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那道盤踞在他腰腹間的猙獰傷口,心臟擂鼓般狂跳,但臉上卻努力維持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混合了驚恐與關切的表情。我不能讓他看出我已經猜到了他的秘密。信息差是我唯一的武器,一旦暴露,我就會立刻從一個潛在的“治療師”變回那個任人宰割的“弱小雌性”。
“你的傷……”我故作擔憂地輕聲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很嚴重嗎?它看起來……好可怕?!?/p>
蒼牙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暗金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但當他對上我那雙似乎真的被嚇到了的眼睛時,那股殺意又緩緩退去,轉為一種陰沉的煩躁。
“不該你看的東西,就別看?!彼淅涞貋G下一句,轉身走向洞穴深處,動作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顯然是牽動了傷口。
我沒有再追問,而是順從地低下頭,扮演著一個被嚇壞了的、聽話的雌性。但我用眼角的余光,仔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以及這個屬于白虎首領的巢穴。
洞穴內部遠比我想象的要寬敞,而且非?!麧崱5孛姹淮驋叩靡粔m不染,角落里分門別類地堆放著武器、獸皮和一些曬干的藥草。最深處是一個用平整巨石壘起來的臺子,上面鋪著一張巨大無比的、純白色的虎皮,想必就是他的床榻。整個洞穴充滿了雄性的、霸道的氣息,但卻井井有條,看得出他是一個自律到近乎苛刻的獸人。
這讓我對他又多了一層認識。一個身受重傷、可能時刻都在忍受痛苦的強者,卻依然能將自己的生活維持得如此嚴謹,他的意志力遠超我的想象。
“過來?!彼驹诙囱ㄖ醒耄瑢ξ颐畹?。
我壓下心中的思緒,小步走了過去。
他從石壁的一個凹槽里拿出一大塊鮮紅的、還在滴血的生肉,直接扔到我面前的石板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吃吧。”他言簡意賅,自己則拿起另一塊,毫不介意地撕咬起來,嘴角沾染上血跡,更添了幾分野性的魅力。
我看著那塊血淋淋的生肉,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穿越一個月,在澤炎那里,我至少還能吃到烤熟的肉。這種茹毛飲血的原始生活,我實在是無法接受。
看到我面露難色,遲遲不動,蒼牙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抬起頭,暗金色的眸子危險地瞇起:“怎么,嫌棄我給你的食物?”
“不,不是的!”我連忙擺手,知道一旦激怒他,我將毫無反抗之力。我深吸一口氣,決定冒一次險,這也是我試探自己價值的第一步。
“我只是……吃不慣生的?!蔽倚⌒囊硪淼卮朕o,“如果能有火,把它烤熟,會更好吃,也……也對身體更好?!?/p>
“火?”蒼牙皺起了眉頭,似乎覺得我的要求很多余,“那是只有在最寒冷的雪季才會升起的東西,用來取暖。食物,直接吃就是對它最大的尊重?!?/p>
“可是……熟的食物更容易消化,里面的很多……嗯,不好的東西也會被火燒死,人吃了才不容易生病。”我努力用他能理解的語言解釋著現(xiàn)代的衛(wèi)生常識。
他盯著我看了半晌,眼神里充滿了探究,似乎在評估我話語的真假。
“麻煩?!彼罱K吐出兩個字,但還是站起身,從角落里拿出了兩塊堅硬的石頭和一些干枯的絨草。他將絨草放在一堆木柴下,雙手握著石頭用力一敲,“咔”的一聲,火星迸濺,精準地落在絨草上,一縷青煙升起,很快就燃起了小小的火苗。
我看得目瞪口呆。這就是原始的鉆木取火嗎?不,是燧石取火,而且效率高得驚人。
火堆很快就旺了起來,橘紅色的光芒映照在石壁上,驅散了洞穴深處的陰冷,帶來一種溫暖而安心的感覺。
我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賭對了第一步。他雖然霸道,但并非完全不講道理,只要我的要求“合理”,他似乎愿意滿足。
我找了一根相對干凈的樹枝,將肉塊串起來,架在火上慢慢翻烤。很快,肉香便彌漫開來,和單純的血腥味截然不同,那是一種能勾起原始食欲的焦香。
蒼牙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當他聞到這股香味時,鼻翼不自覺地聳動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一絲好奇。
我將烤得滋滋冒油、外焦里嫩的肉用一片寬大的樹葉托著,遞到他面前:“你嘗嘗?”
他沒有立刻接,而是用那雙銳利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仿佛要看穿我的靈魂。我坦然地回視著他,目光清澈,不帶一絲雜質。
最終,他還是伸出手,接過了那片“葉子餐盤”。他學著我的樣子,小心地咬了一口。滾燙的肉汁瞬間在口腔中爆開,那是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復合而美妙的口感。他的眼睛猛地一亮,咀嚼的速度明顯加快,三兩口就將一大塊烤肉吞入腹中。
“嗯,還不錯?!彼首髌降卦u價了一句,但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和重新遞到我面前的空葉子,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笑了笑,又為他烤了一塊。
看著他大快朵頤的樣子,我心里悄悄松了口氣。我知道,我已經成功地在他心中,種下了一顆“這個雌性有點用處”的種子。
吃飽喝足,氣氛緩和了不少。我一邊收拾著殘局,一邊狀似無意地開口:“蒼牙,我以前在家鄉(xiāng)的時候,學過一點處理傷口的方法?!?/p>
他的動作一頓,抬眸看我,眼神瞬間變得警惕起來:“你想說什么?”
