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夜,我的夫君顧瑾淵躺在床上,像個活死人。太醫(yī)說他墜馬重傷,醒來的機會渺茫。
全京城都在笑我,昔日金尊玉貴的長公主,竟被新帝——我那好弟弟,
一紙婚書配給了全京城最臭名昭著的紈绔沖喜。婆婆,也就是我夫君的繼母季氏,
領(lǐng)著一眾仆人站在我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遞來一碗湯藥?!肮?,這是安神湯。您新婚勞累,
喝了早些歇息。至于世子,就不勞您費心了?!痹捓锏囊馑?,是讓我別癡心妄想管任何事。
我看著她,忽然笑了。你們都以為,我嫁過來是守活寡,是任人宰割。卻沒人知道,
就在剛才,床上那人的手動了一下。一個活著的紈绔,總比一個死了的廢物,
更有調(diào)教的價值。1我沒接那碗安神湯。我的貼身侍女青禾上前一步,擋在我身前,
聲音清冷:“侯夫人,公主殿下乃千金之軀,飲食起居自有章法,不勞您費心。
”季氏的臉?biāo)查g僵住,她大概沒想到,我一個落魄公主的侍女,
都敢當(dāng)面頂撞她這個新任的侯夫人。她眼底閃過一絲陰狠,卻又很快掩飾過去,
換上一副更悲戚的面容:“瞧我,是關(guān)心則亂了。只是瑾淵這孩子……唉,公主,
以后這侯府,怕是都要靠我這個老婆子撐著了,您只管安心靜養(yǎng),別的都不用操心。
”這是第二遍提醒我,別想染指侯府的權(quán)力。“是嗎?”我輕笑一聲,繞過青禾,
目光直直地看著她,“可我怎么記得,按照大周律例,世子成婚,世子妃便為宗婦。
這家中中饋、對牌、賬本,理應(yīng)由我掌管。還是說,鎮(zhèn)北侯府,想凌駕于王法之上?
”我把“王法”兩個字咬得極重。我雖是父皇最不重視的長公主,母妃早逝,外家無勢,
可我終究頂著皇室的姓氏。新帝要彰顯仁德,便不會在這種明面上的規(guī)矩上落我面子。
季氏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精彩極了。她身后一個管事媽媽看不下去,
上前一步道:“公主殿下,您初來乍到,對府中事務(wù)不熟。夫人也是一片好心,
怕您勞累……”“啪!”青禾一耳光甩在那管事媽媽臉上,快得讓人看不清動作。
“主子說話,哪有你一個下人插嘴的份?”整個房間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震住了。我滿意地看著季氏氣得發(fā)抖,
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樣子。她不敢鬧大。新婚之夜,苛待長公主,傳出去,
御史的折子能把鎮(zhèn)北侯府的門楣都給淹了?!昂罘蛉?,”我慢悠悠地開口,
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你是夫君的繼母,是長輩,我自會敬重你。但這侯府的規(guī)矩,
不能亂。”我伸出手,“明日一早,還請夫人將府中賬冊、庫房鑰匙、各處管事的名錄,
都送到我的院子里來?!边@是赤裸裸的奪權(quán)。季氏死死地盯著我,
像是想從我臉上盯出一個洞來。半晌,她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是,
謹(jǐn)遵公主殿下吩咐。”她帶著一群人,灰溜溜地走了。房間里終于清凈下來,我走到床邊,
看著床上躺著的顧瑾淵。他長得其實很好看,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此刻臉色蒼白,
嘴唇干裂,毫無生氣。全京城都說他是個廢物,除了吃喝嫖賭,一無是處。可我知道,
不是的。至少,在他十二歲之前,他是京城最有名的神童,是老鎮(zhèn)北侯最驕傲的嫡長子。
一切的改變,都從他母親,前任侯夫人意外落水身亡,季氏扶正開始。從此,神童隕落,
紈绔誕生。我輕輕嘆了口氣,用溫?zé)岬呐磷硬潦弥哪橆a?!邦欒獪Y,”我低聲說,
“你我都被人逼到了絕路。不如,我們聯(lián)手,殺出一條活路來?”床上的人依舊毫無反應(yīng)。
但我知道,他聽見了。因為在他緊閉的眼瞼下,我看到他的眼珠,輕輕地動了一下。
2第二天一早,季氏果然派人把賬冊和鑰匙都送了過來。東西堆了滿滿一桌子,
但送東西來的管事卻一臉倨傲,顯然沒把我這個新主母放在眼里。我也不惱,
讓青禾把東西收下,便開始一頁一頁地翻看賬冊。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鎮(zhèn)北侯府看著風(fēng)光,內(nèi)里卻是個空殼子。賬目亂七八糟,許多大額支出都語焉不詳,
只寫著“夫人交際”、“二公子筆墨”之類。我冷笑,
季氏這是把侯府當(dāng)成她和她兒子的私庫了。而撥給顧瑾淵的份例,少得可憐,
還盡是些華而不實的奢侈品,難怪他要終日流連在外,靠著典當(dāng)這些東西換酒喝。
青禾在一旁氣得臉色發(fā)白:“公主,這季氏也太欺負人了!這賬做得,簡直是在糊弄鬼!
