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緙絲世家的末路與新生梅雨時節(jié)的蘇城,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顧家老宅的青瓦上長滿了滑膩的青苔,檐角垂落的銅鈴被雨水銹蝕得發(fā)不出清脆聲響,
唯有連綿雨絲敲打窗欞的聲音,像極了老輩人紡絲時的悠長嘆息。顧驚蟄站在堂屋中央,
指尖撫過積灰的緙絲機。檀木機身被五代人摩挲得光滑溫潤,卻在潮濕空氣中生出細(xì)密裂紋,
像極了父親眼角新添的皺紋。三十年前,這里曾是蘇城最熱鬧的緙絲工坊,
二十架織機同時運作的嗡鳴能驚動半條街,如今只剩下五架孤零零地支在蛛網(wǎng)里,
機杼間還卡著未完成的半成品,孔雀藍的絲線被蟲蛀出斑駁孔洞。"驚蟄,你看這雨。
"父親顧守拙的聲音從供桌旁傳來,他正用軟布擦拭著那幅《百花朝鳳圖》的卷軸,
金箔繡成的鳳凰尾羽在昏光中閃爍,"就像咱們顧家的日子,看不到頭啊。
"顧驚蟄轉(zhuǎn)頭望去,父親鬢角的白發(fā)比去年又多了些,背也更駝了,
從前能同時駕馭三架織機的手,現(xiàn)在連展開卷軸都顯得吃力。
這幅曾在巴黎國際非遺展上驚艷四座的作品,如今只能用保鮮膜裹著藏在樟木箱里,
防蛀防潮,卻擋不住時代浪潮的沖刷。墻角堆著半人高的獲獎證書,玻璃相框上蒙著厚灰。
顧驚蟄記得十二歲那年,
她用獨創(chuàng)的"疊雪捻金法"織出的《寒江獨釣圖》獲得全國青少年非遺大賽金獎,
父親抱著她在領(lǐng)獎臺上哭,說顧家緙絲有了傳人??涩F(xiàn)在,那些榮譽證書的重量,
遠不及銀行催款單上的數(shù)字沉重。"下月初,法院就來貼封條了。"顧守拙把卷軸小心卷好,
放進箱底,"連同這些織機、畫稿、還有你爺爺留下的那箱絕版色絲,都要拿去拍賣。
"他頓了頓,喉結(jié)滾動著,"我去打聽了,收購方是做房地產(chǎn)的,
他們說...說要把老宅拆了建網(wǎng)紅打卡地。"顧驚蟄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血腥味在舌尖彌漫開來。她想起小時候,爺爺總說緙絲是"織中之圣",
一根絲線能劈成四十八股,比蟬翼還輕薄,織出的作品能歷經(jīng)千年不腐。可現(xiàn)在,
這些凝聚著時光與匠心的寶貝,竟要淪為開發(fā)商賬本上的數(shù)字。突然,
院門外傳來刺耳的剎車聲,輪胎碾過積水潭的響動驚飛了檐下避雨的麻雀。顧驚蟄探頭望去,
一輛銀灰色的蘭博基尼斜斜停在青石板路上,與斑駁的朱漆大門形成刺眼對比。
锃亮的皮鞋踏過積水,張世謙搖著車鑰匙走進來,定制西裝上還沾著雨珠。
他是本地娛樂公司的總裁,上個月剛帶著網(wǎng)紅團隊來拍過"非遺主題"的短視頻,
鏡頭里那些穿著漢服擺拍的女孩,連緙絲和刺繡都分不清楚。"顧小姐,考慮得怎么樣了?
