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憶環(huán)顧著這個用800塊換來的“家”,一股巨大的孤獨感圍繞著他。
“行吧,兇宅就兇宅?!彼麑χ帐幨幍姆块g自嘲地嘀咕。
“至少……寬敞!”
聲音在死寂的空氣里顯得格外突兀,甚至帶起一點微弱的回音,很快又被那無處不在的沉寂吞沒。
林憶不再多想,隨即踏出房門,既然租都租了,便盡早搬過來算了。
一下午的時間,都用在了搬家,退房,整理新“家”上,待一切處理妥當,已是到了夜里。
他再次來到窗前,用力推了推那扇緊閉的窗戶。窗框依然紋絲不動,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封住了,拒絕與外界溝通一絲空氣。
林憶打了個寒顫,他搓了搓胳膊,走到那張房東留下的舊木沙發(fā)旁。坐下去時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呀”呻吟。
他把自己扔進沙發(fā)里,仰頭靠著冰冷的靠背,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涌來,瞬間將他淹沒。
失業(yè)的茫然,經(jīng)濟的窘迫,還有這棟鬼氣森森的房子帶來的無形壓力……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眼皮越來越重,意識漸漸模糊。管他呢,天塌下來也得先睡一覺再說。他只想要片刻的安寧。
就在他意識即將沉入黑暗邊緣的剎那——
“滴答……”
一聲清晰的滴水聲,毫無征兆地刺破了寂靜。
林憶猛地睜開眼,聲音像是來自……廚房?
他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滴答……滴答……”
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冰冷的質感,規(guī)律地敲打著寂靜的鼓膜。每一下,都像滴在他緊繃的神經(jīng)上。
“水龍頭沒關緊?”他皺眉,試圖用常識解釋。
他強撐著疲憊的身體站起來,走向廚房門口。廚房門是關著的,里面漆黑一片。
他伸手握住冰涼的金屬門把手,輕輕一旋,推開。
“吱呀——”
老舊的合頁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在寂靜中格外瘆人。
廚房里沒有窗戶,只有客廳門縫透進來的一點昏暗光線,勉強勾勒出水槽和灶臺的輪廓。
“滴答……”
聲音更清晰了,就在水槽的方向。
林憶摸索著墻壁,找到了燈的開關,“啪嗒”一聲按下。
昏黃的白熾燈光掙扎著亮起,光線暗淡,勉強照亮了這個狹小的空間。
水槽上方的水龍頭是那種老式的鑄鐵旋鈕開關,此刻正穩(wěn)穩(wěn)地關閉著,一滴水也沒有。水槽里很干燥。
可那“滴答滴答”的聲音,依然清晰地從水槽深處傳來!
林憶的瞳孔瞬間收縮,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死死盯著那干燥的水槽,聲音明明就在那里,可那里什么都沒有!除了水槽底部那個黑洞洞的下水口。
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瓷磚墻上。
理智告訴他這不可能,是幻聽,是壓力太大產(chǎn)生的錯覺。
但那聲音如此真實,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滴答……”
聲音還在繼續(xù),不急不緩,仿佛一個看不見的人,正用冰冷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著他的耳膜和心臟。
“見鬼……”林憶低罵一聲,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他猛地轉身沖出廚房,“砰”地一聲甩上門,仿佛要把那詭異的滴水聲關在里面。
背靠著冰冷的客廳墻壁,他大口喘著氣,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如同擂鼓一樣。
廚房里,那“滴答”聲似乎被門阻隔了一下,變得沉悶了些,但依然頑強地穿透門板,鉆進他的耳朵里。
“媽的,肯定是水管老化滲水……聲音傳到別的地方了……”他努力說服自己,但這理由蒼白得連他自己都不信。
滲水聲怎么會只在水槽那里響?還這么清晰?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決定暫時忽略它,回沙發(fā)睡覺,只要睡著就好了。
他重新躺回沙發(fā),用背包蓋住自己的頭,試圖隔絕那該死的滴水聲。
可那規(guī)律的“滴答”聲像一根冰冷的針,不斷刺入他的意識深處。
時間在死寂和單調(diào)的滴水中緩慢爬行,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林憶的意識在極度疲憊和高度緊張的交鋒中,終于開始有些模糊的時候——
新的聲音出現(xiàn)了。
是哭聲。
一個女人的哭聲。
幽幽咽咽,斷斷續(xù)續(xù),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就貼著他的耳朵!