”“別急,”我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她以為我年輕,看不懂這些門道。正好,讓她輕敵。
”我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將所有賬目都理了一遍,把有問題的款項都用朱筆圈了出來。然后,
我叫來了府中各處的管事。這些人都是季氏提拔上來的心腹,個個油滑無比,見了我,
也只是懶洋洋地行個禮,等著看我這個“娃娃主母”的笑話。我將賬冊拍在桌上,
直接點名:“廚房采買,劉媽媽?!币粋€身材臃腫的婦人站了出來,
臉上堆著笑:“公主殿下有何吩咐?”我指著賬冊上的一條記錄,淡淡地問道:“上個月,
采買燕窩一項,支出三百二十兩。劉媽媽,你采買的,是會飛的金燕子嗎?
”劉媽媽的笑容僵在臉上:“公主,這……這京城的物價,您是知道的,
金貴著呢……”“是嗎?”我拿起另一本冊子,“我怎么記得,我出嫁前,
宮里內(nèi)務(wù)府采買的上等血燕,一兩也不過五兩銀子。你這三百二十兩,
夠買下整個燕窩鋪子了?!蔽业穆曇舨淮螅恳粋€字都像釘子一樣,釘在眾人心上。
所有管事臉上的輕慢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驚慌。劉媽媽額頭上開始冒汗,
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還有你,”我的目光轉(zhuǎn)向另一個人,“庫房的張管事。賬上記著,
上月為世子制衣,用了雪緞十匹??晌易蛉涨妩c世子的衣物,并未見到任何雪緞制的成衣。
張管事,這十匹緞子,是自己長腿跑了?”張管事“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公主饒命!
是……是夫人說,二公子讀書辛苦,
讓……讓奴才把緞子給二公子送去了……”一石激起千層浪。有了第一個人開口,
剩下的人也紛紛扛不住壓力,
把季氏這些年如何中飽私囊、克扣顧瑾淵份例、補貼自己親兒子顧瑾瑜的事情,
竹筒倒豆子一樣全說了出來。我靜靜地聽著,臉上沒什么表情。等他們說完了,
我才緩緩開口:“你們都是侯府的老人了,當(dāng)知侯府的規(guī)矩。今日之事,我念在是初犯,
暫且不追究。但從今日起,府里所有的采買支出,都必須有我親筆簽字的條子,否則,
賬房一律不予支取。”我看向嚇得面如土色的賬房先生:“聽明白了嗎?
”賬房先生點頭如搗蒜:“明……明白了!”“至于你們……”我掃視著跪了一地的人,
“是想繼續(xù)跟著舊主子,還是想在我手下好好當(dāng)差,自己想清楚。我這里,不養(yǎng)閑人,
更不養(yǎng)手腳不干凈的人。”“滾吧?!北娙巳缑纱笊?,連滾帶爬地跑了。
青禾解氣地道:“公主,您真是太厲害了!看她們以后還敢不敢小瞧您!”我揉了揉眉心,
一點都高興不起來。這只是第一步。一個被蛀空了的侯府,一個昏迷不醒的丈夫,
一個虎視眈眈的繼母,還有宮里那個時刻盯著我的皇帝弟弟。我的路,還長著呢。就在這時,
里屋突然傳來一聲杯子摔碎的脆響。我和青禾對視一眼,立刻沖了進去。
只見顧瑾淵不知何時已經(jīng)坐了起來,他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幽深的眸子,卻死死地盯著我,
里面盛滿了震驚、憤怒,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復(fù)雜情緒。他醒了。3“你……是誰?
