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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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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柜門板上的裂紋又擴大了些,我用指甲摳著那道縫,木屑簌簌落在鼻尖。

七歲的夏天總是黏糊糊的,空氣里飄著老風扇轉動的嗡鳴,

還有媽媽燉在砂鍋里的排骨香——直到樓下傳來兩聲悶響,像是什么重物砸在了水泥地上。

“別出聲?!卑职值氖职丛谖翌^頂時還帶著機油味,他總在汽修廠修那些跑長途的大貨車,

指甲縫里永遠嵌著洗不掉的黑垢。他把我往衣柜深處推,舊毛衣上的樟腦丸味嗆得我直咳嗽,

“在里面數(shù)到一百,沒叫你不許出來。”衣柜門“咔嗒”一聲扣上,黑暗瞬間涌過來,

只有門板縫里漏進一縷光,斜斜落在我膝蓋上。我聽見媽媽的聲音拔高又突然掐斷,

像被人捂住了嘴;接著是玻璃碎裂的脆響,

應該是客廳那只裝著富貴竹的花瓶——去年我生日時,爸爸特意從花卉市場扛回來的,

媽媽總說那葉子綠得發(fā)亮。腳步聲很重,帶著鞋釘刮過地板的刺耳聲響。

有個粗啞的聲音在說話,口音像電視里那些反派:“錢呢?老東西不是說藏在閣樓了?

”“他不會騙我們的?!绷硪粋€聲音更尖,“搜!仔細搜!”我把臉埋在毛衣堆里,

數(shù)到二十七的時候,聽見了槍聲。不是電視里那種“砰砰”的響,而是悶悶的,

像隔著棉花被敲釘子,一下,又一下。后來我才知道,那是加裝了消音器的手槍,

毒販們怕驚動鄰居,總愛用這東西。衣柜門板被人踹了一腳,裂紋又深了些。

我死死咬住嘴唇,嘗到血的鐵銹味。有只手伸進來扒拉毛衣,指甲縫里有褐色的泥,

我盯著那道泥痕,突然想起爸爸昨天修完車,蹲在院子里用肥皂洗了三遍手,

說要給我燉排骨吃?!皼]人?!贝謫〉穆曇粽f?!白撸【炜靵砹?!”腳步聲漸漸遠了,

我還在數(shù),數(shù)到九十八的時候,衣柜門被拉開了。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媽媽趴在地板上,

離衣柜只有兩步遠,她的頭發(fā)散在地上,沾著摔碎的花瓶碎片,那束富貴竹折了,

葉子蔫蔫地搭在她背上。我后來總在想,要是那天我沒數(shù)到一百,是不是就能抓住媽媽的手?

可七歲的我只會縮在衣柜里發(fā)抖,直到樓下傳來警笛聲,才敢從毛衣堆里爬出來,

踩在黏糊糊的血里,去夠媽媽垂在地上的手指——已經涼透了。一、警校的雨十八歲那年,

我考上了省警校。報道那天在下雨,跟爸媽走的那天一樣,雨絲斜斜地打在宣傳欄的玻璃上,

把“忠誠為民”四個字暈成模糊的水痕。同宿舍的老鬼總說我神神叨叨的。他是本地人,

總帶著袋鹵雞爪回宿舍,啃得滿嘴流油:“林默,你晚上老盯著天花板看啥?上面有女鬼啊?

”我沒告訴他,天花板上站著個穿碎花裙的阿姨。她是我們樓下宿管的母親,

上周在菜市場買菜時被電動車撞了,當場就沒了。她總垂著眼睛,盯著老鬼啃雞爪的手,

我猜她可能也喜歡吃鹵味?!皼]什么?!蔽曳藗€身,把枕頭底下的照片壓好。

那是爸媽唯一的合照,媽媽穿著紅色的連衣裙,爸爸站在她旁邊,笑得眼睛都瞇起來。

這張照片被我用透明膠帶粘了又粘,邊角早就卷了毛。警校的課很滿,

格斗課上我總被教官罵。教官是個留著寸頭的壯漢,

每次都揪著我的胳膊往墊子上摔:“林默!發(fā)什么呆!對方出拳你不會躲?

”我其實看見他身后站著個小男孩。那孩子穿件黃色的小雨衣,是上周在學校門口被車撞的,

新聞里說司機酒駕逃逸了。他總跟著教官,一會兒拽拽教官的衣角,

一會兒蹲在墊子上撿不存在的玻璃碴。剛才教官出拳的時候,他突然張開手擋在我面前,

我下意識頓了一下,就被按在了墊子上。“走神!”教官的巴掌拍在我背上,

“再走神罰你繞操場跑十圈!”我爬起來的時候,小男孩已經不見了。老鬼湊過來,

遞了瓶礦泉水:“你咋回事?剛才那拳明明能躲開的。”“沒睡好?!蔽覕Q開瓶蓋,

喝了口涼水。從七歲那年起,我就沒睡好過。那些死去的人總來找我,宿管的母親,

穿黃雨衣的小男孩,甚至有次在食堂,看見個穿校服的女生蹲在角落哭,后來才知道,

那是三年前在食堂門口被跳樓者砸中的學生??晌覐臎]見過爸媽。有次我發(fā)燒,

燒到迷迷糊糊,感覺有人摸我的額頭,很像媽媽的手,軟乎乎的。我猛地睜開眼,

只看見天花板上的吊扇在轉,老鬼端著退燒藥站在床邊,一臉擔憂:“你咋哭了?燒糊涂了?