林憶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他猛地掀開背包坐起來,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
這棟破樓的隔音差得離譜,樓上住戶打個噴嚏樓下都聽得見!
可這哭聲……太不對勁了!它不像真實人聲傳來的,它飄忽不定,時而清晰得如在耳畔,時而又縹緲得像一陣風,帶著一種直達靈魂的悲戚。
“嗚嗚嗚……為什么……為什么……”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夾雜著模糊不清的囈語。
那悲傷是如此濃烈,如此絕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沒了林憶。
一股不屬于他自己的巨大哀傷猛地侵入了他的心臟,讓他幾乎窒息,眼眶不受控制地發(fā)熱。
“誰?”林憶下意識地左顧右盼,聲音干澀發(fā)緊。
哭聲沒有停止,反而更加清晰了。
那冰冷的悲傷包裹著他,讓他渾身發(fā)冷,牙齒都開始打顫。
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擺脫這詭異的感覺。
“肯定是幻聽!搬家搞得太累了!”他咬牙切齒地低吼,雙手死死捂住耳朵,蜷縮在沙發(fā)里。
然而,捂住耳朵根本沒用!那聲音像是直接在他腦子里響起!
那女人的哭聲反而更加清晰了!仿佛貼著他的顱骨內(nèi)側,在腦髓深處幽幽地哭訴!
“啊——!”林憶痛苦地低吼一聲,雙手抱頭,手指深深插進發(fā)根。
這感覺太可怕了!仿佛被強行灌入他人無法抗拒的痛苦!
就在他被這悲戚的哭聲折磨得快要崩潰時,新的聲音又加入了這場詭異的交響樂。
“啪嗒……啪嗒……啪嗒……”
一陣腳步聲,從頭頂正上方傳來。不疾不徐,仿佛在空蕩的房間里來回踱步。
這聲音,與那女人的哭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壓抑節(jié)奏。
“滴答……滴答……”
“嗚……為什么……”
“啪嗒……啪嗒……”
三種截然不同的聲音,從不同的方向瘋狂地涌入林憶的腦海!
“呃……尼瑪?shù)氖裁赐嬉鈨毫?.....”林憶痛苦地蜷縮起來,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眼前陣陣發(fā)黑,耳朵里嗡嗡作響,那三種聲音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在顱內(nèi)不斷扭曲、疊加!
“吵死了!閉嘴!都給我閉嘴!”他在心里瘋狂地嘶吼,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
緊接著,窗外的世界也“活”了過來......
“嘶嘶……咕?!?/p>
“咯……咯咯……”
“沙沙……沙沙……”
無數(shù)莫名其妙的聲音,從窗外濃重的黑暗中滲透進來!
它們像無數(shù)看不見的蟲豸在玻璃上爬行,像有東西在用指甲刮擦外墻,像某種野獸在遠處壓抑地喘息,又像是風穿過破洞時發(fā)出的扭曲嗚咽……
這些聲音充滿了窺伺感,將他所在的這棟小樓緊緊包圍!
“啊——?。?!”
林憶終于忍不住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猛地從沙發(fā)上滾落在地板上!冰冷粗糙的地面刺激著他的皮膚,卻絲毫無法緩解腦內(nèi)那如同海嘯般洶涌的聲音狂潮!
他雙手死死抱住頭,仿佛要把自己的腦袋捏碎,好讓那些該死的聲音停下來!
眼淚和冷汗混合在一起,沿著扭曲的臉頰流下。他大口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感。
此刻,他是多么后悔租下這個破房子!要不是因為窮......
“走開!都走開!我聽不見!我聽不見!”他身體蜷縮成一團,像一只被扔進沸水里的蝦米。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天花板——那個踱步聲傳來的地方。
一股難以抑制的憤怒和狂躁取代了恐懼,去他大爺?shù)膬凑?!去他大爺?shù)墓砜蘩呛浚±献舆€不信了!
“樓上的!大半夜不睡覺!你踏馬在樓上走軍步呢?!給老子安靜點!!”他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天花板發(fā)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充滿了狂怒!
咆哮聲在死寂的房間里炸開,帶著一絲回音。
有那么極其短暫的一瞬間,仿佛被他的怒吼震懾住了,那持續(xù)不斷的踱步聲……竟然真的停頓了一下!
