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林微。
一家三甲醫(yī)院的頂尖外科醫(yī)生+美食博主+蟬聯(lián)三屆青少年格斗的冠軍,最重要的是:我是霍去病的骨灰級粉絲。
然而這天,連加了幾個班下夜班,剛回到家后,登錄研究霍去病的網(wǎng)站,看到一條研究新聞:
著名將軍李廣的兒子李敢,竟然不是被鹿撞死,其死因疑點重重,各項證據(jù)指向:霍去病。
關(guān)鍵證據(jù)指向霍去病是蓄意謀殺(非意外或沖動)。
英武一世的少年冠軍侯竟然是殺害李敢的兇手?
這怎么可能?
神一樣的少年將軍怎么會有污點?
我對他二十幾年的癡迷,書房里全是霍去病傳記、周邊,那些堆積如山的關(guān)于他的一切,那些被她反復摩挲、視若珍寶的竹簡拓片、畫像、兵書推演圖…此刻都成了最刺耳的嘲笑。
偶像的神壇轟然倒塌,露出的,是冰冷的、沾著英雄鮮血的利刃。
極致的悲憤和一種被徹底愚弄的狂怒,燒干了她的理智。
什么外科圣手的冷靜,什么百萬粉美食博主的體面,統(tǒng)統(tǒng)見鬼!
我只想用格斗冠軍最直接、最暴烈的方式,砸碎那幅虛假的畫皮!
親自問問那少年將軍:他怎么敢?他為什么要那樣?他怎么可以?
哪怕賠上自己,也要問個究竟。
喜歡了二十幾年的偶像瞬間塌房,我太委屈,太生氣了,隨手從冰箱拿了盒牛奶,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大口,試圖要用這冰涼壓下這種信仰坍塌的無力感灼熱感。
誰知,生命就是這么脆弱,可能連續(xù)加班腦子不夠用,身體也透支了。都沒看日期,誤喝了過期牛奶把自己毒死了。
……
濃得化不開的藥味,混雜著劣質(zhì)熏香和一種陳年木頭腐朽的氣息,頑固地鉆進鼻腔。耳邊是婦人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像鈍刀子割著神經(jīng)。
“蓁兒…我的蓁兒啊…你總算醒了…嗚嗚…嚇死為娘了…”
林薇,或者說,被強行塞進這具陌生軀殼的意識,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
光線昏暗,糊著麻紙的窗戶透進慘淡的天光。
視線所及,是低矮的木梁頂棚,掛著蛛網(wǎng)。
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鋪著粗糙的草席。
一個穿著粗布深衣、發(fā)髻散亂的中年婦人正撲在炕沿,雙眼紅腫如桃,粗糙的手緊緊攥著她(這具身體)的手腕,力氣大得生疼。
無數(shù)混亂的碎片強行涌入腦海,不屬于她的記憶,帶著巨大的悲傷和絕望,洶涌如潮水——李家…隴西李氏旁支…父親李廣,那位“飛將軍”,一生征戰(zhàn),最終在漠北之戰(zhàn)后因迷途失期,悲憤自刎于衛(wèi)青大營!
長兄李敢,承父職為郎中令,勇烈剛直,因父之死遷怒衛(wèi)青,并擊傷大將軍衛(wèi)青!
而后,在月余前的皇家秋狩中…被鹿角撞穿胸膛,當場身亡!
鹿角撞死?
哈!
林薇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冰冷的恨意瞬間凍結(jié)了所有的不適和茫然。
騙局!
又是一個騙局!
飽讀詩書戰(zhàn)策的李蓁蓁自是不信這套說辭,當即展開調(diào)查,各項證據(jù)直指霍去病,于是安排了一場刺殺,李蓁蓁不幸中箭而亡。
和史書上輕描淡寫的“鹿觸殺之”如出一轍!
只是這次,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這具身體原主“李蓁蓁”記憶中,那具被抬回來、胸前血肉模糊一片、早已冰冷的兄長遺體!