”我摸了摸臉,全是濕的。原來我哭了,可我明明沒覺得難過,只是有點空,

像衣柜里被掏空的毛衣堆,風一吹就晃。畢業(yè)前的實習,我被分到了市刑偵支隊。

帶我的是個姓王的老刑警,大家都叫他王隊。他有個女兒,跟我差不多大,

總在辦公室的抽屜里放著顆大白兔奶糖,說是給女兒留的,可每次都塞給我:“小林,

吃顆糖,看你臉白的?!钡谝淮纬鼍侨ッ脯F(xiàn)場。老城區(qū)的筒子樓,三樓,

一個老太太被人發(fā)現(xiàn)死在臥室里。樓道里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王隊推開人群往里走,

我跟在后面,剛踏上二樓的臺階,就看見個老太太站在樓梯口,手里攥著個布包。

“她在這兒。”我下意識說了句。王隊回頭看我:“誰在這兒?”“死者。

”我指了指樓梯口,“手里還拿著包,應該是剛從菜市場回來?!蓖蹶犮读艘幌?,沒說話,

徑直上了三樓。后來法醫(yī)說,死者是被鈍器擊打頭部致死,死亡時間大概在早上七點,

口袋里的買菜錢沒少,布包放在床頭柜上,里面裝著把剛買的青菜,還帶著露水。

“你怎么知道她手里拿著包?”回警局的路上,王隊突然問我。我看著窗外掠過的樹影,

沒敢說實話:“猜的。老太太早上一般都去買菜。”王隊沒再問,

只是從抽屜里摸出顆大白兔奶糖,塞給我:“小林,當警察得憑證據(jù),不能瞎猜。

”我剝開糖紙,把糖塞進嘴里,甜膩的奶味漫開,卻壓不住喉嚨里的澀。我知道不能瞎猜,

可那些死去的人總在我面前晃,他們不說謊,他們只是想告訴我些什么。

二、紅裙子工作第三年,隊里接了個案子。開發(fā)區(qū)的河里撈上來個女孩,二十歲左右,

穿條紅色的連衣裙,被水泡得發(fā)脹,臉上卻沒什么痛苦的表情,像是睡著了。

“初步判斷是溺水?!狈ㄡt(yī)小李蹲在岸邊,戴著口罩說話甕聲甕氣的,

“但得回去解剖才知道是不是自殺?!蓖蹶牥欀汲闊煟瑹煹偃恿艘坏兀骸安樯矸萘藛??

”“查了?!迸赃叺男堖f過個筆記本,“女孩叫蘇晴,是附近大學的學生,學舞蹈的,

三天前失蹤的,她室友報的警?!蔽艺驹诤舆叄L一吹,河里飄來股腥味。

那女孩就站在我旁邊,還是穿著那條紅裙子,只是沒被水泡過,裙擺上繡著朵小小的玫瑰。

她低頭看著水面,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裙擺?!八皇亲詺??!蔽衣犚娮约赫f。

王隊回頭看我:“你說啥?”“她不是自殺?!蔽叶⒅⒌哪?,她的眼睛紅紅的,

像是哭過,“她是被人推下來的。在橋那邊,不是這里?!毙埿α耍骸傲指纾阏χ赖??

這河就這一座橋啊。”女孩突然往橋的方向走,我跟著她,王隊和小張也跟在后面。

橋是水泥的,欄桿上有幾道新的劃痕。女孩停在橋中間,指著欄桿下的縫隙:“在那兒。

”我蹲下來,用手扒開縫隙里的雜草,看見枚銀色的耳釘,上面鑲著顆小小的水鉆,

跟女孩耳朵上戴的那只正好配對?!罢业搅恕!蔽野讯斈笃饋?,用證物袋裝好。

王隊的表情嚴肅起來:“小李,過來看看!”法醫(yī)過來提取了耳釘上的指紋,

又在欄桿上刮了些痕跡:“這上面有血跡,可能是死者的??磥碚娌皇亲詺?。

”回警局的路上,小張一個勁問我:“林哥,你咋知道她在橋中間?還知道有耳釘?

