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路費。
準提圣人腦子里嗡嗡作響。
不敢相信一個熊貓竟然伸手朝自己要過路費？
他看著那只黑白相間的食鐵獸，對方爪子里還捏著自己那根被啃得坑坑洼洼的六根清凈竹。
竹子上，晶瑩的口水還在往下淌。
每一滴，都像是他的心在滴血。
這可是極品先天靈寶！
是他的證道之物！
現(xiàn)在，被當成了磨牙棒，還要自己付錢贖回來？
洪荒之中，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
他堂堂天道圣人，何時受過這等奇恥大辱。
可他不敢動。
那條趴在門口的大黃狗，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卻有一股無形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氣機，死死地鎖定了他。
他有一種預(yù)感。
只要他敢說一個“不”字，或者流露出任何反抗的念頭，下一刻，這兩個“大神”就會將他從洪荒世界徹底消除。
不是上封神榜，也不是真靈入輪回。
而是連同他存在過的所有歲月痕跡，都被一口吞噬掉。
這個念頭升起的瞬間，他便失去了對心神的控制，只感到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悔恨。
無盡的悔恨，淹沒了他的道心。
他就不該來！
他就不該聽信天機，以為通天孤掌難鳴，截教軟弱可欺。
什么叫軟弱可欺？
家門口養(yǎng)著兩尊他都看不透跟腳的混元級數(shù)怪物，這叫軟弱可欺？
通天你個老銀幣，藏得太深了！
他一直以為，這次封神大劫，是他們師兄弟幾個聯(lián)手西方教，一起算計通天。
現(xiàn)在看來，人家根本就沒把他們放在眼里。
他氣勢洶洶地打上門來，以為是猛虎下山。
結(jié)果卻是一頭撞進了神龍的老巢，還被看門的神獸給抽了一巴掌。
這也不是按照排好的劇本進行的啊。
準提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緒，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扭曲。
他開始盤算自己身上有什么東西，能讓眼前這兩位“大神”滿意。
先天靈寶？
別開玩笑了，他自己的靈寶都被對方當零食啃了，拿別的出來，不是肉包子打狗嗎。
九轉(zhuǎn)金丹？
人家一口氣都能吹死準圣，還需要丹藥？
功德金蓮？
那是西方教的氣運根基，動了那個，他跟接引師兄都得道果跌落。
思來想去，準提的臉色變得更加難堪。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引以為傲的全部身家，在這兩個“大神”面前，可能一文不值。
就在他進退兩難，感覺自己作為圣人的臉皮都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時候。
“吱呀”一聲。
院子的木門，從里面被推開了。
一個穿著樸素青衣，長相清秀的年輕人，打著哈欠走了出來。
他身上沒有半分法力波動，就像一個從未修行過的凡人。
可準提的圣心，卻在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因為他看不透。
以他天道圣人的境界，竟然完全看不透眼前這個年輕人。
對方就好像不存在于這片時空，不沾染任何因果，是一片絕對的“無”。
大道至簡，返璞歸真。
完了。
準提心里只剩下這兩個字。
今天出門沒看黃歷，踢到開天辟地以來最硬的鐵板了。
“小寶，大黃，怎么回事？”
蕭晨揉了揉眼睛，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不是跟你們說了嗎，有客人來了要以禮相待，怎么在門口吵吵鬧鬧的，還把人弄得渾身濕透?！?/p>
他看向狼狽不堪的準提，臉上流露出些許歉意。
“這位道友，實在不好意思?！?/p>
“我這兩只寵物不懂事，沒傷著你吧？”
寵物？
準提聽見這兩個字，只覺得一股氣血直沖腦門，眼前一黑，差點當場昏厥過去。
他穩(wěn)住身形，用盡了畢生涵養(yǎng)，才沒有失態(tài)。
這兩尊他連正眼都不敢瞧的恐怖存在……
是這個年輕人的……寵物？
這個世界，太瘋狂了。
準提覺得自己的認知，正在被一種無法理解的力量，反復(fù)碾碎，重塑，再碾碎。
“貧道……貧道無事?！?/p>
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聲音干澀。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雙手合十，對著蕭晨行了一禮，擺出了一副得道高人的姿態(tài)。
“貧道西方教準提，偶經(jīng)此地，感此地道韻非凡，特來拜會道友，不想驚擾了道友的清修，罪過，罪過。”
他把姿態(tài)放得很低。
現(xiàn)在不是要臉的時候，是保命的時候。
先把身份亮出來，圣人的名頭，總該有點用吧？
誰知，那年輕人聽了他的名號，非但沒有露出應(yīng)有的敬畏，反而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笑了。
“準提？”
蕭晨的表情，帶著幾分古怪。
“道友，你這玩笑可開大了?！?/p>
準提一愣。
“貧道……正是準提，如假包換?！?/p>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p>
蕭晨搖了搖頭，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
“洪荒誰人不知，那西方教的準提圣人，是出了名的臉皮厚，最善哭窮，見著什么好東西都說與我西方有緣。”
“我看道友你，雖然樣子狼狽了點，可骨子里還有幾分仙風道骨，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種市井無賴一般的人物啊。”
蕭晨嘆了口氣，語重心長。
“道友，冒充誰不好，非要冒充他？”
“他名聲在洪荒都快爛大街了，你頂著他的名頭，有什么好處？”
準提圣人，立在當場，徹底石化了。
他該怎么回答？
承認？
承認自己就是那個臉皮厚如城墻，四處哭窮打秋風的準提？
他圣人的臉還要不要了？
否認？
否認自己不是準提，那他今天來是干嘛的？一個無名小卒，跑到別人家門口耀武揚威，然后被看門神獸一巴掌拍飛？
這傳出去，比承認自己是準提還要丟人！
準提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死循環(huán)。
一個由對方三言兩語，就為他量身定做的，無解的邏輯囚籠。
這已經(jīng)不是神通法術(shù)了。
這是因果律武器?。?/p>
他看著蕭晨那張人畜無害的臉，元神在嗡嗡作響。
他一生之中，經(jīng)歷過無數(shù)大場面。
紫霄宮聽道，與師兄共立大教，和三清爭奪氣運，哪一件不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可他從未像今天這樣，感覺自己像一個赤身裸體的小丑，被人圍觀。
對方甚至沒有動用法力，僅僅是幾句話，就讓他陷入了百口莫辯的境地。
這比被人用至寶打一頓還要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