以及整個李家瞬間從悲愴墜入死寂的絕望——頂梁柱接連崩塌,門庭徹底敗落,只剩下孤兒寡母在族人的冷眼和京城的流言蜚語中艱難度日。
“蓁兒…你大哥…他…他被那該死的鹿…” 婦人哽咽著,再次哭嚎起來,字字泣血。
“閉嘴!” 一聲沙啞的、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低吼,打斷了婦人的哭訴。
李蓁蓁(林薇的靈魂徹底占據(jù)了這面旗幟)猛地抽回被攥住的手,動作迅捷得讓婦人一愣。她撐起身體,肋骨處傳來一陣悶痛,但這疼痛遠不及心頭那被反復撕扯的恨意萬分之一。她環(huán)顧這間破敗、彌漫著絕望氣息的屋子,目光最終落在婦人那張悲戚的臉上,眼神卻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凍土。
“鹿?”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毫無溫度、近乎猙獰的笑,每一個字都淬著毒,“娘,你信嗎?你信我哥那樣一個在戰(zhàn)場上砍下無數(shù)匈奴頭顱的猛將,會蠢到被一只鹿撞死?”
婦人被她眼中的戾氣和話語中的尖銳驚得忘了哭泣,呆呆地看著仿佛一夜之間變得無比陌生的女兒。
“我不信。” 李蓁蓁一字一頓,聲音不高,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決絕,如同淬火的刀鋒。她掀開身上那床散發(fā)著霉味的薄被,無視身體的酸痛,赤腳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卻讓她混亂的頭腦異常清醒。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毫無感情的電子音,突兀地在她的意識深處響起:
【檢測到強烈生存意志與因果執(zhí)念…綁定成功。當前生命值:30天?!?/p>
【杏林濟世系統(tǒng)(試用版)啟動。宿主:李蓁蓁(林薇)?!?/p>
【新手任務(wù)發(fā)布:生存72小時。獎勵:功德值10點。系統(tǒng)商城(初級)權(quán)限開啟。】
過往如云煙,腦海一片混沌。
壞消息是:現(xiàn)代的林微嘎了!
好消息是:嘎了的我,魂穿到了李敢妹妹——李蓁蓁的身上,穿越到了公元前119年,李敢死亡的第三天。
不好不壞的消息是:我得看霍去病的臉色活。因為魂穿過來的不只是我的靈魂,還有那個醫(yī)院新研究的“杏林濟世系統(tǒng)”,而我需要攻略霍去病,得到好感度兌換生命值。如果獲得其他人的好感度,可以在系統(tǒng)商城中兌換物品。
李蓁蓁的腳步頓住了。
系統(tǒng)?
金手指?
前世網(wǎng)絡(luò)小說里爛大街的設(shè)定?
荒謬感幾乎沖淡了恨意。
但緊接著,一股更熾熱、更瘋狂的火焰在胸腔里燃燒起來。真是天助我也!不管這東西是神跡還是魔鬼,只要能幫她接近那個目標,她都照單全收!
“蓁兒…你…你要做什么?” 婦人被她身上散發(fā)出的冰冷煞氣嚇得后退一步。
李蓁蓁沒有回頭,徑直走到屋里唯一一面模糊的銅鏡前。鏡中映出一張陌生的臉,大約十六七歲年紀,高挑纖細,眉眼依稀能看出幾分清秀溫婉,但此刻因恨意和病弱而顯得蒼白尖刻,眼神卻亮得驚人,燃燒著兩簇幽暗的火焰。
“做什么?” 她抬手,指尖輕輕劃過冰涼的鏡面,仿佛在撫摸一張無形的、屬于冠軍侯的臉龐,聲音輕得如同耳語,卻帶著令人心悸的寒意,“去給他做飯啊…”
“做一頓…送他上路的斷頭飯。”
......