你是不是有啥超能力?。俊蔽覜]說話,看著窗外的橋漸漸遠去。女孩還站在橋上,

紅裙子在風里飄,像朵開得正艷的花。我想起她室友說的,蘇晴下周要去參加舞蹈比賽,

特意買了這條紅裙子,說要拿第一名給爸媽看。晚上加班查監(jiān)控,橋附近的監(jiān)控壞了,

只拍到蘇晴失蹤那天下午,一個穿黑色夾克的男人跟著她過了橋。男人戴著帽子,看不清臉,

只能看到他走路有點跛,左腿好像不太方便。“查!把開發(fā)區(qū)所有跛腳的男人都查一遍!

”王隊拍了下桌子。我盯著監(jiān)控畫面,那男人身后跟著個老太太,佝僂著背,

手里拄著根拐杖。我認得她,上周在醫(yī)院門口見過,她過馬路時被電動車撞了,司機跑了,

老太太送到醫(yī)院沒搶救過來。“他往東邊去了?!崩咸霉照戎钢O(jiān)控畫面的角落,

“那邊有個廢棄的工廠,他總去那兒?!蔽野旬嬅娑ǜ裨诮锹?,確實有個模糊的工廠輪廓。

王隊湊過來看:“這是老印染廠,早就停產了。”“去看看。”老印染廠在郊區(qū),

圍墻塌了大半,里面長滿了齊腰高的草。我們進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月光透過破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靶⌒狞c。”王隊壓低聲音,拔出了槍。

我跟著那個老太太往里走,她在一間廠房門口停了下來,拐杖往地上敲了敲:“在里面。

”廠房的門是虛掩的,推開門,一股霉味撲面而來。角落里堆著些破布,

一個男人蹲在布堆旁,背對著我們,左腿不自然地蜷著?!熬?!不許動!”王隊喊了一聲。

男人猛地站起來,轉身就往窗戶跑。我看見他手里攥著把刀,寒光閃閃。

就在他要跳窗戶的時候,那個穿紅裙子的女孩突然擋在他面前,他愣了一下,

王隊趁機撲過去,把他按在了地上。男人叫張強,是個慣犯,之前因搶劫坐過牢。他交代,

那天在橋邊見蘇晴長得漂亮,又背著個名牌包,就想搶錢,蘇晴反抗,

他一著急就把人推下了河。案子破了那天,王隊請大家吃飯。老鬼也來了,

他畢業(yè)后去了派出所,喝得滿臉通紅:“林默,你真行??!這都能找到!”我沒喝酒,

只是看著窗外。蘇晴站在路燈下,紅裙子干干凈凈的,她沖我笑了笑,慢慢消失了。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大白兔奶糖,是王隊塞給我的,糖紙都被我攥皺了。“想啥呢?

”王隊拍了拍我的肩膀,“是不是累了?明天給你放一天假?!薄皼]什么?!蔽覄冮_糖紙,

把糖塞進嘴里,“就是覺得,她應該能拿第一名的?!蓖蹶爣@了口氣,沒說話,

只是給我倒了杯茶。茶葉在水里浮浮沉沉,像我那些沒說出口的話。

三、衣柜二十四歲那年冬天,隊里接了個棘手的案子。連環(huán)殺人案,受害者都是年輕女性,

被發(fā)現(xiàn)時都穿著睡衣,嘴角帶著笑,像是在做什么美夢。已經死了三個了,

市局成立了專案組,王隊是組長,我跟著他跑前跑后,查了半個月,一點線索都沒有。

兇手很狡猾,沒留下任何指紋和DNA,監(jiān)控也只拍到個模糊的背影,看不出男女。

“這兇手到底想干啥?”小張熬得眼睛通紅,把卷宗往桌上一扔,“殺了人還給人蓋被子,

神經病???”第三個受害者是個護士,住在老城區(qū)的家屬院。我們去她家勘查的時候,

我在臥室的衣柜前停住了。那是個舊衣柜,跟我家那個很像,門板上也有道裂紋,

只是沒我家那個深。“怎么了?”王隊問我?!袄锩嬗腥??!蔽艺f。小張笑了:“林哥,

你又看見啥了?這衣柜是空的?!蔽依_衣柜門,里面果然是空的,只有幾件掛著的毛衣。

可我明明看見個女孩縮在里面,穿著粉色的睡衣,就是受害者穿的那件。她抱著膝蓋,

把頭埋在懷里,身子抖得像篩糠。“她怕?!蔽叶紫聛恚粗鹿裆钐?,

“她不是在這里被殺的,是被人從別的地方帶過來的。她認識兇手,兇手是個女的,長頭發(fā),

戴眼鏡。”女孩突然抬起頭,指著衣柜頂上:“藥……她給我吃藥。

”衣柜頂上有個白色的藥瓶,我搬了把椅子站上去,把藥瓶拿下來。瓶身沒有標簽,

里面裝著白色的藥片?!八腿セ?。”王隊接過藥瓶,臉色很沉。化驗結果出來,是安眠藥,

而且劑量很大,足夠讓人昏睡一整天?!笆芎φ唧w內確實有安眠藥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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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22 01:1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