但也僅僅是一下。
下一秒,那“啪嗒……啪嗒……”聲,再次響起。
而且,似乎比之前更重了!每一步,都像是帶著某種嘲弄般的回應,重重地踏在林憶的心臟上!
“嗚……嗚嗚……”女人的哭聲依舊悲戚。
“滴答……滴答……”水槽的滴水聲依舊執(zhí)著。
“嘶嘶……咯……”窗外的低語依舊清晰。
林憶癱軟在地板上,最后一點力氣也像是被抽干了。
他像一具被掏空的軀殼,躺在這充滿噪音的地獄里。
他放棄了抵抗,任由那些聲音和情緒將他淹沒,世界變成了一片混亂喧囂的噪音之海,而他正在其中緩緩下沉……
就在這時,一個極其微弱的意念碎片,毫無征兆地強行擠入了那片混亂的噪音之海:
“好……渴……”
這意念如此清晰,帶著一種無助。直接烙印在了林憶的意識深處,與那些聲音不同,這個意念,精準地進入了他混亂的意識中。
“渴...”林憶下意識地捕捉到了這個字眼。
這個微弱的意念碎片,瞬間激起了更大的混亂!
那些原本就狂暴的聲音仿佛被激怒了,變得更加尖銳!
女人的哭聲陡然拔高,變成凄厲的尖叫。
踱步聲變得沉重如擂鼓。
窗外的嘶鳴聲匯聚成刺耳的尖嘯!
“呃——!”林憶發(fā)出一聲痛苦嘶鳴,最后一絲意識也徹底崩斷。他頭一歪,昏死了過去,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世界,終于安靜了。
……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而響亮的敲門聲,像一把重錘,狠狠砸碎了籠罩著林憶的詭異房間。
“咚!咚!咚!”
“小林!開門!小林你在不在里面?!”
一個明顯擔憂的蒼老男聲穿透了厚重的門板,如同救命的繩索,將林憶從無意識的深淵邊緣猛地拽了回來。
林憶的眼皮劇烈地顫動了幾下,他艱難地睜開一條縫,刺眼的光線讓他立刻又閉上。
劇烈的頭痛像無數(shù)根針在扎他的太陽穴,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神經(jīng)。
“好渴……”那個微弱的意念碎片再次閃過腦海,但這次,似乎只是他身體本能的反應。
“小林!聽見沒?開門!我是樓下老周!”門外的敲門聲更加急促了,還伴隨著鑰匙在鎖孔里摸索的嘩啦聲,顯然房東也留了鑰匙給這個“老周”。
林憶掙扎著想動,卻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費勁。
他只能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一聲呻吟:“呃……”
“咔噠”一聲,門鎖被打開了。
一個穿著藏藍色舊工裝外套,頭發(fā)花白的老頭推門走了進來。
老頭身材不高,但腰板挺直,眼神銳利,手里還拎著半瓶二鍋頭,他正是樓下小賣部的老板,老周。林憶搬完家時,還在他那里買過生活用品。
老周一眼就看到了癱在地上臉色慘白的林憶,眉頭立刻擰成了疙瘩。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和白酒味混合著傳來。
“哎喲!這怎么回事?!”老周粗糙的大手探了探林憶的額頭,入手一片冰涼濕膩。
“摔著了?還是……病了?”
林憶艱難地搖了搖頭,發(fā)出“嗬……嗬……”的氣音。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還殘留著巨大的驚懼和茫然。
老周沒再多問,擰開手里二鍋頭的瓶蓋:“來,先抿一口,壓壓驚!提提神!”隨即不由分說地把瓶口湊到林憶嘴邊。
辛辣刺鼻的液體涌入口腔,順著喉嚨火辣辣地燒下去。
林憶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眼淚鼻涕都咳出來了。但這股強烈的刺激,卻像一劑強心針,讓他渙散的眼神終于聚焦了一些,冰冷的四肢也似乎恢復了一點知覺。
“咳咳……咳……”林憶撐著老周的手臂,掙扎著想坐起來。
“慢點慢點!哎...這孩子,真不容易啊...”老周扶著他靠在沙發(fā)腿上,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又掃了一眼死寂冰冷的房間,眼神里閃過一絲深深的無奈。
他嘆了口氣,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過來人的滄桑:“小林啊……”
林憶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茫然地看著老周。
老周咂了咂嘴,晃了晃手里的酒瓶子,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話:
“看來……昨晚動靜有點大?。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