“我只是看到你的傷口……它好像很久都沒好了?!蔽也桓抑币曀?,低著頭,聲音放得很輕柔,“有些傷口,如果不好好處理,會讓毒素留在身體里,時間長了,會把身體拖垮的。再強大的獸人,也經不起這樣的消耗?!?/p>
洞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能感覺到他那道沉重而充滿壓迫感的視線落在我身上,仿佛要將我凌遲。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冷汗。我不知道自己這番大膽的試探,會引來什么樣的后果。
“你懂醫(yī)術?”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不敢說懂,只是知道一些草藥的用法?!蔽抑t虛地回答,不敢把話說得太滿,“比如什么樣的草可以止血,什么樣的可以消腫,什么樣的……可以拔毒?!?/p>
我特意在最后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蒼牙沉默了更久。火光在他俊朗而堅毅的臉上跳躍,明暗不定,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能清晰地聽到,他那原本平穩(wěn)的呼吸,變得有些粗重。
他被我的話刺中了。
我的猜測是對的。那道傷口,困擾他很久了,而且很可能,部落里的巫醫(yī)也對此束手無策。
“你過來?!彼俅蚊畹馈?/p>
我定了定神,走到他身邊。這一次,他沒有再遮掩,而是將那道猙獰的傷口完全暴露在我面前。
離得近了,我才看得更清楚。那傷口邊緣的血肉已經完全變成了黑色,像是被某種邪惡的力量侵蝕炭化了。絲絲縷縷的黑氣從中不斷溢出,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腐朽的氣息。僅僅是看著,就讓我感到一陣心悸。
這到底是被什么東西傷的?
“你有辦法?”他死死地盯著我,暗金色的瞳孔里,翻涌著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有懷疑,有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強者,所抓住的最后一絲希望。
我知道,這是我最重要的機會。成功了,我就能在這里站穩(wěn)腳跟,甚至反客為主;失敗了,我可能會立刻被他撕成碎片。
“我……我可以試試?!蔽疑钗豢跉?,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但我需要一些東西。一種葉子是心形的、邊緣有鋸齒的草,還有一種能開出紫色小花的植物根莖?!?/p>
這是我根據(jù)自己貧乏的植物學知識,結合之前在澤炎那里看到的、被他們當成普通野草的東西,臨時拼湊出來的。心形葉子的草有清熱解毒的功效,而很多植物的根莖都有消炎作用。我不知道對他的傷有沒有用,但這已經是我能拿出的、最像樣的“藥方”了。
蒼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想從我的臉上分辨出我是在說謊還是確有其事。
最終,他站起身:“在這里等我?!?/p>
說完,他便化作一道白色的殘影,消失在了洞口。他的速度快得驚人,我只感到一陣狂風刮過。
等待的時間是煎熬的。我不知道他是否能找到我說的東西,更不知道我的“治療”是否會起作用。我的命運,就懸在這場豪賭之上。
不到半個小時,蒼牙就回來了。他將一大捧還帶著泥土的植物放在我面前,正是我描述的那兩種。
“是這些嗎?”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察覺的急切。
我仔細辨認了一下,點了點頭:“是的?!?/p>
接下來,就是我的表演時間了。我找來一塊平整的石板和一塊圓石充當研缽,將兩種植物的葉子和根莖仔細清洗干凈,然后搗碎成墨綠色的藥泥。整個過程,蒼牙都一言不發(fā)地在旁邊看著,他的目光專注而銳利,不放過我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
我能感覺到,他是在用野獸的直覺來判斷我是否專業(yè)、是否可信。
我將搗好的藥泥用干凈的樹葉托著,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輕聲說:“可能會有點疼,你忍著點?!?/p>
他沒有說話,只是身體緊繃,像一張拉滿了的弓。
我伸出微微顫抖的手,用指尖蘸取了一點藥泥,小心翼翼地、輕輕地涂抹在他那道傷口邊緣的黑色皮肉上。
就在藥泥接觸到傷口的一瞬間,異變陡生!
“滋啦——”一聲輕響,仿佛冷水潑進了熱油鍋。那道傷口上盤踞的黑氣,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劇烈地翻涌起來,甚至發(fā)出了凄厲的嘶鳴。蒼牙悶哼一聲,額頭上瞬間冒出豆大的汗珠,全身的肌肉都虬結起來,顯然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有效!
我心中狂喜,但臉上不敢表露分毫。我咬緊牙關,加快了速度,將所有的藥泥都厚厚地敷在了他的傷口上。
黑氣與藥泥接觸的地方,不斷冒出白煙,那股腐朽的惡臭也愈發(fā)濃烈。蒼牙的呼吸越來越重,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但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動一下,任由我施為。
不知過了多久,那股翻涌的黑氣終于漸漸平息下去,傷口上那令人不安的嘶鳴聲也消失了。雖然傷口本身沒有變化,但那種邪惡、詭異的氣息,確實被壓制住了。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好了?!蔽逸p聲說。
蒼牙緩緩睜開眼,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傷口,又抬起頭看著我,那雙暗金色的瞳孔里,充滿了震驚、狂喜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熾熱的光芒。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將我拽進懷里,緊緊地箍住。他的力氣大得驚人,勒得我骨頭都疼。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劇烈的起伏,和他那顆因為激動而瘋狂跳動的心臟。
“你……真的可以!”他把頭埋在我的頸窩里,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而沙啞不堪,“林月!你果然是獸神賜給我的寶物!”
我被他抱得幾乎窒息,但我的心里,卻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狂喜。
我賭贏了。
從這一刻起,我不再是那個可以被隨意丟棄的、弱小的雌性。我是蒼牙的“解藥”,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我擁有了和他平等對話,甚至……掌控他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