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修復部里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體,沉重得壓得人胸腔發(fā)痛。
李振威撐在工作臺上的雙手,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王曉彤那句輕飄飄的詰問——“我和張景林,到底誰才是……‘罪犯’?
”——像一枚冰冷的針,精準地刺入他職業(yè)生涯乃至人生信念最核心的部位。沒有答案。
他給不出答案。法律的條文、辦案的手冊、所有非黑即白的準則,
在這個蒼白瘦削的學者面前,忽然變得蒼白無力,甚至有些可笑。他追蹤的是一個幽靈,
審判的是一面鏡子,鏡子里照出的是人性深處共有的惡,
以及這惡在規(guī)則縫隙間游走的、令人絕望的自由。他所有的憤怒、執(zhí)著、直覺,在這一刻,
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由絕對理性和冰冷邏輯構筑的墻,撞得粉身碎骨。他緩緩直起身,
撐在桌上的手無力地垂下。那股一直支撐著他追查到底的精氣神,仿佛瞬間被抽空了。
他看起來一下子老了很多,臉上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茫然。他什么也沒說。
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王曉彤一眼。那眼神復雜到了極致,有憤怒,有不甘,有恐懼,
有困惑,最終,全都沉淀為一種近乎虛無的承認——承認失敗,承認無法理解,
承認某種更高維度、更令人心悸的“真實”的存在。然后,他轉過身,腳步有些踉蹌地,
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這間彌漫著古老塵埃和現(xiàn)代絕望的閱覽室。門在他身后輕輕合上,
發(fā)出近乎嘆息的一聲輕響??臻g里只剩下王曉彤一人。臺燈的光暈柔和地籠罩著他。
他臉上那副冷靜的、近乎非人的面具,在李振威腳步聲徹底消失于走廊盡頭后,
極其細微地、幾不可察地松動了一絲。沒有勝利的喜悅。沒有解脫的輕松。
只有一種巨大的、虛無的、絕對的……靜。像是一場持續(xù)了數(shù)年的、耗盡所有心神的海嘯,
終于過去了。海面被強行撫平,平滑如鏡,卻深邃得看不見底,也映不出任何光芒。他贏了。
贏得徹徹底底,干干凈凈。張景林社會性死亡,經(jīng)濟徹底崩潰,精神已然碎裂,
此刻恐怕正躺在某個急救室里,或者更糟。而他自己,王曉彤,站在這里,指尖干凈,
法律記錄清白,甚至還在學術上取得了新的成就。一場完美的犯罪。他緩緩坐回椅子上,
目光落在剛剛裁切好的那頁補紙上。紙張的邊緣平滑如刃。他伸出手指,
極其緩慢地撫過那鋒利的邊緣。一絲細微的、幾乎不存在的刺痛感,從指尖傳來。
真的……完美嗎?……接下來的幾天,風暴如期而至,卻又與王曉彤無關。
張景林被緊急送醫(yī),診斷為突發(fā)性大面積心肌梗死伴重度應激性精神障礙。
搶救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大腦因長時間缺氧受損,語言功能和認知能力嚴重退化,
并且伴隨著不可控的情緒爆發(fā)和幻覺。通俗講,他廢了。從一個叱咤風云的商業(yè)精英,
變成了一具需要24小時看護、時而癡傻時而狂躁的軀殼。星瀚科技正式進入破產(chǎn)清算程序,
巨額債務和無數(shù)法律糾紛將其殘骸撕扯得粉碎。媒體連篇累牘地報道著這場巨大的失敗,
分析著原因,總結著教訓,消費著余熱。人們談論著張景林的貪婪、傲慢、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