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李奇俊聯(lián)系上了陜西起義的農(nóng)民領導人,問明陜甘總督府的大小官員活動情況,在半夜三更撂下鋼筆,抓起新方案的草稿,前往今天約好的會議點。
第二天凌晨,梁孝文打著哈欠來到會議室,左臂掛著繃帶,吊在脖子上。
“早?!绷盒⑽慕z毫沒注意到坐在主位上,撐著下巴的李奇俊,被驚了一跳。
“李大哥,你又一宿沒睡?”
“匈奴未滅,何以為家?韃虜未逐,何處為安?”李奇俊睜開眼睛,淡然道。
梁孝文有些惱,裝什么呢?一個人坐到那桌子旁去了。
待到十五個代表都到齊了,李奇俊暗中用手掐了一下大腿,清清腦袋,講道:“諸位,前日之起兵勝利結果超預期,今日開會,將商議支援陜西同志革命一事?!?/p>
“李奇俊同志,我們剛攻下江油,現(xiàn)在趙爾豐是虎視眈眈,很難保全當下勝利成果,為何要千里奔波支援?”一人不滿地大聲說。
“是啊,我們只有不到300個人,還分兵,李奇俊,你這是什么主意?”一個花白胡子的紅黑馬褂老頭怒目舌伸,站起來質(zhì)問道。
“托你的福,老子這邊弟兄死的最慘,你還想喊老子的人去上火線,沒門!”鹽工代表老王拍著桌子抱怨道。
前天的起義,他的隊伍負責在龍門山阻擊新軍,由于李奇俊對敵人數(shù)量估計過于樂觀,導致老王的鹽工弟兄死傷近半。
眼看底下代表七嘴八舌鬧成了一團,李奇俊眼眶有些發(fā)紅,雙手抱在一起摩擦著。
梁孝文一腳踩在桌上,發(fā)出巨響,眾人頓時靜了下來。
“你們這些人,吵啥子吵,曉不得商量安?李奇俊,你也是,媽的,擺個死媽臉給哪個看,你快點把計劃講清楚,再看行不行。底下的,哪個再鬧,老子把他腦殼當蓮花白打!”
怒吼一通果真有效,李奇俊的面部線條柔和多了,平靜地將一疊草稿紙放到桌上,詳細講述了支援的必要與方法,起初的質(zhì)疑聲漸漸消失了。
“又是暗殺?”梁孝文想到刺殺趙爾豐的場景,心有余悸地問道。
“李先生是生錯了時代,放那春秋戰(zhàn)國,不怎么也是個荊軻可聶政啊?!蓖跷氖バΦ弥蔽鼩狻?/p>
李奇俊不語,待眾人安靜下來,緩緩說:“對,敵強我弱,時不我待,當前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刺殺,諸位不必照搬刺趙爾豐失敗的套子,此次我們的對手不是老狐貍,而且我們掌得有極為全面的信息。請看,這是陜西同盟會發(fā)給我的電報文件?!?/p>
十幾個代表個傳遞看完,有一半的人都舒展開了鎖著的眉毛。
那白胡子老頭又重重蓋上茶碗,指著李奇俊鼻子嚴厲地說:“李奇俊,年輕人不可沖動行事,你要堅持,老夫便只好認為你敢當那萬軍取首關云長了,你敢不敢當?”
“老金,你…...”王文圣忙扶著他的胳膊讓他坐下,“您一把年紀了,別發(fā)這么大火氣,傷心肝?!?/p>
李奇俊凜然起身,挺直脊背,目光像利劍劃過室內(nèi)眾人。最后直直逼視在那老頭臉上。
“我意已決,不必再商議,好,老金同志,我就做先鋒,我?guī)巳ゴ虤?通知下去,愿意和我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行刺的便來找我!”
初曉的風卷起陣陣松濤,在窗外,用明朗清快的回響,伴奏著李俊走出門的腳步聲。顯得動人又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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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大哥,你要走?我………”南宮澤看梁孝文匆匆收拾東西,有些疑惑地問。
“怎么,還怕有人欺負你不成?還是說,沒我收拾你,你不安逸了?”梁孝文揮舞著豆包大的拳頭,笑道,“我曉得了,你覺得我受傷了,辦不成大事,只會當拖油瓶,是不是啊?”
南宮澤連忙擺手,有些苦澀地說:“我想跟你們一起去,因為……”
“你?不行不行,你連同盟會的都不算,甚至也不是哥老會的,而且......”梁孝文像老鴇一樣,動手動腳地評判著,“這麻稈子胳膊,這樹苗子腰,這木腦袋……嘖嘖嘖,別拖后腿。”
頓時漲紅了臉,南宮澤眼圈紅紅地說道:“陳大哥,梁大哥待我恩重如山,我怎能不為恩人效力,不為革命事業(yè)獻身呢!”
