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抬腳要走,手機又震了。
這一次,是連續(xù)的好幾下震動。
我頓住腳步,心里罵了句臟話,極其不耐煩地掏出來。
屏幕亮著。
來信人:小祖宗。
她回了。
不是文字。
是短短的一條語音。
黑色的語音條,安安靜靜地躺在對話框最下面,像一個小小的、未知的深淵。
我的手指僵在半空,心臟莫名其妙地開始狂跳,撞得胸口發(fā)疼。剛才所有自我說服的冷靜和理智,瞬間蒸發(fā)得干干凈凈。
風好像停了。周圍死寂。
我盯著那條語音,像是要把它盯穿。
點,還是不點?
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指尖懸在那個小小的播放鍵上,微微發(fā)抖。
媽的。
我猛地按了下去。
---
語音條開始播放,沒有預(yù)想中的哭腔、質(zhì)問,或者冰冷的宣判。
先是一段窸窸窣窣的雜音,像是布料摩擦,然后,蘇雅的聲音鉆了出來,壓得低低的,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剛哭過,又像是躲在被窩里偷偷打電話。
“木頭…”她叫我,聲音黏糊糊的,帶著點撒嬌的委屈,“我睡不著…”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濕漉漉的手攥了一下,又緊又澀。
她吸了吸鼻子,繼續(xù)哼哼唧唧:“我媽剛才…好奇怪哦,突然跑來問我…問我是不是真的想好了…明天要不要…呃…”她打了個小小的嗝,像是喝了酒,“…煩死了,明明都到最后一步了,還問這種問題…”
我的呼吸屏住了。周敏果然去找她了。但不是攤牌,是試探?
“我才不管呢!”她的聲音忽然拔高了一點,帶著一種醉醺醺的執(zhí)拗,“我就要嫁給你,林森,你聽見沒有,我媽說什么都沒用,趙靖回來也沒用!”
趙靖這個名字,像根針,猝不及防地扎進我耳朵里。
她果然知道他要回來。
“…他…他當初自己走的…現(xiàn)在…哼…”她的聲音又低下去,含混不清地嘟囔了幾句,聽不真切,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賭氣。
然后,語音里沉默了幾秒,只有她不太平穩(wěn)的呼吸聲。
突然,她又開口了,聲音變得軟軟的,帶著一種近乎幼稚的依賴和期盼:“哎,木頭…你說的驚喜…是什么呀?是不是…很大的鉆戒?嘿嘿…我告訴你哦…不夠大我可不要…我、我閨蜜她們都看著呢…”
她傻笑了兩聲,像個期待圣誕禮物的小孩。
“你快點告訴我嘛…不然我真睡不著了…我數(shù)一二三…一…二…”
語音到這里,戛然而止。
可能是她不小心松開了手指,也可能是手機沒拿穩(wěn)掉了。
屏幕暗了下去。
我站在原地,握著手機,手心里全是汗。耳邊似乎還回響著她那句沒數(shù)完的“三”,帶著酒后的憨態(tài)和全然的信任。
像一場毫無預(yù)兆的雷陣雨,把我剛才那點試圖冷靜退場的念頭澆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媽給了我一張支票。不知道我剛剛真的動了拿錢走人的念頭。她還在為明天興奮,為一點小委屈跟她媽賭氣,在擔心鉆戒不夠大,在閨蜜面前不夠威風。
她甚至…對那個前男友的歸來,透著一股孩子氣的不屑和賭氣。
我心里那點剛剛壘起來的、自以為是的冷靜和理智,碎得像個笑話。
五百萬很多。
但…
我低頭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個小小的頭像,她笑得沒心沒肺。
但什么呢?