隴西的風,帶著砂礫的粗糲和邊塞獨有的凜冽寒意,刀子般刮過廣袤的荒原。
地平線上,龐大的軍營如同蟄伏的巨獸,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黑色的“漢”字和代表驃騎將軍的玄色旌旗格外醒目。空氣中彌漫著牲口糞便、汗臭、皮革和金屬混雜的粗糲氣息,這是戰(zhàn)爭機器的味道。
輜重營位于主力大營側(cè)后方三里,喧囂雜亂更甚。
成堆的糧草麻袋、裝滿箭矢的木箱、捆扎好的帳篷、還有不時發(fā)出嘶鳴的牛馬騾驢,構(gòu)成了一幅混亂而充滿原始生命力的畫卷。粗布短打的民夫和穿著簡陋皮甲的輔兵在其中穿梭,吆喝聲、咒罵聲、鞭子抽打在空氣中的爆響不絕于耳。
李蓁蓁,現(xiàn)在是“李二”,穿著一身明顯不合身、打著補丁的灰褐色粗布短褐,臉上涂著系統(tǒng)用10點功德兌換來的劣質(zhì)“易容膏”,效果類似于強力粉底液混合了黃泥巴,成功地將原本清秀的輪廓掩蓋,變成了一張蠟黃、粗糙、毫不起眼的少年面孔。
她縮在一輛滿載粟米的牛車后面,頭上歪歪扣著一頂破氈帽,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一雙沉靜如淵的眼睛,銳利地掃視著整個營地,尤其是遠處那座戒備森嚴、矗立著最高旌旗的中軍大營方向。
前世對漢軍編制、后勤體系乃至霍去病用兵習慣的深入研究,此刻成了她最好的掩護。
她精準地找到了這個既能觀察中軍動靜、又相對混亂便于隱藏的輜重營角落。強悍的青少年格斗冠軍體質(zhì),讓她在經(jīng)歷了長途跋涉和粗糙飲食后,依舊保持著遠超普通民夫的體力和敏捷,呼吸平穩(wěn),肌肉在粗布下微微繃緊,像一頭潛伏的獵豹。
“娘的,天天啃這死面疙瘩(指硬邦邦的行軍胡餅),嚼得老子腮幫子疼,嘴里淡出個鳥來!” 旁邊,一個滿臉絡(luò)腮胡、敞著懷露出濃密胸毛的火頭軍老王,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灰撲撲、硬得能砸死狗的胡餅,呸呸吐著渣滓,罵罵咧咧,“驃騎將軍砍匈奴腦袋像切瓜,咱這肚子里的油水還不如匈奴的羊!”
機會!
李蓁蓁(內(nèi)心OS:專業(yè)廚師拯救味蕾的時刻到了!順便給未來目標投喂點“好料”打底…)立刻垂下眼瞼,偽裝出怯生生的樣子,細聲細氣地開口:“那…那個…王頭兒…小…小的家里以前開過食肆,會…會弄點不一樣的餅?”
老王斜睨了她一眼,這個新來的小子瘦瘦巴巴,看著風一吹就倒,口氣倒不小。
“你小子?毛長齊了沒?別浪費老子糧食!”
“不敢不敢!” 李蓁蓁把頭埋得更低,聲音卻帶著點恰到好處的自信,“您給小的半袋麥粉,一點鹽,再…再給點野蔥頭,就成!要是…要是有塊豬油膘子就更好了…”
老王將信將疑,罵了句“死馬當活馬醫(yī)”,還是丟給她一小袋粗麥粉和一小撮粗鹽。
李蓁蓁眼疾手快,在搬運雜物的間隙,“順”了幾根被丟棄在角落、蔫了吧唧的野蔥。
至于豬油膘子?
老王摳摳索索割了指甲蓋大小一塊給她,心疼得直咧嘴。
一個簡易的土灶很快壘起。
李蓁蓁挽起過于寬大的袖子,露出半截雖然涂了“易容膏”卻依舊顯得過于纖細的手腕。她舀水,和面,動作麻利得不像新手。面團在她手中揉捏摔打,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啪啪聲,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格斗冠軍對肌肉的精準控制在此刻完美應用于揉面)。醒面的間隙,她飛快地將野蔥切成細末。
真正的秘密武器,是意識深處那個冰冷的系統(tǒng)面板。
意念點開,初級商城可憐兮兮地亮著幾樣東西:劣質(zhì)金瘡藥(5功德)、提神草根(1功德)、粗制五香粉(試用裝,1功德)。
李蓁蓁毫不猶豫,用完成新手任務(wù)獲得的10點功德中,咬牙兌換了那包【粗制五香粉(試用裝)】。
粉末落在掌心,微黃,散發(fā)著茴香、花椒、桂皮等混合的奇異辛香——這是超越這個時代的味道!
豬油膘子在燒熱的陶罐里滋滋作響,熬出一點可憐的油星。
李蓁蓁將醒好的面團分成劑子,搟開,熟練地刷上薄薄一層豬油,撒上鹽、蔥花,再極其克制地、小心翼翼地點上一點點珍貴的五香粉。面餅被靈巧地卷起、壓扁,再搟成圓餅。
“嗤啦——”
面餅貼上燒熱的薄石板(臨時充當鏊子),一股混合著谷物焦香、豬油葷香和奇異辛香的味道瞬間爆發(fā)!這味道霸道地撕開了輜重營渾濁的空氣,像一只無形的手,瞬間攫住了周圍所有人的鼻子。
老王正罵罵咧咧地啃著第三塊死面餅,聞到這味道,動作猛地僵住,喉結(jié)不受控制地上下滾動,眼睛瞪得像銅鈴:“啥…啥玩意兒這么香?!”