梁孝文有些吃驚,沒想到這小子看著膽小軟弱,還真有些膽量。他雖然嘴上挑剔,但心里還是很認可他的,二人情誼有詩為證:
豈曰比翼雙飛鳥,猶笑梁山酒肉情。
急仇報兄首異處,連營八百道未明。
朱弦泣斷傳千古,青眼時現(xiàn)照汗青。
霜凜卷襲單根草,風急難毀萬木林。
——《答論情義真堅》(作者原創(chuàng))
摸著下巴想了半刻,梁孝文拍肩道:“好小子,我跟李大哥說下,他同意就讓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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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李奇俊選定了十個人,南宮澤也在其中,任務是,刺殺十月一日到達西安指示剿匪的陜甘總督升允,如有條件,則策應新軍起義。
李奇俊比任何人都清楚,刺殺行動絕對是九死一生,但他就這倔性子,按梁孝文的話說,“死鴨子還嘴硬”。
幾是晝夜不息的急行軍,一行人趕了七天路,終于到了西安。
“你好你好,李奇俊同志?!币粋€面孔黝黑,眉毛濃厚的人咧著嘴,笑著向李奇俊伸出一只臟兮兮的手,“我?聶大栓,是個煤礦工人,組織上派我來的?!?/p>
李奇俊皺皺眉,直看見那人自覺尷尬,在褲子腿上擦去污垢后才握住他的手。
“暗號?”李奇俊有些不相信這個“野人”是革命黨,懷疑地問。
“雷火下,風緊扯呼?!?聶大栓高聲回答道。
梁孝文側身給南宮澤翻譯”道:“這句意思是,危機來臨,快點行動?!?/p>
“聶大栓,請帶我們?nèi)ゾ嚯x總督開會的村子較近的旅館休息,然后帶我去找你們這里同盟會的領導,我需要和他商量明天刺殺的具體安排?!?/p>
經(jīng)過數(shù)小時的談論發(fā)現(xiàn)。情況不容樂觀,刺殺行功比李奇俊想象的嚴峻困難。
連喝了三杯咖啡,李奇俊熬到半夜,看地圖的眼睛充滿了血絲,眉頭擰成了一股麻花。
“梁孝文同志,我有一計,唯有此計可成。”李奇俊忽然起身,重重地說道。
“哈——”梁孝文長長地打個哈欠,神志瞬間清楚,沉聲問:“如何行事?”
李奇俊在狹小的屋子里轉悠了幾圈,冷靜地說:“升允明天會到西安城這個村子往集眾官員部署行動?!笔种冈诖迮缘牟萘蠄鲋攸c了一下。
“火燒草料場?”梁孝文猜測。
“沒錯,點火的任務交給你這個組?!崩钇婵≈钢盒⑽募吧砼詢扇?“一見火起,你們立馬撤出草料場,到村西頭的養(yǎng)牛場,放炮,分離防衛(wèi)隊注意力?!?/p>
“李大哥,你要學曹操,麋鹿群破陽安關?”一個同志笑著問。
李奇俊不理睬他,又對左手邊兩位同志說道:“你們兩位負責破壞最近的電報系統(tǒng),炸路,阻斷其撤離,以及援軍前進。”
那兩人應下,李奇俊主動將最艱巨的刺殺任務放在自己身上,有三位同志掩護。
最后,李奇俊將真誠的期待目光投向了南宮澤,語重心長地說:“小子,你的任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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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升允的親衛(wèi)隊里都有同盟會安插的“奸細”!
李奇俊一早便帶人來到那小山村做準備工作,南宮澤呢?他在一農(nóng)戶家里幫忙做飯,給幾個同志搞早飯吃,至于他的任務嘛,個人心知肚明。
“切記,破壞電報線不可早,也不可晚,早了升允的人會發(fā)現(xiàn),帶人撤了,晚了有被清兵包夾的風險,以村東草料場放火為信號?!崩钇婵烂C地說。
布置好后,四個組便分開行動了。這家伙似乎沒那么狡猾,坐著馬車,身邊五十來個衛(wèi)士仆從,浩浩蕩蕩地進村了,演都不演!