”顧瑾淵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是兩片砂紙在摩擦。他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警惕和戒備,
像一頭受傷的孤狼。“我是趙寧安,你的妻子?!蔽冶M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無害。
“妻子?”他嗤笑一聲,牽動了嘴角的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皇帝老兒的姐姐?
他倒是會廢物利用,把我這個將死之人,用來捆綁鎮(zhèn)北侯府?!彼脑捄茈y聽,
但我沒有生氣。一個從云端跌落泥潭十幾年的人,性格乖張扭曲,再正常不過?!澳沭I不餓?
我讓廚房給你準(zhǔn)備些清粥?!蔽肄D(zhuǎn)移了話題。他卻不領(lǐng)情,一把揮開我伸過去的手:“滾!
我不需要你假好心!”動作太大,扯到了他骨折的腿,他悶哼一聲,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
“你現(xiàn)在是病人,需要靜養(yǎng)。”我皺了皺眉。“病人?我看是廢人吧!”他自嘲地笑了笑,
眼神黯淡下去,“腿斷了,人也廢了,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他眼中的絕望,那樣濃重,
讓我心里沒來由地一疼。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還小的時候,曾在宮宴上見過他一次。
那時候的他,還是眾星捧月的神童,穿著一身白衣,站在老鎮(zhèn)北侯身邊,意氣風(fēng)發(fā),
神采飛揚。不過短短幾年,怎么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副模樣?“顧瑾淵,”我看著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的腿,太醫(yī)說了,只要好好將養(yǎng),就能痊愈。你的人生,也一樣。
”他愣住了,似乎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澳愣裁??”他別過頭去,聲音悶悶的,
“你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哪里知道我的苦?”“我不知道你的苦,但我知道,
躺在這里怨天尤人,是懦夫的行為?!蔽液敛涣羟榈卮链┧?,“老侯爺一世英名,
怎么生了你這么個沒骨氣的兒子?”“你!”他猛地轉(zhuǎn)回頭,怒視著我,眼睛都氣紅了。
“我說錯了?”我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縮,“你以為你自暴自棄,最痛苦的是誰?
是你自己。最高興的又是誰?是那些盼著你死,好霸占你一切的人!”我的話像一把尖刀,
精準(zhǔn)地刺中了他最痛的地方。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
我知道,我說中了。他不是真的想死,他只是……不甘心。房間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再次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渴了。
”我心中一喜,立刻倒了杯溫水,用小勺一勺一勺地喂他。這一次,他沒有再推開我。
4顧瑾淵醒了,但季氏的權(quán)力也被我架空了。她接連幾天派人來請安,名為探望,實為試探,
都被我以“世子需要靜養(yǎng)”為由擋了回去。她不敢硬闖,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氣得跳腳。
而顧瑾淵,自從那天被我戳破心思后,就變得異常沉默。他不再吵鬧,也不再尋死覓活,
只是每天安靜地躺在床上,配合太醫(yī)的治療,按時喝藥。只是,他依舊不怎么搭理我。
我也不在意,每天親自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喂他喝藥,幫他擦身,晚上就睡在外間的軟榻上。
我們之間,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和平。這天,我正在給他換藥,府里的下人突然來報,
說二公子顧瑾瑜帶著幾個朋友,在大門口吵著要見他。我眉頭一皺。顧瑾瑜是季氏的親兒子,
比顧瑾淵小兩歲,仗著母親的寵愛,在府里橫行霸道。而他那幾個朋友,
更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浪蕩子,以前沒少跟著顧瑾淵一起鬼混。他們現(xiàn)在來,絕對沒安好心。
“不見?!蔽依淅涞赝鲁鰞蓚€字。下人面露難色:“可是公主,二公子說,
他們是來探望世子的,若是攔著,就是您心虛,不讓世子與外界接觸?!焙靡豁敶竺弊印?/p>
我還沒說話,床上的顧瑾淵突然開口了:“讓他們進來。”我驚訝地看著他。
他迎上我的目光,眼神平靜:“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我倒想看看,他們想玩什么花樣。
”他的眼神里,沒有了之前的頹廢,反而多了一絲冷厲。我心中一動,點了點頭:“好。
”很快,顧瑾瑜就帶著三四個衣著光鮮的公子哥走了進來。一進門,
顧瑾瑜就夸張地大喊起來:“哎喲,我的好大哥,你可算醒了!弟弟我擔(dān)心死你了!
