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書房。夜風裹挾著凜冽的寒意,從大開的窗戶灌進來,吹得燭火瘋狂搖曳,
將屋內(nèi)的影子拉扯得張牙舞爪,忽明忽暗。裴玉像個游魂般站在角落的陰影里。
一身慘白的中衣早已不再一絲不茍,衣領(lǐng)散開,露出沾著灰土汗跡的脖頸。
——冰涼的觸感烙得掌心生疼——眼睛卻死死黏在對面墻壁高掛著的那副巨大的北境輿圖上。
山川河流,關(guān)口險隘,被朱砂和墨線勾勒得清晰無比,帶著沙盤推演般的冷硬肅殺。
那是沈月……不,是胡石頭用鮮血和生命丈量過的山河!一種徹骨的冷,
從攥著琉璃劍穗的指尖蔓延開,冰凍了四肢百骸。沙場。他從未踏足過的地方,
此刻卻在這張圖上,張開了血盆大口,吞噬了他自以為所知的一切!書案對面,
沈月早已卸下那身染血的沉重玄甲,換上了一身利落的墨色短打,勾勒出勁瘦挺拔的身形。
燈光勾勒出她緊繃的下頜線條。她面前攤著厚厚幾大本翻開的賬冊,
上面密密麻麻的勾抹硃批刺得人眼疼。那娟秀熟悉又陌生的字跡旁,
是粗獷張揚、力透紙背的朱批!啪!
一只沾著干涸血跡的舊護腕被重重丟在裴玉腳邊的冰冷地磚上?!翱辞宄??
”沈月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鋒,毫無波瀾地響起,每一個字都像冰錐扎進他混亂的意識,
“裴家商行去年六月往北胡走的十三車鹽鐵、二十車藥材,
繞的是那條被雨水沖垮、連人帶車喂了魚的‘新道’?沈家米行替你們打通邊關(guān)的‘路子’,
就是把人賣給鐵勒做軍奴?我爹替你們押送最后那趟貨,回來路上就‘被馬賊劫殺’,
尸骨無存?裴玉!”她猛地抬頭,目光灼灼如烈火,
卻透著深不見底的寒潭:“我沈家被查抄,滿門流放,
背后是你裴家在邊關(guān)通敵的鐵證被軍帳截獲!你們裴家,拿我沈家滿門,
填了你這條黑路上的坑!還要裝著一往情深,抱著那被我當垃圾丟掉的畫像,演給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