我說不上來。就是覺得胸口堵得厲害,比剛才更他媽難受。
風又吹過來,這次冷得我打了個哆嗦。
我盯著那扇亮著燈的書房窗戶,看了幾秒鐘。然后猛地轉(zhuǎn)身,不是走向大門離開,而是朝著別墅主體建筑的另一側(cè),腳步又快又沉。
我需要點更帶勁的東西。
繞到別墅側(cè)面,有個小露臺,通往一個私藏的酒窖入口。我知道密碼,蘇雅以前偷偷告訴我的,說她爸藏了好多好酒,她偶爾會溜進去偷喝一點。
我輸入密碼,厚重的木門無聲滑開,一股混合著橡木、灰塵和酒精醇香的涼氣撲面而來。
里面燈光昏暗,一排排酒架像沉默的士兵。我沒心思欣賞,徑直走到最里面,憑記憶摸索到那個恒溫藏酒區(qū)。玻璃門后,躺著幾瓶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玩意兒。
我撬開一瓶琥珀色的威士忌,沒找杯子,對著瓶口就灌了一大口。烈酒燒過喉嚨,滾進胃里,像點著了一把火,灼得五臟六腑都跟著一顫。
這才對味。
靠著冰冷的酒架,我又灌了一口。酒精開始上頭,沖散了些許憋悶,卻讓另一種更尖銳的情緒浮了上來。
不甘心。
對,就是不甘心。
憑什么?就因為我沒錢沒勢,就活該被這樣拿錢羞辱?就活該像個垃圾一樣被隨手打發(fā)掉?我和蘇雅怎么樣,那是我們的事,輪得到她周敏用這種方式來裁決?
還有那個趙靖。他算個什么東西。當初自己走了,現(xiàn)在想回來撿現(xiàn)成的?天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蘇雅剛才語音里那點依賴和期盼,像個小鉤子,把我心里那點殘存的、我自己都快忘了的劣性給勾了出來。
她媽不是覺得我是為了錢嗎?
不是覺得我比不上那個前任嗎?
不是想用五百萬買斷我嗎?
行啊。
我抬手抹掉嘴角的酒漬,眼睛里 probably 爬上了血絲。露臺上傳來腳步聲,很輕,帶著點遲疑。我猛地看過去。
不是周敏。
是蘇雅的那個生活助理,姓陳,一個總是低眉順眼、存在感極低的女人。她站在酒窖門口,燈光勾勒出她瘦削的身影,手里好像拿著個小東西。
“林先生?”她似乎沒想到這里有人,愣了一下,聲音細細的。
我沒說話,只是看著她,手里的酒瓶還沒放下。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來,把手里的東西遞給我。是一個小小的、撕開了的透明塑封袋,里面似乎殘留著一點白色的粉末。
“夫人讓處理掉這個?!彼吐曊f,眼神不敢看我,“剛才…小姐房間里找到的。夫人說,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明天的來賓?!?/p>
我的目光落在那個袋子上,瞳孔微微一縮。
蘇雅?她碰這個?
不可能。她雖然愛玩,但膽子小,而且極度臭美,怕死怕老怕長痘,這種東西,她絕對不敢碰。
那就是…別人放的?或者是…裁贓?
助理把袋子放到旁邊的臺子上,像是怕沾手一樣, quickly 縮回手?!胺蛉苏f,處理干凈?!彼貜?fù)了一遍,然后匆匆轉(zhuǎn)身走了,腳步聲很快消失在門外。
我盯著那袋小小的粉末,又灌了一口酒。烈酒的火燒感更強了,但腦子卻異常清醒起來。
周敏這是什么意思?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先用錢砸我,又讓我抓住她女兒這么一個…算不上把柄的把柄?示好?威脅?還是另一種形式的試探?
或者,這根本就不是沖著我來的?只是恰巧被我撞見了?
胃里的酒翻騰著,燒得厲害。
這棟光鮮亮麗的別墅,就像一個華麗的舞臺,每個人都在上面戴著面具演戲。底下藏著多少齷齪和算計,根本看不清。
我捏緊了酒瓶,指節(jié)泛白。
去他媽的體面退場。
去他媽的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