”他說著,就要往床邊撲,被青禾眼疾手快地攔住了?!岸樱雷由砩嫌袀?,
經(jīng)不起沖撞。”顧瑾瑜悻悻地停下腳步,目光落在我身上,
陰陽怪氣地說道:“這位就是長公主嫂嫂吧?早就聽聞嫂嫂國色天香,今日一見,
果然名不虛傳。就是不知,我大哥這副模樣,嫂嫂每晚獨守空房,會不會寂寞???
”他身后的幾個人頓時發(fā)出一陣哄笑。這話說得極其下流無恥。青禾氣得臉色漲紅,
就要上前理論,被我抬手?jǐn)r住了。我看著顧瑾瑜,像是看一個跳梁小丑,
淡淡地開口:“夫君重傷,我身為妻子,自然是日夜祈福,憂心忡忡。倒是二弟,
看著精神不錯,想來是最近功課不忙,還有閑心說這些渾話。”我頓了頓,
話鋒一轉(zhuǎn):“說起來,我前幾日看賬本,發(fā)現(xiàn)二弟上個月光是買筆墨紙硯,
就花了兩百多兩銀子。想來二弟是天資過人,勤奮好學(xué),準(zhǔn)備參加今年的秋闈吧?
真是可喜可賀。”顧瑾瑜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誰不知道他斗大的字不識一筐,
整日只知玩樂。這兩百多兩,自然是季氏從公中挪給他花天酒地的。
現(xiàn)在被我當(dāng)著他朋友的面點出來,簡直是當(dāng)眾打他的臉?!澳恪愫f八道什么!
”他惱羞成怒?!拔液f?”我故作驚訝,“難道賬本是假的?還是說,
二弟你根本沒想過考取功名,光耀門楣?那可真是……太讓侯爺和夫人失望了。
”跟他一起來的幾個紈绔,看他的眼神都變了。他們雖然也是紈桓,但大多出身世家,
家里對子弟的學(xué)業(yè)還是有要求的。像顧瑾瑜這樣,拿著公中的錢揮霍,還不學(xué)無術(shù),
是會被人看不起的。顧瑾瑜被我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張臉憋得通紅。就在這時,
一直沉默的顧瑾淵突然開口了?!拌ぃ彼曇舨淮?,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給公主道歉?!彼腥硕笺蹲×?,包括我。顧瑾瑜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大哥,
你讓我給她道歉?她算個什么東西……”“啪!”顧瑾淵用盡全身力氣,
將手邊的茶杯掃落在地。“我讓你,給我的妻子,長公主殿下,道歉!
”他死死地盯著顧瑾瑜,眼中是從未有過的狠厲,“否則,就給我滾出這個院子!