"張世謙的目光掃過那些蒙塵的織機,像在打量一堆廢品,"我給的條件很優(yōu)厚,簽約三年,
每月保底十萬,只要你在直播間教大家織個平安結(jié)、荷包什么的,再偶爾跳支舞,
還債很容易。"他走到一架緙絲機前,
用戴著百達翡麗腕表的手指敲了敲機梁:"這些老古董就別留了,我認(rèn)識收廢品的,
給你算高點價。"顧驚蟄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她六歲能辨三百種色絲,
十歲能默背《天工開物》里的緙絲篇,十八歲作品被大英博物館永久收藏時,
館長說她的指尖有"讓時光凝固的魔力"。現(xiàn)在,卻有人讓她用這雙手去跳嘩眾取寵的舞蹈,
去取悅那些連緙絲讀音都念不準(zhǔn)的觀眾。"張總,請回吧。"她的聲音發(fā)顫,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顧家的手藝,不賣。"張世謙嗤笑一聲,
從公文包里抽出一份合同扔在桌上:"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爺爺還在醫(yī)院等著做手術(shù)吧?
那筆錢,除了我沒人能幫你湊。"他湊近顧驚蟄耳邊,語氣輕佻,
"其實當(dāng)網(wǎng)紅也沒什么不好,你這張臉,稍微包裝一下就能火。"顧驚蟄猛地抬頭,
撞進他玩味的眼神里。那一瞬間,堂屋的光線仿佛突然暗了下去,
供桌上方康熙御賜的《萬壽無疆緙絲圖》在陰影中浮動,圖中仙鶴的朱頂竟?jié)B出暗紅的色澤,
像血一樣順著卷軸蜿蜒而下。耳鳴聲越來越響,像無數(shù)架緙絲機同時運作。
她看見父親蒼老的臉在眼前晃動,聽見張世謙不耐煩的催促,還有自己心臟瘋狂跳動的聲音。
然后,世界徹底陷入黑暗。再次睜眼時,鼻腔里充斥著樟樹丸和洗衣液混合的味道。
陽光透過米色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書桌上投下菱形光斑,
落在攤開的《中國工藝美術(shù)史》課本上。顧驚蟄猛地坐起身,環(huán)顧四周。上床下桌的布局,
貼著海報的衣柜,書桌上堆著的顏料和畫紙——這是她大學(xué)宿舍的樣子!
她顫抖著摸出枕頭下的手機,屏幕上的日期清晰地顯示著:2020年9月18日。
她回到了四年前,全國美展頒獎禮的前一夜!就在這時,腦海中突然響起一聲清脆的冰裂聲,
眼前浮現(xiàn)出一道半透明的光屏,
淡金色的字跡緩緩浮現(xiàn):【緙靈系統(tǒng)激活中...】【檢測到宿主強烈的焚絲明志之愿,
符合綁定條件】【'緙絲閻羅'命格已鎖定,綁定成功】【終極任務(wù):振興緙絲技藝,
)、'燼夜流螢'異色絲線(1卷)、靈感淬煉露(1瓶)】無數(shù)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腦海,
從最基礎(chǔ)的"通經(jīng)斷緯"技法到失傳已久的"盤金緙"秘訣,
從色絲染色的古方到緙絲機的改良圖譜,清晰得仿佛刻在骨髓里。顧驚蟄攤開雙手,
掌心那些常年握撥子留下的薄繭泛著淡金色微光,指尖微動間,仿佛有無數(shù)絲線在指間流轉(zhuǎn)。
"驚蟄,發(fā)什么呆呢?"對面床鋪的舍友趙琳探出頭來,一邊敷面膜一邊刷手機,"聽說沒,
白蔓薇這次為了美展金獎,特意請了蘇繡大師合作,你那緙絲畫...估計懸了。
"另一個舍友嗤笑一聲:"這年頭誰還看緙絲?。坑仲M時又老氣,
白蔓薇的現(xiàn)代舞融合非遺元素,那才叫創(chuàng)新。"顧驚蟄沒有說話,
只是從枕邊捻起一根掉落的長發(fā)。她指尖翻飛,發(fā)絲在指間游走,不過十秒,
一根普通的頭發(fā)竟被絞成了微型的同心結(jié),結(jié)眼處還別著一個比芝麻還小的緙絲紋樣。