李奇俊舉著望遠鏡,輕松發(fā)現(xiàn)了總督的行蹤,另一邊的梁孝文立在大草垛上,嘴角壓不住那點弧度。
看見升允帶人進了一間大草房,梁孝文立馬澆上汽油,緩了一會,又投出數(shù)個火把。
大火瞬間燃起,噼噼啵啵的響,草灰翻飛,黑煙大冒。梁孝文迅速帶人溜走,奔向村西的養(yǎng)殖場,路上順便干翻兩個守衛(wèi)兵。
“走水了,走水了!”村中的人驚恐地大叫,望向草料場,映得半邊天空紅亮。
“帶人去滅火!”升允吃了一驚,想出去看,被幕僚攔下,便派了十多個人帶村民滅火。
“莫非有革命黨混到村里了?”升允小聲嘀咕道,有些慌張地下令,“你,帶兵到村里搜查一圈,有可疑人物,立刻誅殺,不得有誤!”副親衛(wèi)長領命,帶了二十個衛(wèi)兵去巡視,草房外守衛(wèi)的只剩十來個人了。
看見火光沖天,兩個同志立馬引爆埋好的炸彈,點燃了電報線上掛的瓷瓶炸藥。
轟——轟——轟——
似乎半個村子都在抖動,升允坐不住了,帶著召集的地方官員幾十個沖出大草房看情況。
聽見響動,牲畜也不安分,驚恐地地亂竄。
梁孝文壞笑一下,向牛圈里丟去一包裝滿小石子的炸藥,格外的響。
牛群號叫著,沖出梁孝文早就打開的欄門,匯成一條壯觀的河流,向那間大草房奔去。
沿路都是埋好的炸彈與汽油,梁孝文三人隔十來秒引爆一段,逼牛群向預定目標跑。
忽見大地震動,碎石跳起,塵土飛揚,幾十頭牛眼睛映得血紅,不要命地狂奔,身上還流著些不明液體。
升允一行人見了,腿腳都軟了半截,面色慘白,哆嗦著想要跑。
但這情景怎生跑得掉?
村子盡是草屋平房,不可能向上爬,而且屋擠屋,房壓房,分布極密,大群人聚在這狹小的地方,根本散不開,便不由得騷亂起來。
親衛(wèi)長不愧是經(jīng)驗老到的衛(wèi)士,令眾人舉槍列陣,阻擊牛群,自己分出幾個人帶眾官和總督撤退。
砰砰砰砰.........
連串槍聲響起,但剛稀稀拉拉一陣便歇息了。
原來是梁孝文在暗處甩出幾個火把,點燃暗溝中埋的炸藥、汽油,牛群踏過的地方瞬間被烈火吞沒。
梁孝文混在亂跑的村民中,臉抹得比煤炭還黑,衣服,鞋子,草帽,盡是破洞,興奮地鬼吼鬼叫道:“紫府——輿——草木作,匹夫——火怒——盡燃光。”
這也是李奇俊打的心理戰(zhàn)術,果真有效,眾衛(wèi)兵槍支,都拿不穩(wěn)了,臉色蒼白,哀嚎著逃命,莫非真是天劫?真是五道降兇殺之禍?真是閻王爺收我等小命來了?
該李奇俊行動了!
“狗官,拿命來!”一個農(nóng)民打扮的革命者從三米多高的屋頂跳下,手中尖刀寒光閃閃。
“大人,小心!”衛(wèi)隊長揮起左臂,便先擋下那利刃,右手一掌過去,打得那人一個踉蹌,跌倒不起,不慎傷了腳踝,被眾官員摁住,幾槍下去,丟了性命。
借著大股的濃煙,李奇俊從旁邊草屋跳出,手中花槍的紅纓格外晃眼,同時,另兩個同志也一齊殺出,揮舞著大刀向升允砍去。
那衛(wèi)隊長雖然披了甲,硬接一刀不免手臂震痛,反應慢了半拍,被李奇俊掃腿打倒,便去刺那升允。
見這景,升允把這心肝五臟都提在九霄云外了。
說時遲,那時快,衛(wèi)隊長伸手抱住李奇俊大腿,扯倒在地,抽出腰刀便向刺其心窩。
“李大哥!”一個同志疾呼,提早一刻,狠落一刀,劈臉剁著,連那衛(wèi)隊長左臂披甲都砍翻了。
李奇俊大吼一聲,另一腳踏在那人臉上,轉過槍頭,齊耳根連脖子戳下,大股鮮血噴出,灑了滿臉,轉身環(huán)望,竟無一人來戰(zhàn),數(shù)人已被剁翻在地,渾身血污。
這戰(zhàn)局激烈如何道來,有詞為證(非原創(chuàng)):
黑煙摧壓山隘,腥風卷地村西。
虎豹營盤火牛斗,鼙鼓如雷箭雨襲。
牙旗半卷時。
好漢一聲霹靂,寒光乍裂刀戟。
刃卷蒼龍濺血雨,槊斷鳴鳳碎鐵衣。
粗袍盡裂犀利,誓死相持!
兩個同志愈戰(zhàn)愈勇,左沖右撞,沒給半個兵開槍的機會,李奇俊見升允想逃,提起路邊一把橫椅掄將過來,正中升允后背,滾在地上掙命。
兩個官趕來扶起,眾官也架起人墻,堵住李奇俊。三人沖不過去,眼睜睜地看著升允被扶著逃入了村中唯二的那條小巷子。
“撤吧,李大哥!”李奇俊聽著,心有不甘,但嘴角仍有一絲笑意,還有后手?!
正如李奇俊預料,升允走了那條他早就熟悉的小道,出口處分岔三條路,屆時他自有妙計將其引到設伏兵的那條路上去。
欲知李奇俊神機妙算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