周圍幾個火頭軍和路過的輔兵也像被施了定身法,齊刷刷地扭頭,貪婪地吸著鼻子,目光死死釘在石板上那幾張正逐漸變得金黃酥脆、邊緣微微翹起、滋滋冒著小油泡的餅上。
李蓁蓁不慌不忙,用削尖的木棍熟練地翻面。
餅的另一面同樣呈現(xiàn)出誘人的金黃色澤,蔥花點綴其上,被熱力激發(fā)的五香粉辛香更是濃郁了幾分。她看準火候,將第一張烙好的餅鏟起,帶著騰騰熱氣,遞到還在發(fā)愣的老王面前:“王頭兒,您嘗嘗?”
老王幾乎是搶了過去,也顧不上燙,張嘴就是一大口!
“咔嚓!” 酥脆的外皮應聲而裂,發(fā)出悅耳的輕響。緊接著是內(nèi)里的柔軟,帶著麥香、油潤和恰到好處的咸鮮。那一點點五香粉的復合辛香,如同點睛之筆,瞬間引爆了整個味蕾!沒有死面餅的干硬噎人,只有滿口的咸香酥軟和一種從未體驗過的、直沖天靈蓋的奇妙滋味!
“唔…!” 老王猛地瞪圓了眼睛,整個人僵在原地,嘴巴保持著咀嚼的動作,臉上的表情從驚愕到狂喜再到一種近乎虔誠的陶醉,只用了短短一秒。他忘了說話,也忘了周圍的一切,只是瘋狂地咀嚼著,連掉在胡子上的餅渣都飛快地拈起來塞進嘴里。
“王頭兒?咋樣???”旁邊的火頭軍急得抓耳撓腮。
老王終于咽下那口餅,長長地、滿足地“哈——”出一口熱氣,然后一巴掌重重拍在李蓁蓁(單?。┑募绨蛏?,拍得她一個趔趄(內(nèi)心OS:靠!手勁真大?。骸昂眯∽?!真他娘的神了!香!真香!老子活了半輩子,沒吃過這么香的餅!”
他一把搶過李蓁蓁手里剩下的餅,自己留了一張,其余幾張像發(fā)圣物一樣塞給旁邊眼巴巴的同伴:“都嘗嘗!都他娘的嘗嘗!李二烙的!”
瞬間,那幾張餅被哄搶一空。入口的驚嘆聲、滿足的喟嘆聲、燙到舌頭嘶哈的吸氣聲響成一片。
“神了!真神了!”
“這餅…活了!有魂兒了!”
“李二!以后你就是咱輜重營的餅神!”
李蓁蓁低著頭,嘴角卻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內(nèi)心OS:呵,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古人…等等,系統(tǒng)提示呢?)。她飛快地掃了一眼意識面板:
【叮!成功制作并分享‘改良版五香胡餅’,獲得輕微群體愉悅感。功德值+1?!?/p>
【叮!輕微提升輜重營(部分)士氣。功德值+2?!?/p>
【當前功德值:13(初始10+任務(wù)10+制作分享1+士氣2-兌換香料1=22?等等…系統(tǒng)!你黑了我9點?!)】
冰冷的電子音毫無波瀾:【新手任務(wù)‘生存72小時’獎勵10點已發(fā)放。制作分享功德1點,士氣提升功德2點。兌換粗制五香粉(試用裝)消耗1點。宿主當前功德值:13點。無差錯?!?/p>
李蓁蓁:“……”(內(nèi)心瘋狂OS:奸商!絕對是奸商!試用裝都這么貴??。?/p>
她壓下對系統(tǒng)這個周扒皮的吐槽,借著低頭收拾灶具的機會,目光再次投向中軍大營的方向。炊煙裊裊升起,模糊了視線。就在這時,一陣隱約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帶著一種特殊的、訓練有素的整齊韻律,瞬間壓過了輜重營的嘈雜。
李蓁蓁的心跳,毫無預兆地漏跳了一拍。
她猛地抬頭。
只見通往中軍轅門的主道上,一小隊騎兵旋風般卷來。
為首一人,身姿挺拔如標槍,縱馬疾馳的姿態(tài)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流暢與力量感。玄色鐵甲在邊塞的陽光下閃爍著冷硬的幽光,猩紅的織錦斗篷在身后拉出一道烈焰般的軌跡,獵獵作響。
戰(zhàn)馬神駿非凡,四蹄翻騰如雪。
距離尚遠,看不清面容細節(jié),但那撲面而來的銳氣,那仿佛能刺破蒼穹的鋒芒,如同實質(zhì)的刀鋒,瞬間劈開了輜重營渾濁的空氣!周圍的喧囂瞬間低了下去,民夫和輔兵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眼神里充滿了敬畏甚至狂熱。
是他!