”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維護我。5顧瑾瑜被顧瑾淵的氣勢嚇住了。他從小到大,
見慣了顧瑾淵或張揚跋扈,或頹廢消沉的樣子,卻從未見過他如此刻這般,眼神如刀,
氣勢逼人。那是一種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威嚴(yán),仿佛沉睡的獅子,終于露出了獠牙。
他身后的幾個紈绔也噤若寒蟬,不敢再出聲。最終,
顧瑾瑜還是不情不愿地朝我拱了拱手:“嫂嫂,是弟弟失言了,您別往心里去。”這道歉,
敷衍至極。我卻笑了笑,大度地說:“無妨,自家兄弟,說幾句玩笑話罷了。只是以后,
還望二弟謹(jǐn)言慎行,畢竟,你代表的,是鎮(zhèn)北侯府的臉面?!蔽逸p飄飄一句話,
又把他的行為上升到了家族榮辱的高度。顧瑾瑜的臉更黑了。他們一行人,再也待不下去,
灰溜溜地走了。房間里恢復(fù)了安靜。我走到床邊,重新給顧瑾淵倒了杯水?!爸x謝你。
”我低聲說。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復(fù)雜:“我不是在幫你。
我只是……不想看到顧家的臉,被他丟盡?!弊煊?。我心里偷笑,嘴上卻說:“不管怎么說,
你今天,總算有點做兄長的樣子了。”他哼了一聲,別過頭去,耳朵卻悄悄地紅了。我發(fā)現(xiàn),
這個名滿京城的紈绔,其實……還挺可愛的。從這天起,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
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他不再對我冷言冷語,雖然話還是很少,但眼神柔和了許多。
有時候我給他喂藥,他不小心碰到我的手,會像被燙到一樣迅速縮回去,然后臉紅。
太醫(yī)每天來請脈,都說他的傷勢恢復(fù)得很好,再過一個月,就可以嘗試下地行走了。
府里的下人也漸漸看清了風(fēng)向。季氏被我架空,顧瑾瑜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而原本被他們以為會一蹶不振的世子,卻在長公主的照料下,一天天好起來。聰明的人,
已經(jīng)開始悄悄向我示好。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然而,我知道,平靜只是暫時的。
季氏不會就這么善罷甘休。果然,這天晚上,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來到了我的院子。
是鎮(zhèn)北侯。顧瑾淵的父親,這個家名義上的一家之主。自從我嫁過來,他還從未露過面。
據(jù)說他常年駐守邊關(guān),這次是因顧瑾淵墜馬,才被皇帝特許回京的。但他回京多日,
卻對我這個兒媳不聞不問,直到今天才來,顯然是來者不善。6鎮(zhèn)北侯顧威,
是個年近五十的男人。常年的軍旅生涯,讓他身上帶著一股肅殺之氣,不怒自威。他一進門,
目光就如鷹隼般落在我身上,審視著,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你就是長公主?
”他開口,聲音洪亮如鐘。我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兒媳趙寧安,拜見父親。
”他沒有讓我起身,而是繞著我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床邊,看了一眼假裝睡著的顧瑾淵。
“瑾淵的傷,如何了?”“回父親,太醫(yī)說,世子恢復(fù)得很好,再過不久,便可下地了。
”“嗯?!彼貞?yīng)了一聲,似乎并不怎么關(guān)心。他轉(zhuǎn)過身,重新看向我,
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我聽夫人說,你一進門,就奪了她的管家之權(quán)?”來了。我就知道,
季氏必然會去他那里告狀?!皟合辈桓??!蔽掖瓜卵垌?,語氣平靜,
“兒媳只是按照大周律例,履行宗婦的職責(zé)。賬冊在此,父親若是不信,可以親自過目。
”說著,我讓青禾將我整理好的賬冊呈了上去。顧威接過賬冊,隨意翻了幾頁,
臉色越來越沉。那些被我用朱筆圈出的虧空,觸目驚心?!盎熨~!”他猛地將賬冊摔在地上,
怒喝道,“這個毒婦!我把家交給她,她就是這么管的!”我靜靜地站著,一言不發(fā)。
我知道,他罵的雖然是季氏,但這份怒氣里,也包含著對我的不滿。家丑不可外揚,
我一個新媳婦,卻把他家的丑事翻了個底朝天,讓他這個一家之主的臉面往哪兒擱?果然,
他發(fā)泄完后,冷冷地看向我:“公主好手段。剛進門,就將這侯府?dāng)嚨锰旆馗病?/p>
”“父親謬贊了。”我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兒媳只是覺得,侯府是侯府,
不是某些人的私產(chǎn)。侯爺在外為國征戰(zhàn),流血流汗,兒媳不能眼睜睜看著,
有人在后面蛀空您的家底?!蔽业脑挘卉洸挥?,卻剛好戳中了他的心。顧威是個軍人,
最重忠義,也最恨背叛。季氏的行為,無疑是在背叛他。他的臉色變了幾變,最終,
長長地嘆了口氣?!傲T了?!彼麛[了擺手,語氣里帶著一絲疲憊,“這個家,
以后就交給你了。季氏那邊,我會去說她。你……好好照顧瑾淵。”說完,他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從頭到尾,沒有再多看床上的顧瑾淵一眼。仿佛那不是他的兒子,
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等他走后,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后背,已經(jīng)濕透了。
應(yīng)付這個久經(jīng)沙場的老狐貍,比對付十個季氏還要累。我走到床邊,剛想坐下,
手腕卻突然被一只滾燙的大手抓住。顧瑾淵不知何時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他死死地抓著我,
力氣大得驚人。“為什么?”他看著我,眼中滿是血絲,聲音嘶啞,“為什么要幫我?