這是顧家失傳百年的"發(fā)絲緙"絕技,需要將絲線劈到七十二分之一粗細(xì)才能完成,
她從前練了三年都不得要領(lǐng),此刻卻行云流水。她走到窗邊,推開窗簾望向遠處的教學(xué)樓。
陽光正好,風(fēng)拂過樹梢,帶來新生的氣息。顧驚蟄對著玻璃窗里的自己勾起唇角,
眼底翻涌著與年齡不符的銳利鋒芒。"是啊,"她輕聲說,像是在對自己,
又像是在對那些沉寂已久的老手藝承諾,"是時候讓老古董們,醒醒了。
"第二章 碎玉鳴珂國際文化交流晚宴設(shè)在蘇城最古老的園林式酒店,飛檐翹角映在池中,
與水晶燈的光芒交相輝映。賓客們穿著考究的禮服穿梭在回廊間,
香檳杯碰撞的脆響與昆曲的水磨調(diào)交織在一起,構(gòu)成一幅現(xiàn)代與傳統(tǒng)交融的畫卷。
顧驚蟄站在月洞門后,指尖輕撫過旗袍領(lǐng)口的盤扣。
這件旗袍是她用母親留下的緙絲面料改制的,墨色底布上用"隱月"技法織著暗紋,
在尋常光線下只見一片沉靜,唯有在移動時,才能瞥見流動的月光般的光澤。
這是顧家獨有的織法,需要在緯線中摻入極細(xì)的珍珠粉,從前只用于宮廷貢品。"聽說了嗎?
白蔓薇這次帶來的《洛神水陣舞》,特意加入了蘇繡元素,光定制那件舞衣就花了七位數(shù)。
""比起那些老掉牙的緙絲,肯定是現(xiàn)代舞更吸引人啊。"議論聲順著風(fēng)飄過來,
顧驚蟄微微抬眼,看見白蔓薇正被記者簇?fù)碓谧咸偌芟?。她穿著一身水綠色紗裙,
裙擺上繡著幾片寫意的荷葉,確實有幾分清雅之氣。白蔓薇也看見了顧驚蟄,
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故意提高了聲音:"其實非遺創(chuàng)新不難,關(guān)鍵是要符合現(xiàn)代審美。
像有些傳統(tǒng)技藝,比如緙絲,費時費力不說,圖案還都是些老壽星、龍鳳呈祥之類的,
年輕人怎么會喜歡呢?"她的經(jīng)紀(jì)人立刻接話:"蔓薇這次特意請了非遺專家指導(dǎo),
就是想讓大家知道,非遺也能很時尚。不像某些所謂的傳人,守著老祖宗的東西不肯放手,
最后還不是只能落灰?"周圍響起一陣低低的哄笑,幾道目光若有似無地投向顧驚蟄,
帶著審視和嘲諷。顧驚蟄端起侍者托盤里的香檳,指尖輕輕轉(zhuǎn)動著杯身,
看著金色的酒液在杯中搖晃。就在這時,晚宴主持人走上臨時搭建的舞臺,
拿著話筒笑道:"為了讓各位更直觀地感受非遺魅力,我們臨時加設(shè)了即興展演環(huán)節(jié),
有請各位非遺傳承人上臺展示!"白蔓薇立刻提著裙擺走上前,笑容明媚:"我先來吧,
給大家展示一下我們團隊融合了蘇繡的現(xiàn)代舞。"音樂聲響起,她旋轉(zhuǎn)著舞動起來,
水綠色的裙擺飛揚,繡著荷葉的紗裙在燈光下確實有幾分靈動。記者們紛紛舉起相機,
閃光燈此起彼伏。一曲舞畢,白蔓薇得意地看向顧驚蟄的方向,仿佛在說"你看,
這才是大眾喜歡的非遺"。顧驚蟄放下香檳杯,緩緩走上舞臺。沒有音樂,沒有伴舞,
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烏黑的長發(fā)用一支雕花玉簪松松挽著。"我為大家展示的是緙絲。
"她的聲音清亮,穿透了場內(nèi)的嘈雜,"不過,我需要借用一樣?xùn)|西。"說著,
她走到主桌旁,那里坐著幾位德高望重的文化界泰斗,包括《風(fēng)雅頌》雜志的主編傅瓊琚。
顧驚蟄對著傅瓊琚微微頷首,然后將頭上的玉簪拔下,輕輕插入黃梨花木的桌面邊緣。
"借您桌布一用。"話音未落,她雙手一揚,鋪在桌面上的米白色亞麻桌布便被整個抽離。
桌上的酒杯應(yīng)聲傾倒,紅酒、咖啡、甚至還有幾滴醬汁濺在桌布上,瞬間暈開丑陋的污漬。
臺下頓時一片嘩然。"她在干什么?""這是搞砸了吧?""緙絲不是要用織機嗎?