冠軍侯,霍去?。?/p>
李蓁蓁的呼吸驟然停滯,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
林微終于見到偶像的激動,交織著原主李蓁蓁的恨意,如同蟄伏的毒蛇,在心臟深處昂起了頭顱,嘶嘶作響。
握著刮鏟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指甲深深掐進了粗糙的木柄里。她死死地盯著那個越來越近的身影,仿佛要將那身刺眼的銀甲紅袍連同里面的人一起,用目光燒穿!
近了,更近了。
馬隊并未停留,徑直沖向轅門。
在即將沒入轅門陰影的瞬間,為首那人似乎微微側(cè)了下頭,冰冷銳利的目光如同兩道無形的箭矢,穿透了混亂的人群和彌漫的煙塵,極其短暫地掃過輜重營這煙火繚繞的一角。
李蓁蓁幾乎是在那目光掃來的瞬間就低下了頭,將所有的情緒死死壓在眼底,身體縮得更緊,偽裝成一個被將軍威勢嚇到的普通小民夫。
但心臟卻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那目光…太快,太冷,像掠過荒原的寒風,不帶一絲溫度,卻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直抵本質(zhì)。
這就是史書上那個“少言有氣敢任”,令匈奴聞風喪膽的少年殺神?
果然…名不虛傳!
馬蹄聲消失在轅門內(nèi)。
輜重營的喧囂重新響起,甚至比之前更熱烈了幾分,話題都圍繞著剛才驚鴻一瞥的驃騎將軍。
李蓁蓁慢慢松開緊握的手,掌心一片濕冷的粘膩,是被指甲掐出的深深印痕。她緩緩抬起頭,望向那戒備森嚴、如同巨獸之口的中軍轅門,眼神深處,恨意依舊燃燒,卻悄然混入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絕對力量沖擊后的忌憚和凝重。
霍去病…我來了。
你的“餅神”來了。
帶著一包五香粉,和一顆…要你命的心。
夜,像濃稠的墨汁潑灑下來,籠罩了整個隴西大營。
白日里的喧囂漸漸沉淀,只剩下刁斗單調(diào)的敲擊聲、巡夜士兵沉重的腳步聲以及遠處馬廄偶爾傳來的幾聲嘶鳴。冰冷的空氣吸進肺里,帶著刺骨的寒意。
輜重營一角,堆放雜物的陰影里,李蓁蓁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石雕,靜靜蟄伏。粗布短褐與黑暗融為一體,只有一雙眼睛在暗夜里亮得驚人,如同兩點寒星,牢牢鎖死遠處那座依舊燈火通明、戒備森嚴的中軍大帳。
三天了。
靠著改良胡餅(五香粉試用裝耗盡,只能靠火候和基礎(chǔ)調(diào)料勉強支撐)和刻意低調(diào)的勤快,她成功在輜重營站穩(wěn)了腳跟,成了老王口中的“餅神李二”。
但這遠遠不夠。
她要的不是安穩(wěn),是接近目標核心的機會,是足以致命的破綻!