你到底圖什么?”7我被他問得一愣。圖什么?一開始,我圖的,是鎮(zhèn)北侯府的權(quán)勢,
是能在宮里那個吃人的地方,為自己謀一條生路??墒乾F(xiàn)在……看著他眼中痛苦的掙扎,
我突然有些不忍心說出那些冷冰冰的算計?!耙驗椋沂悄愕钠拮??!蔽揖従忛_口,
“我們是夫妻,本就該是一體的?!彼氖?,微微松了松?!胺蚱??”他自嘲地笑了,
“一對被皇權(quán)擺布的棋子罷了。你以為,我不知道皇帝為什么要把你嫁給我?他怕的,
是鎮(zhèn)北侯府的兵權(quán)。他需要一個皇室的眼睛,來監(jiān)視這里的一舉一動?!彼吹?,
竟然如此通透。我心中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就更應(yīng)該明白,
我們現(xiàn)在是一條船上的人。船翻了,誰也活不了?!彼聊恕A季?,他才松開我的手,
眼神黯淡下去:“你走吧。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你……”“值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
”我打斷他,“顧瑾淵,我問你,你就甘心,一輩子被人當(dāng)成廢物,
看著你的繼母和異母弟弟,搶走本該屬于你的一切嗎?”“你就不想,讓你那個冷血的父親,
親口承認(rèn),你比他那個寶貝小兒子,強一百倍,一千倍嗎?”“你就不想,
重拾你十二歲之前的榮光,讓全京城的人都看看,那個曾經(jīng)驚才絕艷的顧家世子,
又回來了嗎?”我的每一句話,都像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他的呼吸變得急促,
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緊緊地攥著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我知道,他被我說動了。
沒有人生來就愿意當(dāng)個廢物。尤其是像他這樣,曾經(jīng)站在云端的人。
“我……”他掙扎著開口,“我還能做什么?我的腿廢了,我的名聲……也早就毀了。
”“腿可以治,名聲可以掙?!蔽铱粗难劬?,語氣堅定,“只要你愿意站起來,
我就陪著你。”“從今天起,我教你讀書,教你權(quán)謀,教你如何在這吃人的世道里,
一步一步,走到最高處?!薄邦欒獪Y,你敢不敢,跟我賭一把?”他震驚地看著我,
仿佛第一次認(rèn)識我。他的眼中,有懷疑,有猶豫,但更多的,是一種被壓抑了太久的,
名為“希望”的火焰。最終,那火焰,燎原了。他看著我,一字一句,鄭重地說道:“我賭。
”8從那天起,顧瑾淵變了。他不再消沉,眼中重新燃起了光。他像一塊干涸的海綿,
瘋狂地吸收著知識。我將我從小到大,從太傅那里學(xué)來的所有東西,傾囊相授。經(jīng)史子集,
兵法謀略,帝王心術(shù)……他學(xué)得很快,往往我只說一遍,他便能舉一反三。我這才發(fā)現(xiàn),
他“神童”的名號,果然不是浪得虛名。他只是被季氏刻意養(yǎng)廢了,蒙了塵的明珠,
一旦擦去灰塵,便能綻放出璀璨的光芒。除了讀書,他還積極地配合治療。每日的藥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