里像被什么東西燙了一下。
這個高冷到不近人情的男人,好像也不是那么討厭。十八歲生日那天,我辦了場盛大的派對,
來了很多名媛公子。張慕言穿著白色西裝,手里捧著一大束玫瑰,
在眾人的起哄聲中走到我面前:“晚晚,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周圍的歡呼聲此起彼伏,我卻看著門口的方向,那里站著沈知珩。他穿著黑色西裝,
領(lǐng)帶打得一絲不茍,手里端著一杯香檳,目光落在我身上,平靜無波,
像在看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我的心突然沉了下去。我笑著推開張慕言:“張慕言,
你傻不傻?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啊?!睆埬窖缘哪樕琢税祝劾锏墓庖稽c點暗下去。
周圍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我卻像沒看見似的,端起一杯酒走向沈知珩。“沈叔叔,喝一杯?
”我故意把“叔叔”兩個字咬得很重。他看著我,沒接酒杯:“你還未成年。
”“再過幾個小時就不是了。”我仰頭喝了一大口紅酒,辛辣的液體嗆得我眼淚直流,
“沈知珩,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幼稚?特別不懂事?”他沉默了幾秒,說:“你很好。
”“好在哪里?”我步步緊逼,幾乎要貼到他身上,“好到讓你連正眼都懶得看我嗎?
”他后退一步,拉開距離,語氣冷了幾分:“蘇小姐,注意分寸。”那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