"白蔓薇捂著嘴偷笑,低聲對經(jīng)紀(jì)人說:"我就說她不行,這是急得破罐子破摔了吧?
"顧驚蟄卻仿佛沒聽見周圍的議論,她從隨身的小包里取出一卷絲線。
那絲線在燈光下呈現(xiàn)出奇異的光澤,墨色中帶著細(xì)碎的螢光,
像是把夏夜的流螢揉碎在了里面——正是系統(tǒng)新手禮包里的"燼夜流螢"。
她將絲線穿過玉簪頂部的細(xì)小破口,把桌布鋪在地上,以玉簪為撥子,以桌布的經(jīng)緯為織面,
雙手飛快地運作起來。她的指尖仿佛有魔力,
那些雜亂的污漬在她手下漸漸有了形狀:紅酒漬化作了枝干遒勁的紅梅,
咖啡痕變成了疏朗的墨竹,幾滴醬汁則成了點綴其間的山石。
傅瓊琚原本端著茶杯的手停在半空,渾濁的眼睛漸漸睜大,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她從事非遺研究六十余年,從未見過這樣的緙絲技法——不用織機,不設(shè)經(jīng)面,
僅憑一雙手、一根簪、一卷絲,就能在短短時間內(nèi)完成一幅作品。十五分鐘后,
顧驚蟄停下手。
一幅《碎玉鳴珂圖》赫然展現(xiàn)在眾人面前:原本斷裂的玉簪化作了蘭草的花莖,
傾灑的珍珠奶茶漬凝成了葉上的露珠,所有的污漬都被巧妙地化為山水景致的一部分。
更令人驚嘆的是,當(dāng)宴會廳的燈光突然熄滅時,
那幅用"燼夜流螢"絲線織就的作品竟發(fā)出淡淡的藍光,仿佛有星河流淌其間,
蘭草的葉片上還閃爍著螢火蟲般的光點。"這...這是'無經(jīng)成畫'!
"傅瓊琚猛地站起身,手中的茶杯"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茶水濺濕了她的旗袍下擺,
她卻渾然不覺,"失傳三百年的'無經(jīng)成畫'技法!"全場瞬間安靜下來,
隨即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記者們蜂擁而上,閃光燈幾乎要晃花人的眼睛。
傅瓊琚快步走到顧驚蟄面前,緊緊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孩子,
你是...你是顧守拙的女兒?"顧驚蟄點頭:"是,家父顧守拙。"就在這時,
顧驚蟄發(fā)間墜著的一對緙絲耳飾突然"啪"地一聲碎裂開來。眾人驚呼中,
十幾只指甲蓋大小的瑩藍色蝴蝶從碎片中飛出,它們翅膀上閃爍著微光,
在宴會廳里盤旋飛舞,掠過賓客們的頭頂,最后在月光下漸漸消散。
這是顧驚蟄用"燼夜流螢"絲線特制的小機關(guān),絲線遇熱會自行分解,營造出蝶飛的效果。
"顧家緙絲..."傅瓊琚看著蝴蝶消散的方向,眼中泛起淚光,
"終于...終于重見天日了!"白蔓薇站在人群外圍,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看著被眾人簇?fù)淼念欝@蟄,嫉妒像毒藤一樣纏繞住心臟。
她悄悄摸出手機,走到角落發(fā)送了一條語音:"張總,你養(yǎng)的雀兒要飛了...對,
按原計劃進行,不能讓她搶了我的風(fēng)頭。"陰影里,張世謙看著手機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