前世格斗冠軍的潛行技巧和歷史專家對漢代軍營巡邏規(guī)律的推演,讓她像幽靈一樣避開了幾隊巡夜的士兵,摸到了距離中軍大營更近的輜重區(qū)邊緣。
中軍帳外,兩名按劍而立的親兵如同鐵鑄,紋絲不動。帳內(nèi)燈火將一道挺拔的身影投射在帳幕上,偶爾微微晃動,似乎正在處理軍務(wù)。
李蓁蓁屏住呼吸,心跳在寂靜中被無限放大。
機會?強闖是找死。
下毒?食物根本送不進核心。
制造混亂?只會打草驚蛇。
挫敗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今晚的行動時,中軍帳厚重的氈簾被掀開。一個身影走了出來,正是霍去??!他沒有披甲,只穿著一身玄色的深衣常服,身形在燈火映照下更顯挺拔瘦削。他并未走向親兵,反而獨自一人,朝著大營后方一片相對僻靜、靠近水源的空地走去。
李蓁蓁的心臟猛地一縮!機會!天賜良機!沒有絲毫猶豫,她如同最擅長潛行的貍貓,借著營帳和雜物的陰影,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前世苦練的格斗技巧賦予了她超越常人的敏捷和平衡感,每一步都精準地踩在松軟的泥土或枯草上,幾乎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霍去病走到一處背風的土坡后,停了下來。這里遠離主營燈火,只有清冷的月光灑落。他背對著李蓁蓁的方向,緩緩解開了深衣的右衽,露出了半邊肩膀和胸膛。
月光下,那景象讓潛伏在十幾步外、藏身于一堆廢棄草料后的李蓁蓁瞳孔驟縮!
年輕將軍裸露出的肩背上,并非想象中的光潔。一道猙獰的、尚未完全愈合的暗紅色傷疤,像一條丑陋的蜈蚣,斜斜地趴在他的肩胛骨下方,傷口邊緣還帶著紅腫!更觸目驚心的是,在他精瘦的腰腹側(cè)肋處,一片巴掌大的青黑色瘀傷清晰可見,邊緣泛著不祥的紫紅,顯然是新近遭受的重擊!
霍去病微微側(cè)身,從腰間解下一個小小的皮囊。他拔開塞子,將里面一些散發(fā)著濃烈藥草氣味的深褐色藥膏倒在掌心,然后反手,極其艱難地、一點點地試圖涂抹到肩背那道自己根本夠不到的傷口上。
動作笨拙而吃力,每一次伸展都牽扯到傷處,讓他英挺的眉頭死死擰緊,緊抿的唇線繃成一條冷硬的直線,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在月光下閃著微光。他強忍著,沒有發(fā)出一絲痛哼,只有壓抑到極致的、沉重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李蓁蓁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沒讓那聲驚愕的抽氣溢出來。
史書上只記載了他的赫赫戰(zhàn)功,何曾提過這些?
那道肩背的傷疤…是上次河西遭遇匈奴王庭精銳時留下的?
那片觸目驚心的瘀傷…難道是白日里親自操練新陣型時被失控的戰(zhàn)馬撞的?
她腦中瞬間閃過無數(shù)史料碎片和軍事推演畫面。
她看著他笨拙地、徒勞地試圖處理傷口,看著他因為劇痛而微微顫抖卻依舊挺直的脊背,看著他緊鎖的眉宇間那份與年齡不符的沉重和疲憊…一股極其陌生的情緒,如同冰冷的毒蛇,猝不及防地噬咬了她被恨意填滿的心臟。
不是憐憫。絕對不是。
是…一種認知被強行撕裂的眩暈感。
這個在世人眼中光芒萬丈、所向披靡的少年戰(zhàn)神,這個她認定心狠手辣、謀殺她兄長的仇人…剝開那層耀眼奪目的光環(huán),露出的,竟也是血肉之軀,也會痛,也會傷,也會在無人的暗夜里獨自舔舐傷口,笨拙得…甚至有些可憐?
這荒謬的畫面像一把生銹的鈍刀,在她堅冰般的恨意上,狠狠地、極其緩慢地,銼開了一道細微的裂痕。冰冷的風灌進來,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慌的茫然。
就在這時,霍去病似乎終于放棄了徒勞的努力。他停下動作,微微仰起頭,望向隴西荒原上那片浩瀚無垠的星空。冰冷的月光勾勒出他下頜凌厲的線條,緊抿的薄唇,還有那雙深邃眼眸中一閃而逝的、濃得化不開的…疲憊與孤寂。
那眼神,像一顆冰冷的石子,投入了李蓁蓁翻涌的心湖。
她猛地低下頭,不敢再看。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不是因為殺機,而是因為一種更復雜、更混亂的情緒在瘋狂滋生。
“下次…” 她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嘗到一絲鐵銹般的血腥味,用那尖銳的疼痛強行壓下心頭那絲不該有的動搖,在意識里對著那個星空下孤寂的背影,發(fā)出無聲的、近乎兇狠的低語:
“霍去病…下次…!”